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棵樹後緩緩走出來兩道人影,纖瘦的身影拍了拍手,似是在拍掉手上的塵土似的,然後大拇指在鼻子上一勾,臉上便綻出了一個明媚的笑:“bingo,搞定!”
樓漪染朝身後招了招手:“夫君,快,幹活了!”樓漪染有些興奮,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着,四處打量着,好像是在做賊。可她臉上的笑容卻十分明顯,說話的聲音雖小,卻似乎也並不避諱,又哪裡有半點兒做賊的樣子。
君久墨無奈地笑了笑,卻上前一步,一手提起一個人的衣襟,像是拎着兩塊破布似的,腳下生風,一閃身,樓漪染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君久墨的人便已經進了不遠處的房間。
樓漪染趕緊跟了上去,進了門,就見君久墨已經將剛纔那兩人扔在了地上,樓漪染撇了撇嘴,眉梢眼角卻早已經笑出了一朵朵好看的花:“夫君啊,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點兒麼?”
君久墨見她走到那小姐身邊蹲下,在那女人身上一陣亂摸,臉一下子又黑了,可樓漪染竟半點兒都沒有發覺,反而還一邊摸一邊感嘆:“唉,難怪阿順不喜歡呢!肉都長到了不該長的地方,連我都不喜歡,何況阿順呢!”
她竟還在評價別人的身材!君久墨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把將她拎起來,然後帶回去,不准她再碰別人一下,也不准她再看別人一眼!
“她們還配不上香玉!”君久墨冷哼一聲。
樓漪染眨了眨眼,扭頭看向君久墨,見君久墨一副彆扭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她怎麼忘記了,這個男人是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的!
嘿嘿一笑,樓漪染把那個小丫頭的身體往牀下挪了挪,無奈,這小丫頭明明看上去瘦弱的很,卻居然那麼重,她只能轉個身,走到另一邊,將她往前推。
將那小丫鬟藏到牀下之後,樓漪染迅速動作,便去解自己身上的腰帶。
君久墨眸光一眯,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擰着眉問:“你做什麼?”這個女人難道真的喜歡女人?!而且,看上了這個已經年過中年的婦女?!
樓漪染疑惑地擡眸:“脫衣服啊。”她的動作不是很明顯麼?這還需要問?
她說得這麼直接,君久墨倒突然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擰着眉,抿着脣,手卻不鬆開,反而握得更緊了,半晌他才冷聲問:“脫衣服做什麼?”
“幹活啊!”樓漪染越發疑惑了,撇開君久墨的手,另一隻手已經開始動作,邊脫衣服邊道,“不脫衣服怎麼幹活?”這個人真是的,這麼明顯的事情居然也要問。
君久墨凝眉,樓漪染卻已經動作極快的將身上的外套給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白色的裡衣。她將外套往君久墨懷裡一塞,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將扎束着頭髮的髮帶解了下來,將一頭青絲弄亂,連頭也顧不得擡地跟君久墨說:“夫君啊,一會兒你上屋頂去,拽着我的腰帶。”
她正在低頭處理着自己的腰帶。
雖然屋內很暗,他卻還是看得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眸光微眯,君久墨的眸子中露出幾分不悅。
君久墨還不太明白樓漪染是要做什麼,但這時,樓漪染已經走到了那昏迷着的婦人身邊,蹲下,又在那婦人身上一陣摸索,突然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道:“夫君,快!”
不管怎麼樣,君久墨還是沒有辦法抗拒樓漪染的要求,尤其是當樓漪染自然而然地喚他“夫君”的時候提出的要求。
所以,君久墨一聽到樓漪染的
話,下一秒已經縱身一躍,一手提着樓漪染的腰帶,整個人都站在了房樑上。
他這時才注意到,她剛纔竟是將自己的腰帶已一種獨特的手法在腰上打了一個結,而他這樣拽着,並不會勒着她。
地上的婦人悠悠地醒轉過來,她擡手支了支自己的額頭,有些迷惑地喚了一聲:“春兒?”奇怪,她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哭暈過去了?
“妹妹......”突然一道遼遠的聲音仿若從天際飛來,明明是細若蚊蠅的聲音,可到了婦人的耳邊時,卻如同一道驚雷一般,猛然撞擊了過來。
婦人疑惑地擡了擡眼睛,頭腦依舊有些昏沉。
她便是那位如今已經死去的臨邑城城主唯一的女兒,戚翠霞。
翠霞用兩根手指用力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意圖讓自己能夠清醒一些。
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走到院子外面了,是春兒扶着自己回來的。時間不早了,她已經哭了一日,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明日還得繼續。
可是,春兒呢?春兒去了哪裡?她這是躺在哪裡?
