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腿筋剛接上,並不能用力,東方辰將她護在身後,寒聲道:“唐少淵,如此強人所難的事你也做得出?”
唐少淵看着無雙冷若冰霜的臉,溫柔地說:“我不過是也要她留在我身邊!”
東方辰大怒,欲要抽劍,卻驟然發現自己半無半分力氣。
唐少淵輕笑道:“原來慕容雪的‘春風醉’真的很有效果,也不枉在這蓬萊山住了這幾日!”
唐少淵一揮手,立刻有幾個侍衛上前,輕易地將東方辰捆綁起來,無雙和他被隔離開來。
從頭到尾,她都很鎮定,冷眼看唐少淵表演。
心中有股莫名的悲涼漸漸如浮冰一樣浮上來,若是知道他有一日會如此待自己,那麼當時,她還會拼着性命去救他嗎?
她還會不顧一切地幫他拿下江山,助他爲帝嗎?
養虎爲患,自作孽,原來說得就是自己!
唐少淵劍尖直指東方辰的咽喉冷冷地說:“東方辰,我原也敬你是個漢子,可以放過你,可是不行啊,你太危險了,你的存在會讓無雙的心不在我身上,所以抱歉,今天你必須得死!”
東方辰危險地眯起雙眼:“唐少淵,你就算得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以爲無雙會屈服於你嗎?”
唐少淵頓了一下道:“我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但我有的是時間,而你,卻永遠沒這個機會了!”
“等一等!”無雙突然出聲。
兩個男人都回頭,望着她。
沉靜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黑眸彷彿在冰水裡浸過,寒氣逼人。
她淡淡地說:“唐少淵,你若殺了他,他死,我陪他死!”
東方辰臉上露出愉快至極的表情,彷彿他此刻不是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中的人,而是正在和心愛的人一起談風賞月一般從容。
唐少淵的心輕顫了一下,問道:“若是此刻換我被人逼迫,他要我死呢?”
無雙看了他一眼道:“我拼死護着。”
唐少淵喃喃地道:“你願爲他舍了性命,他竟比我重要?無雙,你在逼我放了他嗎?”
無雙垂下睫毛:“唐少淵,是你在逼我!”
唐少淵猶豫良久,暗想此處離秦國路途遙遠,尚有雪山沙漠要翻,若不是他事先買通了這裡的土著居民,也不可能安然到達此處,料想東方辰就算放了他也不一定有命回去,心便慢慢地放下。
“無雙,我都依你,放了他,你跟我回去!”
東方辰又驚又怒:“你若要帶走無雙,除非踏着我的屍體過去。”
唐少淵也不理他,隨手一揮,早有人帶了他的胭脂馬過來,無雙也中了春風醉,被唐少淵輕輕一抱,抱在馬上,唐軍緊隨着唐少淵向前行去,一望無邊的大海邊,唯留東方辰孤零零的背景。
無雙緩緩地轉頭,望着東方辰怒極的面孔默默地道,我知道你能走出這片沙漠和雪山,就如同我知道和我一樣永不服輸一樣。
東方辰,站起來!
