芬特知道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他舉手示意正要開口的其他隊友讓自己先說。“羅爾,你聽我說。我們並不是要你用特技來使這次任務獲得百分之百的成功。在我們看來,僅僅是以你的智慧來進行任務的策劃,這已經相當足夠。你知道麼,你最讓我們佩服的是你的智慧,而不是你的特技。相信道提斯特團隊能有今天,最主要的是因爲你的智慧,而不是特技!他能夠封閉你的特技,卻封不住你的智慧!這只是個A級任務,你能做到的!”
“我知道,但你們明白麼?我們那裡有句古語,‘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說我的智慧是‘人算’,那麼‘軍師的謀略’就是‘天算’!諸葛亮是怎麼死的,龐統是怎麼死的,三國裡的許多軍師們是怎麼死的?‘人算不如天算’啊!沒有了‘軍師的謀略’,確實無損於我的智商。但以後我們完成任務,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一帆風順,因爲我們沒有了‘天算’!”
“人生本就如遊戲,總有得意和失意的時候,你又何必在意失去遊戲裡的一項特技呢?”
“對我而言,遊戲卻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更何況這項特技是關乎遊戲的成敗,關乎我的生命。”
“我們不知道你們那裡的諸葛亮或者龐統是怎麼回事,但是我想問你,他們是否因爲‘人算不如天算’就放棄自己的追求?他們就因爲這樣而碌碌無爲?……人總是會死的,或早或晚而已,難道你就因爲怕死而什麼都不做?那麼遊戲裡面這麼多的特技者,他們都來這裡做什麼?……你知道嗎?我們最佩服你的,不是你那個‘天算’的特技,而是你的智慧,你知道麼?沒有了‘天算’,難道你就沒有了智慧?不會吧!……”芬特也有些生氣,一句接着一句地不給羅爾還口的機會。
“我發過誓的!決不再因爲自己策劃上的疏失,導致隊友因此犧牲!”羅爾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
所有人陷入一片沉靜,他們沒想到羅爾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也沒有想到羅爾的心裡還有這層顧忌。
“如果我們不怕犧牲呢?”索德突然問到。
“是呀,既然選擇這個遊戲,我們不怕犧牲!”隊友們紛紛表態。
羅爾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點失控,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音量,“你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你們的生命。因爲我的策劃而犧牲,那對我來說,就像謀殺一樣。到現在,我仍然不能忘記維拉苟和斯坎博。我依然覺得,是我害死了他們!兩個就夠多了,不能再有第三個!所以,我寧願任務不做,也不再陷任何一個隊友于危險之中……”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已經沉默了許久的絲凱依突然擡起頭,“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不管怎樣,你都不會幫忙出主意了,是麼?”
看着心愛的女孩眼中居然閃着淚光,羅爾有點手足無措。他知道是自己剛纔口氣壞了點,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說呀,你是不是不願意再出主意了?”絲凱依追問着。
“是,是的。”直覺告訴羅爾,他不應該這麼回答,但是他做不到。
“告訴我,放棄了你的智慧,你還會做什麼?那你是打算放棄這個遊戲?還是當一個吃閒飯的?”
沒有人想得到絲凱依也會說出如此的話語。每一句就像一根針那樣紮在羅爾的心裡。“他只是因爲我的特技才喜歡我的嗎?”羅爾驚恐地在內心反問自己,“是了,因爲我的特技能夠讓她的特技發揮出作用。我沒有了特技,她也就不再有發揮的機會。她並不是喜歡我這個人……是呀,我的身體素質連她都不如,以後我還能做些什麼?”一屢銀白的月光此時正好投射在他的臉上,映出一臉慘白。
“羅爾,你要振作呀!”遇到這種突發的問題,連芬特都有點不知所措。
羅爾終於開口說話,“是的,我從來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除了下班回家玩玩遊戲,我從來也沒有什麼特長。就連進入這個遊戲時,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設定了‘軍師的謀略’。如今,沒有了特技,我什麼也不是。想退出遊戲也不可能了,如果你們真的不需要我這個吃閒飯的人,那我也可以走。”
“你就這麼自甘墮落了麼?我瞧不起你!”絲凱依的臉色同樣的蒼白,淚水卻已不再流。
隊友們心裡暗叫糟糕,這兩個人的口氣越來越不對勁。想來絲凱依也是很不容易的,這兩個月來她都是強顏歡笑,鼓勵並且照顧着意志消沉的羅爾。不管脾氣多好的人也總會有一個心理上的限度,絲凱依恰好在此時達到了極限。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自己。”羅爾低着頭,聲音變得更加細微。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但都知道他的沮喪。
“我不喜歡這樣的你。”這句話終於從絲凱依口中蹦出。
作爲旁觀者的每一個隊友都能聽得懂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然而終歸是當局者迷,羅爾慘然地答道,“那我們分手吧……”
