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正被樓漪染想念的君久墨,在應對了一日劉府中的事情之後,用過晚膳,便回了房。
夫人失蹤,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感受,所以並不曾打擾他。況且,在人前時,他一向冷着臉,滿身的威嚴讓人不敢靠近,劉府中人如今躲他還來不及,哪裡會有人頭腦發熱地去觸他的黴頭。
是以,在房中只呆了片刻之後,君久墨便悄無聲息地,如同往日一般,朝着魏王府的那座略顯偏僻,卻清新雅緻的小院而去。
院子裡一片安靜,不見那個總是喜歡在院子裡的樹下搖椅上乘涼的女子,君久墨有些疑惑。
這幾日天氣日漸熱起來了,她說最受不了這種熱,所以,每天晚上都會固定得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地享受這清靜悠閒的光陰,同時,等着他出現。
君久墨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對一個人如此牽掛。分開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他如今終於明白那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這幾天,每天白天,纔剛剛離開她的身邊,他便已經忍不住思念她了,只盼着時間能走得快點兒,再快點兒,快點到晚上,他就可以見到她了。
然而,每個晚上卻都短暫地讓他抓狂。彷彿還沒有怎麼相處,一個夜晚便已經悄然而逝了。
君久墨迫不及待地朝着房門走去。
院子裡不見她的人影,她一定是在房間裡面了。
他用力推開房門,臉上的笑容卻猛地一僵。
夕陽的光線透過浣紗窗,射到屋子裡的時候已經十分昏暗了。屋子裡沒有電燈,可他卻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看到,她並不在房間裡。
心猛地一沉,君久墨沒有動,皺着眉頭喝問:“人呢?!”
兩道紫色的身影在空中一晃,便站在了君久墨的身後,他們並沒有朝房間內探頭,只是恭敬地回報着自己看到的事情:“回主子,下午的時候,君後便回了房,之後便沒有再出來過。”
“可有什麼人來過沒有?”君久墨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絲隱隱的不安,連脾氣也變得暴躁了起來。
“只有一個小丫鬟來送過吃食。”
“還有別人麼?”君久墨又再次確認了一遍。
兩個紫衣侍者沉眸想了想,同時搖了搖頭:“沒有了。”
君久墨突然擡腳朝屋內走去:“好,把那個小丫鬟給我找來!”
“是!”兩個身影又突然消失,就像方纔他們根本就不曾出現過似的。若是有不會武功的人瞧見,恐怕會以爲自己的眼睛花了。
君久墨進了屋子,便在這間並算不上寬敞的屋子裡打着轉,四處看着,也不知是想要找什麼。
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神色卻也越發地詭譎,深不可測。
紫衣侍者帶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小丫頭,然後一把將她扔到了君久墨的面前,稟報道:“主子,就是她。”
君久墨站在窗前,擡手將窗戶打開,一眼便看到了窗外的那顆大樹,還有大樹下的搖椅,卻不見搖椅上那個淡然清冷的女人。
他的手緩緩地在
身側攥成拳頭,眉頭擰得幾乎能夾死蒼蠅。一雙寒波生煙的眸子如今越發地讓人看不清了,萬丈深淵底似有瘋狂的野獸在哀嚎着,掙扎着要出來,將這天地都毀個徹底。
他沒有說話,沒有開口,就只是那樣靜靜地站着,彷彿根本沒有聽到紫衣侍者的話。
那個被抓來的小丫頭早已被兩名紫衣侍者高絕的武功給嚇到了,剛纔在路上早已經暈死過一次了,如今見君久墨的氣度高貴,不怒自威,心中越是膽怯,一顆心臟狂亂地跳動着,幾乎就要突破胸腔蹦出來了。
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着,眸子裡滿是驚恐地低垂着頭,除了第一眼外,便再不敢看君久墨一眼。突然她的身體一僵,整個人便又軟倒了下去。
在路上的時候,紫衣侍者原本是掐了她的人中才讓她清醒過來的。如今,在景墨面前,要不要這小丫鬟醒過來,甚至要她以何種方式醒過來,這些事情自然就要交給君久墨來決斷了。
他們不會插手,只負責執行。
君久墨似乎此時才察覺到屋子裡的動靜似的,緩緩地轉過頭來,朝着那暈倒在地的小丫鬟看了一眼,又轉回頭去,繼續盯着樹下的搖椅看:“潑醒吧。”
這三個字雖簡單,卻包含了兩層意思。其一,君久墨是要這小丫鬟醒過來的,並不是要殺她;其二,他要這丫頭醒過來的方式是用水潑。
一個年紀輕輕,未經歷世事的小姑娘,誰能指望她生來就沒有恐懼,不會對比自己厲害的人感到害怕呢?