經過七日的奔波勞累之後,唐少淵終於帶着無雙回到了南唐。
早有人安排了精緻住所和廂房給無雙,一針一線,一織一物,大到蠶絲牀被,錦繡鍛面,小到水杯茶具,俱是精緻而珍貴之物。
安排服伺的下人也是老手,無雙連自己動手的機會都沒有。
因爲腳傷剛好,想要恢復到從前的武功還需要一段時間,再加上唐少淵刻意在茶飯中加了輕量的春風醉,讓她無力練習,只得這樣一日一日的混過去。
這一日剛梳洗完畢,彼時已經是初冬,樹木凋零,萬物蕭瑟,正臨窗看着外面的一株臘梅含苞待入,如雪中凍脂一般,煞是可愛。
不料腰身一緊,就被人從身後緊緊的抱住,無雙面無表情站在那裡,也不掙扎,以她現在的力氣,掙扎也沒用,她從來不做無用功。
良久,就在無雙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唐少淵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無雙,你可以不愛我,但……請你不要離開我……求你……”他的聲音清脆而冰冷,透着讓人窒息的絕望,讓人從心底發寒。
他這幾日怕無雙生氣,根本不敢來見她,只是遙遙地望上一眼,甚至不敢對上她冷若冰霜的雙眸。
他知她最恨被束了自由,但是她太美太耀眼,一旦放手,她便再不屬於自己,這讓他沒辦法給她自由。
估模着無雙氣消了大半,這才惴惴不安地過來,不料一開口卻是自己都看不起的軟語哀求。
“呵……我現在這樣的?能跑哪去?”無雙嘴角浮上一抹無奈的冷笑。
唐少淵搖頭苦笑,“不是我不放心你,是我太不放心,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一個不注意,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不能冒那樣的險……對不起,只能委屈你了。”
無雙不置一詞地站着,唐少淵自覺無趣,但捨不得離開,只是這樣癡癡地瞧着她,也可以度過一日。
無雙也覺得這人忍耐力很強,至少比東方辰要好。
無論她怎樣發脾氣,他都笑臉相迎,實在做的過分了,他就陰沉着臉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又回來,坐在她身邊軟言軟語的央求,儘管多半時間她拿他當空氣,不理不睬。
他不限制自己的行動,但不管到哪裡,背後都有若有若無的眼線跟着,讓她不厭其煩,也就很少出去,只是宮裡有一處禁地是她不許靠近的,她也就從來不去。
閒來無事,突然想起無塵大師贈的經文,打開一看,居然是梵文!
還好前世因爲西藏有一個活佛搞內亂,國家讓她去打擊他,爲了混入其中,自己特地學了梵文,還唸了藏經,沒想到來到異世竟能用上。
只是梵文太難懂,又十分拗口,她便先撿了易懂的看。她覺得上面打坐練氣的方法很有功效,晚上靜心打氣後,只覺得經脈舒展,真氣匯通,腳傷也好得非常快。
而早上衝完冷水浴,無雙便會站在院中,靜靜的聆聽着周圍的細微聲響,感受着自然的韻律,這也是佛家的一種練氣。
身後傳來細微的響聲,淡淡的芝蘭香氣襲來,唐少淵就是這樣喜歡享受。他的一衣一食,無不精到極致,知道無雙不喜奢華,雖然沒選取鮮明的衣料,但也必在白衣袖領處繡上蘇繡,玄衣腰帶上鑲上美玉。
他不喜龍涎香,必命人採蘭花花蕊和雪梅之霜研成香料,故每次一來,便有芝蘭香味。
料定他來也必是獻殷勤的,無雙頭也不回,仍安靜地在晨曦中立着。
唐少淵定定地看着無雙,只見她眸光流轉間已換過風情萬種。然而這魅人的風華只是一個瞬間,待他正視的時候,她又幻化成一株清幽淡遠的紫竹,令人莫敢逼視。
看着她,就只能想到“任憑風吹雨打,勝似閒庭漫步”這樣的句子,她是那視萬物爲芻狗的清竹,泰山崩塌也只能讓她稍稍顫動枝葉抖去塵泥。她的眼神仿若天地,包容了萬物,接納了萬物,有着無限的深遠和廣闊。
這樣的她,怎麼會不讓男子爲她癡迷,爲她瘋狂,爲她願意做一切事情。
唐少淵拿着一條幹淨的手巾幫她輕輕拭乾還在滴水的長髮,“天這麼冷,每天早上還不等頭髮幹就出門,會生病的,這樣老了頭很容易痛……”語氣溫柔還帶着寵溺。
無雙皺眉,自己拿過毛巾,上前一步,自己動手擦。
她的動作刺傷了唐少淵的一腔熱情,“別這樣……無雙……”他的心一緊,伸出手,指尖撫摸着她沒有任何溫度的臉頰。
她一側臉躲過了他的手,轉身就要走,卻被他拉住了手腕,“無雙,我們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她甩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任由他抓着,面色卻十分平淡,眼裡並沒有他預料中的怒火,她那深黑色的瞳眸依舊如秋水般清無雙平靜,“不能!”
“你爲什麼肯對別人笑,就吝嗇跟我說句話?”那淡漠的平靜,一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那痛,一直延伸到心裡……
當你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你已經準備和我成爲陌路!