翠霞朝身邊看看,認出這裡似乎是她的房間。這個房間她從小住到大,如今重新回到城主府,她又重新住了進來,十幾年過去了,屋子裡的東西卻並沒有改變,依舊是當初她離開時候的模樣。
她本以爲父親那個時候那麼生氣,一定不再想要她這個女兒了。可是她剛帶着兩個孩子回來,才發現父親已經老了。
他的髮鬚都已花白,背脊也不如以往那般筆直,他已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而自己這個女兒竟一走十多年,從不曾在他面前盡過一點兒孝心。
父親盼了她十多年,終於將她盼了回來。
他們抱頭痛哭,傾訴相別多年的思念。
她又重新回到了這裡,回到了她的家。
“妹妹......”又是一聲,一陣冷風突然吹了過來,窗櫺噼噼啪啪地撞擊着窗框,窗外的樹葉嘩啦啦搖曳作響,這聲音突然清晰了起來。
翠霞猛地擡頭,一張蒼白的臉被罩在一頭亂髮後面,一身白衣的女子卻正在空中飄來蕩去。
翠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那影子又突然竄高了,發出咯咯咯咯地笑聲,聲音似是從胸腔裡發出來的,還帶着一陣奇怪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空氣突然變得很冷,冷得讓人發抖。翠霞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整個身體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額頭上也已經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她沒有尖叫,一個人恐懼到了極致,甚至會忘記了尖叫。而她此刻卻並沒有恐懼到極致,所以她並不是忘記了尖叫,而是根本就並不打算尖叫。
她似乎並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害怕。
“妹妹......”那聲音又喚了一聲,卻突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妹妹......”
“你,你是誰?”翠霞嚇得不停後退,竟是已經退到了牀角,再退無可退。她蜷縮着身子,眸子中滿是驚恐,但若有人走到她面前,仔細看看她那雙眼睛,就會發現,那雙眼睛裡面除了驚恐之外,似還帶着一種奇怪的神色,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別的情緒。
她好像並不覺得害怕。
一個人,一個女人,在半夜三更,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的情況下,看到一個白影在空氣中飄來蕩去,耳邊還聽着那種遼遠的聲音,總是會害怕的,總是會恐懼的。
可翠霞並不害怕,也不恐懼,她似
已看穿了別人的把戲。雖很努力地在配合着這場戲,卻又很不敬業地偶爾笑場。
“妹妹就忘了我麼?”那聲音似乎有些哀怨,又似在喟嘆。
翠霞的身子已經蜷做了一團,她卻還在擡着頭看着那抹白影,聲音顫顫巍巍地道:“你,你是,劉姐姐?”她突然不害怕了,眼睛裡終於還是流露出了笑意。
那生意又喚了一聲:“妹妹......”似是在承認,她便是翠霞口中的劉姐姐。
翠霞似乎很開心,她的身體雖然還有些顫抖,卻已經大着膽子緩緩地站了起來,眼中含滿了喜悅的淚意:“劉姐姐,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去找張大哥來,你一定也很想見見他的!”
翠霞說着,突然好想一點兒都不害怕了,竟是要朝門外跑去,真的要去叫張毅來,來見見他這位剛死不久的髮妻。
那白影也不攔着她,只是突然桀桀的笑了起來,那笑容陰森恐怖,似是地獄索命的幽魂,要將這人世間的活人都拖到地獄中去與他們作伴。
翠霞快步跑到門邊,她的雙手已經放大了門框上,可是門卻沒有打開,她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對勁了,她的眼睛裡突然有了些害怕的意思,似乎到了這會兒,她才突然感覺到了恐懼。
房門根本打不開!門栓並沒有栓上,她看得見。門也沒有從外面鎖上,因爲門壓根就好像是被粘在了一起似的,被鎖上的門總還有個門縫,可眼前的門,卻連個門縫都沒有了,彷彿已經成爲了一體。
翠霞害怕了,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動個不停,似是要整個地散架了。
她緊咬着脣,始終揹着身子,雙手抓在門栓上,可是卻沒有再用力,因爲她的雙手已經沒有了力氣,因爲她已經在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抵抗那種從心底裡涌出的恐懼。
她不敢回過頭來,甚至都不敢再去看一眼剛纔那個她還敢仰起頭去看的白影。她覺得自己的腳好像也沒有了力氣,她知道她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她很快就會軟倒在地上。
她還以爲是有人故意要嚇唬她的,她還以爲是別人想要從她嘴裡套話出來的。豪門大宅裡出來的人,有幾個沒有見識過這種拿鬼怪嚇人的場面的?她小時候,豈不是也用過這種方式,害死過幾個人麼?
“妹妹......”那個聲音這會兒聽來竟也彷彿來自地獄似的,翠霞不敢再應答一聲。
以往,從沒有人想過要從門裡跑出去,因爲大多數人都已在第一次見到這種鬼影的時候就已經被嚇得暈了頭。可只有做過那種事的人才知道,如果從門裡跑出去,一般來說總是會見到一大羣人在外面聽着的。
只要出了這扇門,很多事情就不必說出口了。
人總是害怕鬼的,因爲鬼是未知的事物。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難免存了敬畏的心。人其實,總該有所敬畏的。
“妹妹......”又是一聲,這一聲竟是已經到了身後,翠霞彷彿還能感覺到那種陰陰涼涼的氣息,彷彿是從鬼的嘴中吐出來的陰氣,那種陰氣,來自於地獄。
翠霞嚇得全身顫抖,她的牙齒已經開始打顫,她死命地咬着雙脣,可牙齒還是在不停地打顫。
她已經到了極致的恐懼,不管還存有多少剋制這種恐懼的理智,她都已經無能爲力,因爲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最本能的反應,即便她不想被那白影發現她已經開始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