“分就分!”兩個人的意見終於取得了統一。絲凱依氣鼓鼓地從隨身攜帶的揹包裡掏出“自由的羽翼”,在一陣晶瑩的白光之中,道提斯特的全體人員回到了鎮上。“走了,回去睡覺。”她頭也不回地帶頭往旅館走去。
斯派和芬特無可奈何地對望一眼,一言不發地跟着大家走。枉費他們兩個下了那麼多功夫,卻在這片刻之間化爲烏有,而且羅爾的現狀甚至還不如當初了。
對於羅爾,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雖然這兩個月來失眠對於他已經是常事,但這一次原因卻是不同的。他的信心從來沒有這麼低落過,在這個晚上,他幾乎失去了所有。除了一無是處的軀殼,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連靈魂都已經失去。過去的兩個月,至少還有絲凱依無微不至的陪伴在支撐着他脆弱得隨時都要甭散的靈魂。可是現在,最愛的人終於對自己感到厭煩了。可不是麼,人家怎麼說也是個富家小姐,隨便都能找到比自己優秀的男子,爲何要將感情浪費在這麼個一無是處的廢人身上。
失戀,不,現在羅爾的心中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他是對自己的人生徹底的絕望。
如果說治安官的特技是將他打回以前那個默默無聞的小市民原形,那麼絲凱依的決絕則喚醒了他曾經對自己的蔑視。誰不希望自己能夠轟轟烈烈地過一生,出人頭地、萬人敬仰,哪怕是遺臭萬年!誰人在年少時沒有這樣那樣的幻想?然而平淡的現今社會終究要將這些年少時的夢想磨滅,將一個個熱血沸騰的孩子打磨,除去棱角,最終變成圓滑的成人。
進入這個遊戲之前,羅爾幾乎已經被社會的模子鑄成朝九晚五流動的人潮中面無表情的上班族。再過幾年,他或許會娶一個同樣平凡的女性,生幾個重複他們平凡經歷的兒子或者女兒。然後老去、死去,不在歷史的深潭中留下任何一圈漣漪。唯有坐在他的電腦前,面對着他深愛的遊戲,年少時的輕狂才能通過指尖回到他的身上。是的,就連這麼一點點能讓他感覺到自我的東西,都在被爲他的“長不大”而發愁的父母所壓制。最終,他會連玩遊戲的權力都被剝奪,自我將會被那位未來的妻子所徹底湮沒,最終成爲一個平平凡凡的上班族,平平凡凡的丈夫,平平凡凡的父親。
雖然身心都相當疲累,但是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往事一點一滴地在腦海中浮現,清晰,和眼前房間裡的事物一樣。“啊!天亮了。”他才驚覺窗外的天色已經泛白,自己胡思亂想地就過了一夜。坐起身,窗外朦朦朧朧的曙光勉強可以讓他看到近處的事物。然而,更遠的地方,那片森林卻是一片的幽暗,如同他今後的人生。太陽或許已經在那片森林的後面、山的背後露出了頭,但是在這裡,他卻無法看見。
天空漸漸亮起來,照亮了地面的事物。羅爾望着遠處陰翳的森林,什麼也不願意想,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發呆着。門外傳來絲凱依熟悉的腳步聲,輕盈而富有節奏。每天的這個時候,不管羅爾是否醒了,他都更願意逼上眼睛,等待絲凱依的“偷襲”。然而腳步聲只是在門外稍微地停留了片刻,便再次遠去,聲音也變得沉重、節奏散亂,不禁讓羅爾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了聲音。
“是了,她再也不會進來叫我起牀了……”羅爾突然意識到,即便是在自己意志消沉的日子裡,心裡還是在享受着絲凱依的點點滴滴。“現在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這樣的想法再一次提醒着他,刺痛着他。兩行淚水終於不知不覺地滑落。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這一整天,斯派嘴裡都反覆唸叨着這句話。不喜歡動腦筋的幾個早就溜之大吉,索德身爲隊長是不得不留下來,因普雷斯卻因爲熟悉怪獸而無辜受累。絲凱依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半天沒有一句話。羅爾則乾脆在房間裡面躲了一整天沒有出來,誰也不敢去打攪他。畢竟連芬特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最好還是讓羅爾一個人靜一靜。
“就這句‘看不見’,你能想出些什麼?”因普雷斯忍不住問到。
“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你說我不從這裡着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沒有?”想到留下來一起想辦法的三個人,隊長索德純粹就是湊數的,因普雷斯卻因爲完全不清楚風精是什麼樣的怪物而無法提供建議。說起來唯一有在動腦筋的,就只有斯派自己一個,真有種殫精竭慮的感覺。
正巧此時芬特他們幾個回來,說是去實地調查,其實斯派清楚他是拉着阿庫雷西幾個出去走走,主要還是在討論如何解決羅爾現在的雙重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做自己的老本行,芬特這回竟連羅爾的失戀問題都沒辦法解決。說是這種問題只有靠那兩個人自己才能解決,在斯派看來,還不就是無計可施。
“我說,就算你們幫不上忙,好歹幫我分析一下。爲什麼羅爾能夠那麼快就把握到事物的關鍵,我就不能?怎麼說我也是特技者裡排行第一的情報專家啊。”
“那是從前的事情了,你現在只能排第二。”阿庫雷西拿“占卜人”的事情來刺激他。
“要是我說,你少了羅爾的那份靈氣。這也是爲什麼每次都要羅爾來點破問題的癥結,我們才能想通的關鍵。”
裝作沒有聽見阿庫雷西的話,斯派對於芬特說的也是不甚理解,“靈氣?這究竟指的是什麼?”