她掙開手腕,獨自走進房中,他獨自站在原地,冬日的寒風敵不過他內心的冰冷,原來他從始自終都無從選擇,命運的輪盤轉向前走了一段很長的路,又繞回了原來的起點。
上書房裡,唐少淵無心批閱奏摺,定定地注視着紅燭,良久仍沒有動筆墨。
此時楚國新帝剛立,政局混亂,秦王帝王不在朝,正是進攻的大好時機。
但是他放心不下無雙,寧願白白浪費這段時機,卻也不去打算,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要討好佳人。
暮姑娘悄無聲息地來到殿前,低聲道:“皇上,太后有請。”
唐少淵這才突然想起幾日沒有和母后請安,皺眉道:“夜已深了,母后有何事?”
暮姑娘美目含憂,輕聲道:“皇上後宮虛位已久,兩位宮妃久不承露,太后着急——又聞皇上帶了那,那妖女回來,此刻犯了心悸這之病——”
唐少淵猛地一震,大步向後殿行去。
太后正歪在榻上,雙眼緊閉,臉色佈滿黑氣,看來病得不輕。
“母后,你怎麼樣了?”唐少淵快步上前,焦急地問道。
太后微微睜眼,不勝疲倦地道:“少淵,我問你,你不惜殺兄鏟弟,所爲何來?”
那唐棣也是自己的親弟弟,因此死時母后傷心不已,但她一介婦人,又能何爲,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親生兒子互相殘殺,這才得了心悸之病。
唐少淵垂下頭道:“爲了一雪前恥,振興大唐。”
太后喘了口氣道:“但是你看看你現在,爲了一個女人,都快瘋了!母后知道你舍不下她,母后不求你離開你,但求你偶爾也要倦顧一下兩位妃子,深宮寂寞,你給她們一個孩子也好度日,也好爲我大唐綿延後代,你答應母后,好嗎?”
唐少淵看着母后氣息掩掩的模樣,禁不住一陣難過,又想起他的確虧待後宮的女子,但此刻無雙在宮中,怎麼能在她面前寵幸別的女子?本來要不答應,但終是點了點頭,以慰母親的心。
太后握着他手,嘆了口氣,慢慢地說:“莫忘記你是南唐的皇帝,莫忘記你的責任——”
一語末了,便停止呼吸,悄然離世。
唐少淵頓時心如刀絞,失聲痛哭:“母后——”
這一哭,想起他爲無雙做得種種情情,不辭勞苦,她卻半分不領情,於是悲從心來,越哭越傷心,頓時哭得天地失色,風雲齊變。
暮姑娘看他如此傷心,禁不住也陪着落淚,在她的心中,只要唐少淵歡喜,便是讓她死也願意,但是無雙不喜歡唐少淵,更厭惡她,這是她勉強不了的事情,想想也是難過,陪着唐少淵一起大哭起來。
太后一死,合宮穿白戴孝,唐少淵也幾日不來煩無雙,無雙倒有了幾日清淨。
這一日,一推開窗子,只見外面琉璃世界水晶天,原來下了一夜的雪,那幾枝紅梅正含苞欲放,風一吹,帶來陣陣撲鼻的清香。
無雙心中掛念東方辰,已經半月過去了,不知道他回到秦國沒有,因此秀眉輕皺,無心賞景,正欲關窗之際,一股濃濃的酒味被風捲入她的呼吸。
無雙眼角一瞟,忽然望見牆根下一個雪人,佇立不動,明顯是個喝醉酒的人,蜷縮在角落。
天邊開始泛白的時候,雪停了,幾線初升的陽光穿過天空的雲絮,將地上的皚皚白雪和含香殿映照出一層淡淡的金光。
是誰在這裡堆了個雪人?無雙慢慢踱步走了過去,輕輕拂去最上面的那層雪,墨黑的發,火紅的錦衣顯露了出來,一身濃濃的酒氣,皺皺巴巴的衣服上滿是污漬,手裡還抱着個酒罈的唐少淵就象一個受傷的野獸一樣蜷縮在角落。
原來是他!
