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知道他就站在他們不遠的地方。
他走出酒樓,看見街上那個跑着跳着的小女孩,心臟的地方又開始尖銳的痛着,痛楚來的太快,他只有捂住胸口蹲下身來。
小女孩停在他的面前,奇怪的看着他,問道:“叔叔,你怎麼了?”
司皓天卻因爲痛楚而說不出話來。女孩好奇寶寶似地看着他,然後問道:“叔叔,你是不是餓了?”
司皓天還是說不出話,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痛苦,或許他覺得這樣的痛是對他最輕的懲罰。
過了好久,他才緩過一口氣,擡起頭,看着還在用好奇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孩。
“叔叔,你的臉色不好,是生病了嗎?剛纔那位大嬸告訴我淋雨會生病的,叔叔你去裡面坐一下吧!”女孩稚嫩的童聲,就像是一貼靈藥,他的心絞痛忽然就不痛了。
“你怎麼一個人?你的家人呢?”小女孩繼續問道。
司皓天失笑,這應該是他要問的吧。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司皓天笑笑的問道。
“我娘叫我瘋丫頭。”她脆生生的回答道。
司皓天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一點都不瘋,你娘爲什麼要叫你瘋丫頭啊!”
“嘿嘿……其實我名字叫風雅,我娘叫的是風雅丫頭,叫着叫着就變成瘋丫頭了。”她咬了一口糖葫蘆,用力的嚼起來,兩邊的腮幫子鼓得老高,實在是可愛至極。
司皓天揉了揉她的頭髮,站起身來。
“唔……我該回去了,晚了會被罵死的。”她拿着冰糖葫蘆,惱怒的原地跑步,然後很有禮貌的跟這個她連名字都沒問的大叔告別了。
司皓天看着這個小女孩,想起自己曾經趴在她的身上,耳鬢廝磨的說:給我生個女兒吧!
可是現在好像一切都不可能了,現在他真的好想知道她在哪裡,過的好不好?她在縱身的那一霎,她回過頭笑着對他說:如果可以,我寧願將你從我的世界永遠抹去。
而現在他希望,如果可以,請讓她幸福。
小女孩跑着跳着消失在大街上,而他目光追着小女孩一直到看不見的背影爲止。
這場驟雨並沒有帶走五月天的暑氣,雨停之後,太陽依舊那麼毒辣,烤炙着剛剛被大雨浸潤的大地。水汽蒸發,將空氣扭曲,景物也跟着開始扭曲。
司皓天從酒肆茶樓走出來,擡頭望着天空,因爲陽光刺眼,所以他用右手遮住了眼睛,只留出一點縫隙。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但是卻一刻停不下來。小二將他的黑風牽來,他拍着馬脖子看着它,自言自語道:“現在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黑風眨了眨它那雙大眼睛,算是對他的回答了。他翻身上馬,任由馬兒緩緩地走着,也不催促。
一人一馬,緩慢的走在官道上,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很長,天邊一隻孤雁飛過,更是平添了幾分淒涼的味道。
忽然,一個老者打此經過,老者佝僂着背;步履蹣跚的朝着司皓天的馬蹄上撞,司皓天坐在馬上,本來速度就夠慢了,但是看見老者撞過來,他還是拉住了繮繩。
雖然及時的拉住了馬,沒有鬧出人命問題,但是老者還是摔在地上了。司皓天趕緊翻身下馬,上前查看。
“你是怎麼騎馬的?”原本是那老者的不是,明明看見司皓
天騎着馬緩緩地過來,他還硬要往馬上裝,但怎麼說司皓天的速度也都不快,充其量就是騎着馬在踩螞蟻,可是這個老人家開口就倒打一耙。
“……”司皓天沉了臉,把老者扶起來,然後冷着臉轉身,翻身上馬。
“喂……年輕人,你騎馬撞到人了啊!都不用道歉的嗎?”老者追着司皓天走了兩步。
但是司皓天完全沒有理會他,翻身上馬之後,繼續以龜速往前搖搖晃晃的走着。即便是這樣的龜速,他還是將老者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那老者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還碎碎的念: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年輕人,嘖嘖……
當夕陽西沉,夜幕降臨,皓月當空,再到東方之既白,新的一天就這樣降臨,和無數個清晨一樣。
只是在帝都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這件事其實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個人忽然間不用再吃飯了,他安然的睡了過去,而且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原本死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關鍵就在於這個人的死法很離奇,既不是中毒也不是自然死亡,就連致死的武器都那麼特別——一根繡花針。
沒錯,就是繡花針,一針貫穿眉心,在眉心處留下一個很小的紅點,死者甚至連痛都感覺不到,就直接倒下去了。
這種死法,相當仁慈,因爲加入受害人剛剛還在跟你說笑,忽然就見他倒下去,你會發現他的嘴角一定還保持着笑容的,感覺不到一點痛就嗝屁了。
這件事讓一些心中住着鬼的人心虛了,於是上奏朝廷,幾番誇大事實之後,皇帝當然不能容忍這樣的殺手存在,於是下令徹查,一定要抓到兇手爲止。