“是想象力,還有對自己想象的渴望和信心!”如此深奧的話語居然來自女聲,也就是絲凱依。隊友們吃驚地看着她,別看她平時像個小女孩一樣,有時候說出來的話還真是很有見地。
“你。”索德本來想問點什麼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驚覺到自己無意中說出的話,絲凱依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繼續對着窗外。大家再也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誰也清楚,絲凱依對羅爾說出的那些話無非都是在激勵對方,只是意志消沉的羅爾自己都往最壞的方面想而已。
是的,大家所欠缺的正是那份想象力。高科技給宇宙人類帶來更理性的思維,想象更接近於虛幻和不理智,因而大部分人離想象越來越遙遠。但來到這個返璞歸真的遊戲中,宇宙科技至少在表面上離開了人們,爲了遊戲任務的達成,這時的想象力尤爲重要。羅爾被剝奪了信心的同時,也失去了想象的勇氣。
“唉,頭疼啊!”斯派終於明白到自己永遠無法做到像羅爾那樣去思考。
“沒關係了,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索德也只能這麼安慰隊友,“反正我們今年的積分已經綽綽有餘,我想大家也應該不會急着想要在今年晉級超一流吧?”
“曾經是有人急着,但是現在……”誰也明白阿庫雷西的意思,羅爾現在恐怕是什麼都不敢想了。
“驚人的消息!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斯派的腰包裡突然傳出熟悉的聲音,“米斯特里團隊的番號被特技者公會註銷了。”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着他,直到斯派慌慌張張地從包裡摸出一個小匣子,才明白過來那是從特技者通訊器裡面傳出的胖子的聲音。自從這個寶貝落到道提斯特手中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了。這一次胖子會如此不顧禁忌地使用團體功能,想來必是有迫不及待想要通知的事情。
“米斯特里被註銷了!”所有人都驚疑地回味着這句話的含義。好奇心向來旺盛的斯派更是忍不住拿起通訊器呼叫回去,“胖子,究竟是什麼回事?”
“哦,是‘耳報神’啊。”通訊器那頭的胖子立刻迴應了,“既然我都說了,也不怕你們知道。反正這都是遲早要轟動整個行星的大事情。呵呵,老頭子們發飆了,調動了可以支配的近千特技者前往NW166去完成‘冰天雪地’,並順手把礙事的米斯特里團隊給滅咯。”
“滅了……”斯派真的被駭住了。
“那是,雖然不甘心,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老頭子們的實力在我們之上。你們小小的道提斯特,還是安分一點吧!”
“誰說我們實力不如統治者?”怪磔的聲音插了進來,“胖子怎麼越來越不爭氣了,隊長眼看着就要回來了,還說這種話。”
聽了鬼影的辯駁,胖子出奇地認了對方的批評。
三伏天裡,道提斯特這邊的特技者們卻不由得到抽了一口寒氣。在羅爾的影響下,他們不單單是沒有清醒地意識到統治者的真正實力,還忽略了“好欺負”的克雷吉們一直都是處於沒有隊長的狀況。
“軍師有在聽嗎?”鬼影打破了這短暫的肅殺氣氛,“我說,我可是很期待你呢。你不要敗在老頭子們手底下行不?嘿嘿,也跟我們隊長刺客玩玩呀。哈哈……”
通訊器的聲音嘎然而止,“幽靈的影子”那難聽的笑聲依然迴盪在大家的耳中。或許這確實是他真心的期待吧。但至少可以看出,即便羅爾能夠過得了眼前這一關,克雷吉那邊還有更大的挑戰等着他。
執行總裁:“形勢變化的很快呀,快的讓人招架不住!”