想起他近日失母之痛,無雙手指用力刺進掌心,良久,才俯下身子,扯扯他的衣服,“起來……”
唐少淵擡起惺忪迷茫的睡眼,直直的看着無雙,眼裡閃過不敢置信的驚喜,那漆黑明亮的雙眸,可以將他的心焚燒成空空落落的黑洞。
酒意讓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伸出手去,吃力地想要爬起來抓住眼前的“幻象”,然而卻被無雙一閃身給落了個空,又重重跌倒在雪地上。
他目光頓時黯淡下來,“夢裡……她都不肯讓我碰……”腦袋一歪又睡了過去。
無雙招招手,從身後出來幾侍衛,她指指地上躺着的人,讓他們把他擡進屋裡收拾乾淨。
唐少淵只覺得胃裡翻絞疼痛,就象被千萬根燙紅的鋼針戳刺撕裂一般難受。他面色蒼白,眉心皺得死緊,呻吟低沉而顫抖。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痛苦的氣息和淡淡的酒氣。
“無雙……無雙……”低低的泣訴,聽來是那麼的讓人心酸。
暮姑娘替他試着額上的汗水,因爲整夜沒睡,一雙眼佈滿了血絲,心疼和愛憐的表情溢於言表。
她崇敬的皇上,竟如爲了她在天寒地凍的夜裡在門外站了一夜,以致高燒不退,可是那個狠心的女子,竟然看都不來看他一眼。
暮姑娘深吸一口氣,命人換了毛巾,站起身,咬咬牙,向含香殿走去。
“求你了……去看看皇上吧,他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從前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麼罰我都可以,只是求你去看看皇上,只有你救得了他……”暮姑娘跪在無雙面前,滿臉淚痕的懇求着,額上已然紅腫一片。
縱然她內心再恨無雙,但此人是解救唐少淵的關鍵,也不得不屈膝跪在她面前請求。
“無論皇上做錯什麼,可是他愛你沒有錯啊,他只不過是愛你啊……難道你就沒有愛過人嗎?”
無雙翻過書頁的手輕輕一顫,那薄薄的紙張“唰啦”一聲撕開了一道口子,她閉了閉眼,起身合上書卷,掃了暮姑娘一眼,淡淡的丟下兩個字,“走吧。”
這孽緣癡纏,究竟爲何?
是她來到這時空改變了這一切,還是因爲前世他們欠了她的債要還?
來到龍彰殿中,滿室藥香,唐少淵閉眼躺在榻上,渾身火炭一般的燙,乾啞的喉嚨含混着兩個音節。象是呻吟,又像是抽痛的哽咽,虛弱的冷汗讓他陣陣顫抖,不時有人拿浸過冰水的帕子放在他的額上,“無雙……無雙……”
“唐少淵……你醒過來,不然,你以後永遠都看不到我!”
突然間,他恍然陷入一個荒誕不羈的夢,在夢裡,居然,他聽見她在呼喚他,清潤的聲音帶着微微有絲溫柔的尾音。
他仰面躺在那裡,乾裂的嘴角有癡癡笑意,眼角有隱隱約約的水光閃落,她怎麼可能會在夢中呼喚他,幻覺……都是他的幻覺……
在斷斷續續的呼喚聲中,他緩緩睜開雙眼,怔怔望着她,他伸出左手,燭光下,他的手指蒼白髮抖,“真的是你嗎?”