可是這案子辦了差不多一個月,居然連個屁都查不出,於是年僅十五歲的小皇帝震怒了,在朝堂之上大罵官員無用,痛斥這些文武官員只知道說這樣不準,那樣不對。但是面對事情的時候,卻一個個都在打太極,就連文官也忽然成了武林高手。
一番痛斥之後,小皇帝終於認識到,這羣官員平時就會耍嘴皮子,到了關鍵時候一點用處都沒有。
於是想起他那個殺千刀的父皇臨走的時候對他說,“當你遇到解決不了的事的時候可以去找幻月。”
雖然很痛恨那個不負責任的父皇,但是現在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所以他只好紆尊降貴,親自到了幻月的府上。
瑾淵沒有穿龍袍,身邊也只帶了一個小太監,就到了幻月府。
管家領着他,轉過走廊,來到後院的時候,幻月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他那雪白的頭髮難的的用了一根簪子挽起來,不過依舊是坐在池子邊上,一手緩緩地向池中投入魚餌。
而瑾淵則是十分有禮貌的在哪裡站着等,幻月明知皇帝來了,卻依舊在餵魚,他倒要看看這個小子能忍到什麼時候。
可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瑾淵都只是恭敬有禮的站在那裡,既不出聲打擾幻月餵魚的雅興,又不發怒。
幻月把最後一把魚餌全都灑進池子裡,然後才拍了拍手轉過身,看着瑾淵露出讚許的眼神。但幻月雖然是長輩,但畢竟君臣有別,所以幻月準備給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皇帝行禮。
但是瑾淵卻是搶先了一步,行了一個抱拳禮,道:“按照輩分,我應該稱您一聲皇爺爺,可不敢受您的禮。”
幻月笑了起來,道:“可是君臣有別。”
“可是我今天並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前來拜訪,我只是以晚輩的身份前來看望一下皇爺爺。”瑾淵禮貌謙
遜,但卻不卑不亢。
幻月讓管家準備茶點,於是爺孫倆就在院子裡寒暄了幾句之後,開始切入正題了。
“皇爺爺最近帝都好像不太平,皇爺爺這裡也要注意多加防範纔是。”瑾淵喝着茶,吃着茶點,笑笑的說道。
幻月看着他,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瑾淵小小年紀這麼工於算計,這不是好事。但是他身爲帝王,不工於算計也是不行的。
只是一瞬間,他就舒展了眉宇,道:“我已經派人去調查此事了,未能及時向皇上稟報此事,倒是我疏忽了。”
瑾淵點了點頭,繼續喝茶,但是話題卻很快的轉移了,“皇爺爺這裡的茶點比宮裡的都好吃。”
“是麼?你父皇也挺喜歡的。”幻月淺酌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一說到司皓天,瑾淵的小臉就立刻垮下來了。
“呵呵……真是連這小性子都跟你父皇一個樣子。”幻月淺笑。
“皇爺爺,我出來也很久了,就不多留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他立刻站起身說道,但是目光還停留在那盤茶點上。
幻月笑了笑,道:“這是喜兒做的,今天趙飛虎和喜兒成親,送了些糕點。待會兒我讓人送些給皇上嚐嚐。”
瑾淵臉色這才和悅一些,然後和小太監一起走了出去。
幻月目送他回去之後,重重的嘆了口氣,這麼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司皓天居然這麼兒戲。
“報告閣主,查不到兇手,甚至都沒有人見過這個人的摸樣。”冥跪在地上緩緩地說道。
幻月摩挲了一下拇指上那個羊脂白玉的扳指,淡笑,道:“當然查不到,只要是見過那人的人都死了,或許死者連人都沒見到就死了。”
他想了一下,對跪在地上的冥說道:“你去通知司皓天,告訴他可能是她回來了。”
“她?閣主是指誰?”冥疑惑的擡起頭來。
幻月笑笑的看着冥,說道:“你就這麼告訴司皓天就行了,不該你問的最好別問。”
冥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低下頭去,堅定地道:“是。”然後就迅速的消失了。
幻月看見那消失的人才勾起脣,快樂的笑道:“因爲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還好現在院子裡沒有人,若是有人看見幻月這個樣子,一定會被嚇到,原來年紀一大把,頭髮都全白的璇璣閣閣主,威名遠播的鎮南王居然這麼——可愛。
瑾淵從幻月府出來,並沒有着急着回宮,而是在街上隨意的走了着。街道兩旁是一些小攤販,這樣熟悉又陌生,以前他和孃親一起逛過,那時候還有江離。
那時候,在鬼谷學醫,孃親很久纔來看他一次,他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時間。
“麪人兒,生動形象的麪人兒,只要五文錢一個。”
他在這家攤販上駐足,看着那一個個的麪人兒,記憶一下子倒回。
“孃親,我要那個麪人,那個那個還有那個,全都要。”他非要讓她抱着,她雖然抱不動,然依然會用左手勉強的抱一會兒。
那時候江離總是一聲不吭的站在一邊,然後他總喜歡把東西掃進他的手裡,在他錯愕的擡頭之時,衝着他扮個鬼臉。
小太監站在瑾淵身邊,看着他站在一個捏麪人的攤子前,看着那些麪人兒臉上露出一抹像是回憶一樣的笑容,很溫暖。一點就不像是那個冷酷的皇上,畢竟還是年紀太小了啊!
瑾淵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就走。結果剛一轉身,就撞倒了一個小女孩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