銷售部主管:“業績上升也快得讓人吃驚。統治者殲滅米斯特里的影像創下新的銷售記錄,米斯特里的‘經典懷念影像集’也成爲新的熱賣點。”
市場部主管:“這只是短期現象,三強鼎立的格局被打破了,恐怕會影響到遊戲今後的平衡性。從長遠來看,對於公司的業績並不是什麼好事。”
執行總裁:“嗯,你的意思必須有新的強者遞補上來,維持原有的格局。那麼道提斯特怎麼樣?你一直對他們很有信心的。”
市場部主管:“只是那個羅爾,他……”
銷售部主管:“如果現在的道提斯特不行,那就只能是阿摩科了。”
市場部主管:“阿摩科麼,他們更不行。他們還缺少成爲超一流團隊的底氣,除非對他們動用‘特別條款’。”
執行總裁:“觀衆們是傻子麼?如果阿摩科也能扶得上去,偶爾動用一次‘特別條款’還算值得。但是如果他們每年都需要‘特別條款’的話,眼尖的人遲早要發現。”
市場部主管:“您說的是,那麼,如果對道提斯特動用一次呢?”
執行總裁:“我看,這個過了五週年再說吧。反正‘冰天雪地’是今年最後的S級,差不多已經算是統治者的囊中之物。接下來的五週年慶典和‘必殺的刺客’迴歸都是不錯的賣點,等這些過後再來考慮這個也不遲。”
市場部主管:“明白,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動用‘特別條款’。”
米斯特里的十二名成員都在公會PK榜上留下了他們在特技者遊戲裡的最後痕跡,而讓他們GAMEOVER的相應十二名特技者也隨之聲名大噪。當然,明眼人都明白,這些人只不過是執行了最後一擊而已。在此之前,還有多少不爲人所知的動作付諸實施——老頭子們的特技以及手下們的武力。
過程的慘烈光是從PK榜上同一時段刷出的一長列名字就可以想象。從來保持神秘低調的米斯特里團隊居然有十人在他們GAMEOVER之前第一次上了PK榜,成就了數倍於他們的完結數字。那根本就是統治者們的一場瘋狂的圍剿。
可靠的消息是說,最後在榜上留下名字的那十二人,獲准結束他們爲統治者的服役。也就是說,不管老頭子們的承諾是否可以信賴,僅是爲了這名額有限的自由身,竟讓統治者旗下的特技者們付諸如此瘋狂的行動。
“若是有一天,統治者們對道提斯特下同樣的殺手,我們是否能夠堅持得比米斯特里更久一些?”這是失意的人們此時的想法。
接下來的日子裡,不但羅爾和絲凱依像丟了魂似的,其他人也都是心情抑鬱,根本無暇於眼前的任務。只有一雙眼睛,燃燒起以往所沒有的鬥志。
更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着,羅爾消沉到開始有酗酒的傾向,除了發呆,就是泡酒館。大家又不好說他,只好派人輪流跟着,避免羅爾和虐殺者團隊的人遇上。不過還好,根據斯派的情報,變態的和他的手下們此時也正忙得焦頭爛額,正被如何找到風精困擾着。
還有一件事他沒打算說,那就是變態的已經花錢向“占卜人”買情報了。這個要是說出來,斯派知道肯定又要成爲某些人的笑柄。
一道陰影從旅館的窗外掠過,朝着森林的方向漸行漸遠。
今天待在旅館裡的人顯得特別少。索德跟着羅爾去了酒館;芬特拉着三個隊友又去森林裡探查。留下來的人應該還有三個,可是除了幾天不出門的絲凱依,斯派總覺得丟了個人。“或許我記錯了吧,芬特他們可能有五個人。”他這麼給自己解釋。
午後的酒館和往日一樣,離上燈時間還早,裡面一片昏暗。生意要到晚上纔會好起來,幫傭的夥計們甚至還沒有來上班,冷冷清清的大堂裡就只有老闆一個人坐在櫃檯後面打盹。
南半球的九月正好是冬天,相比於門外走廊上明媚溫暖的陽光,索德一點都不喜歡裡面的環境。和前兩天一樣,他選擇坐在走廊上。把守在這裡可以說是相當安全,向內可以看到羅爾所坐的位置,向外遠遠地就可以看到街道兩頭的來人。煦暖的陽光包裹着身體的感覺實在舒服,索德不知不覺地就閉上了眼睛。
羅爾和往常一樣喝着悶酒。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要酗酒怎麼的,只是不想悶在旅館裡。雖然自己的情況很糟糕,但他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了隊友們的情緒低落。現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逃避。每天下午在酒館剛開張的時候第一個光顧,坐在空無一人的大堂裡面,抱着杯酒發愣是他消磨時間的辦法。他也知道索德和阿庫雷西會輪番來保護自己,但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其實這裡是很安全的,克雷吉的子團隊根本沒有時間來這裡喝酒。說起來,克雷吉的特技者們在自律性這一點上做的非常好。估計是樹敵太多的緣故,他們更是不敢輕易在大衆場合露面。所以酒館這種地方,他們幾乎是不來的。