君久墨並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以前,這全天下的女人,對他來說,不過都是同樣的,同樣的矯揉造作,同樣的不堪一擊。
可是如今,有一個人不同,有一個人讓他想要憐惜。從認識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坦率瀟灑的讓人妒忌。
人活在世上,是不可能事事盡皆如意的。可對她來說,這一信條似乎並不存在的。她對此並不在意。
不管事情有沒有如她的心意那般發展,她都自然地巍然不動,任由是世事變化無常,她的心態卻從不曾改變過。
對於這一點,君久墨其實是又羨慕,又嫉妒的。可是,如今,他對她剩下的只有憐惜和心疼。只有一個真正經歷過世事無常的人,才能夠將這一切看得淡泊,才能如她那般瀟灑自如。
紫衣侍者從不違背君久墨的命令,哪怕君久墨現在下令讓他們立刻自盡在他面前,他們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地猶豫。
有時候,人們的感情真的是沒有辦法用理性的科學來解釋的。總有一些人,願意爲了另一些人,付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包括生命,而這僅僅只是因爲感情,無關利益。
小丫鬟被嗆了一口水,才悠悠轉醒。
一睜開眼睛,她便又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趴在地上的身體又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不已。但因爲眼前的這個人是個陌生人,而且居然拿水潑她,她倒有些生氣了。
瞪着一雙溜圓的眼睛,瞧着君久墨的背影,強壓着心中的恐懼,小丫鬟梗着脖子道:“你是誰?居然敢擅闖我們魏王府,還拿水潑我,你就不怕我叫人來,讓魏王抓你嗎?!”
一個人心中越是膽怯,越是沒底,往往喊得聲
音越大,以此來強撐起自己的底氣,壓抑心中的恐懼。
君久墨冷哼一聲,並不畏懼她所說的話,只是冷冷地直蹦主題,問道:“這屋子的飯菜一向是你送的?”
那小丫鬟梗着脖子,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竟是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會君久墨似的。
那倔強的樣子,竟讓君久墨忍不住覺得好笑,眸底的冷意卻也越發濃郁:“你最好快點兒說,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他並不喜歡威脅人,也並不習慣威脅人,可如今,這個丫頭是今日唯一見過樓漪染的人,他不能錯過任何線索,也不敢拿樓漪染的性命做賭。
那丫鬟見君久墨只是威脅她,卻沒有動手拿她怎麼樣,早忘了方纔兩個紫衣侍者的武功和自己心中的恐懼,又是冷哼一聲,誓定主意不說了似的。
君久墨本就是個缺乏耐心的人,只有對樓漪染時,他那可憐的耐心才能稍微多一些。今日這小丫頭,無疑是挑戰了他的底線,他不悅地蹙了蹙眉,突然隨意地擡了擡手。
那小丫鬟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痛呼一聲,擡手捂着自己的臉,眼淚便已經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你,你居然敢毀我的臉!你知道我是誰麼?!我一定要告訴魏王,魏王一定會爲我做主的!”
君久墨實在是懶得跟這樣無腦的女人打交道,也實在是不屑於這樣的女人打交道的。曾經,他以爲,以後他的後宮興許也會被這樣的女人填滿,可他不在乎,他的心裡沒有裝任何一個,便無所謂紫宮裡到底有多少女人的存在。
可如今,他的心裡住了一個人,這個人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他以往以爲還能繼續的逢場作戲如今都變成了厭惡,厭惡看到這樣的女人,厭惡與這樣的女人接觸。
“那得等你有命活下來再說。”君久墨又是一聲冷哼,他實在難以想象,魏王是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女人在王府中的,又難以想象,若是以後紫宮中都是這樣的女人,他又要怎麼繼續呆在那個地方。
不過,如今這些,他都不必再考慮了。
因爲他已經有了阿染。
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阿染,也決不允許任何人在不經他允許的情況下,就帶走他的阿染。
他沒有想過樓漪染是不是自己跑了。因爲他壓根就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也許一開始的時候,他曾經防備過她的逃跑。
但是,這麼長的時間相處下來,他已算是對她的脾性有所瞭解。她那樣的人,就算有朝一日真要離開他,要逃走的話,她也一定會爲他留下一些話的。
況且,他們早就說好了,她一定會在這裡等着他的。齊夏帝君始終相信,他的阿染,不是一個不守承諾的人。
相反,那樣的一個女人,一定非常重承諾。
小丫鬟的身體又忍不住地開始顫抖了起來。
君久墨的這句話顯然真的嚇到她了。
她心裡清楚,那個人的這句話說得並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一針見血。她在這府裡的地位並不高,就算魏王心疼她,會爲她報仇,可那時她已經死了,報不報仇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而這個小丫鬟,顯然也算是個聰明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