今天的酒館似乎有點不一樣,羅爾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忍不住轉頭把整個大堂掃了一遍,終於在角落不起眼的一張桌子後面發現了一個同樣不起眼的人。“那人也是個失意的吧?”羅爾這麼問自己,因爲對方同樣抱着酒杯兩眼發怔。
感覺到了羅爾投射過來的目光,對方擡起頭,臉上瞬間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恢復開始時的冷漠。他端起酒杯,躊躇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站起來,向羅爾這桌走了過來。
“一起喝一杯怎麼樣?”對方差不多已經要坐下了才這麼問。
覺得對方並沒有什麼惡意,羅爾點了點頭。
羅爾還沒有說話,對方又接着問,“你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
“你也差不多。”
“呵,彼此彼此。”對方苦笑着點了點頭,“最近事情很多啊。”
“哦,你是指什麼?”羅爾感覺對方的話並不那麼簡單。
“先喝一杯吧。”對方舉起酒杯,“我是一個特技者,當然就是指的遊戲的事。”
“哦,如果是這樣,事情確實不少。”羅爾點點頭,迴應對方,他也把酒乾了。雖然天天來酒館,其實他喝的並不多。像這樣一口乾掉,羅爾還是有些不適應。
“你也知道?這麼說你也是個特技者咯?”
“嗯?爲什麼這麼說。”羅爾有點吃驚,對方憑一句話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是當然。據我所知,一般的小鎮居民很少會對特技者們發生的事情感興趣的。”
這麼說也是有點道理,羅爾不得不承認。“米斯特里被滅了,這樣的大事已經發生了有好幾天,確實沒有聽到鎮上的人討論這事。他們更關心的,是‘捕風捉影’這個任務能夠在這個鎮子拖多長的時間,好讓他們……”他的下半句話,生生地嚥了回去。因爲對方的雙眼竟在這一瞬間變得赤紅,怒氣不可遏制地從他的體內不停地散發出來,旅館大堂的空氣變的冰冷肅殺。
羅爾不禁有些害怕,忍不住往門外望去,盤算着是否有立刻跑開的必要。門口已經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索德按劍守在那裡,緊張地注視着這個陌生人。這點讓羅爾稍感放心,索德既然已經警覺了,應該有能力保護自己。
“對不起!失態了。”對方立刻又恢復了常態,“我和統治者有仇,所以一想起這些,就不由自主地要發怒。”
“可以理解,我也和他們有不小的過節。”
“噢?我想找他們報仇!不知道你有沒有同樣的意願?”對方又在此刻熱切起來。
“報仇……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容易不容易是另一回事,關鍵是你自己,你有沒有這樣的意願?”對方又追問了一遍。
“沒有又怎樣,有又怎樣?我不過是個廢人而已。”羅爾還是提不起任何鬥志。
“這麼說你是信不過我咯。也對,統治者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到處遍佈他們的爪牙,誰也不敢開誠佈公地說他們壞話,更不用說報仇這種事。”
被他這麼一說,羅爾有些尷尬,“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對方完全無視羅爾所說的,“我叫做歐。伯利文,先自我介紹一下,或許你會願意相信我。”
“哦,我叫做羅爾。”對方已經這樣做了,羅爾只好作出禮貌的迴應。
原先的那股殺氣已經消失,門口的索德雖然按着劍觀望着,但是總算是不那麼緊張。此刻聽到羅爾說出自己的名字,不禁皺了皺眉頭。
果然,對方立刻有了反應,“羅爾,這個名字很耳熟。羅爾!該不會是道提斯特團隊‘軍師的謀略’那個羅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