無雙神色沉靜的看着他,目光裡有一絲波動。
不是因爲被他感動了所以要勉強自己去愛,而是因爲被他感動了所以憐憫他。
他只呆呆的看着無雙,眼睛一眨不眨,顫抖的手卻倔強的不肯收回來。
無雙走過去,輕輕地抓住他的手,一言不發的坐在榻邊。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要這樣恨我?”他沙啞的聲音低喃着,情緒很憂傷。
無雙不置一詞,只低着頭坐在那裡,兩旁的侍人早已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不恨你,只是不能愛上你!”無雙靜靜地說道,“這些話,在我上次離開的時候都已經說過,是你太過癡纏。其實這世間對你的好的女子很多,只是你不願意睜開眼去看。”比如那個暮姑娘。
他的手顫抖的撫上無雙微冷的面頰,搖頭道:“世上女子再多,程無雙也只有一個。也許我當初那種方式對你是我的錯,可是我不後悔,至少我還能看到你,如果可以,我也想用一種正常的方式來愛你……”
無雙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扇動,在清潤如玉的臉上投下一片新月般的暗影,那冰肌玉骨,那花魄月魂,那出離了凡塵的美麗和淡漠,便是瞧了千百萬次,這個人,你仍會被她所吸引,爲他所沉迷……
每看多一遍,心底那份濃郁到化不開的甜美、酸楚、憂鬱、欣喜,便會多加一倍,總恨不得,將整個一生化爲一日,抑或,將某一刻,延遲爲一生。
於是,你明白,你對此人,是愛之甚深,憐之甚切,求之慾多……
那麼強烈的情感,經過漫長時間的洗滌,逐漸深化成爲一呼一吸間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逐漸落實到穿衣吃飯,衣食住行,逐漸回到每一個細節,每一杯爲她傾倒的茶,每一件替她披上的衣裳,每一個,注視着她微微的笑臉……
更遑論,那柔軟的身子擁在懷中,是何等滿足愜意;那細長如玉的手指,把握在掌中,是何等喜樂無限。
唐少淵近乎貪婪地看着眼前這人,怎麼可能看夠,怎麼可能心滿意足。還有那麼多話來不及跟她說;還有那麼多的明日,想要與她一起過,怎麼可以這樣放棄?
她來看自己了,不是嗎,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他一定要堅持住,一定不要放棄,他的時候很有限,萬一東方辰回來,萬一程安然恢復元氣,都將是他強有力的對手!
唐少淵欲開口說話,但喉間涌過火辣辣的苦澀,他勉強坐起來,握着無雙修長的指輕聲道:“無雙,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不能放你走,如果放手就意味着離別,那我寧可你恨我。”
“唐少淵,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的忍心有限,也不是善良的人,你該明白我的手段。”無雙低下頭去,整理着衣裝,因爲來得匆忙,沒有收拾,黑髮稍稍有些凌亂的披散着,衣領微微敞開,精緻的鎖骨因室內的溫暖染着薄薄的緋紅。
唐少淵一動不動的看着她頰邊烏雲滑落,羽睫低垂的樣子,不由得心動,湊近過去,又嗅得那熟悉的幽香,一伸手間,已圈住她的纖腰攬入懷中,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脣,這個吻沒有瘋狂的佔有,沒有炙燒的慾望,僅僅只是依賴的眷戀,“我知道無雙,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會要我死的,對不對?無雙,我一刻也得不得了,我要娶你……”
無雙猛地一震,用力地推開唐少淵,臉色因爲惱羞而染上緋紅。
“唐少淵,別惹怒我。”
唐少淵低下頭,抿了抿脣,目光如清晨的海水般靜靜在她面容流淌,“無雙,你知道嗎,奪命,奔雷和都在我手上,戰神是漢國奸細的事情我也知道,追風受了傷,或者明天就可以和他的兄弟們見面了——”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狠狠地摑在唐少淵的臉上,英俊的臉上很快浮現五根鮮紅的指印,因爲太過用力,唐少淵一下子倒在軟枕上,咳了起來。
“唐少淵,你只會用下流的招數來逼迫人嗎?你知道什麼叫男人,什麼叫頂天立地嗎?我看不起你!”無雙聲音寒得能滴出水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唐少淵捂着臉,平淡如水地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除了不能給你自由,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哪怕手段下作,爲人不恥,也無所謂……”
“明知道我不愛你,你還是打算就這樣囚禁我?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無雙只是淺淺地笑着,眉目之間雲淡風清,脣際浮出了似冰冷又似溫柔的笑意,豔麗得讓人幾乎無法自由地呼吸。但掃在眼睛裡,卻不見一點光亮,
“我不覺得這是浪費時間,我只想愛你,我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我已經輸了心,若是再丟了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唐少淵把頭埋進她的長髮裡,拼命的汲取無雙發間的幽香,面龐扭曲了一下,極力壓抑住的感情終於爆發了出來,以至於語調都有些哽咽,“即使這樣彼此折磨,我也心甘情願。”
想愛一個人,卻不得其法。被活活磨去了棱角,只能退而求其次,固執的抓着他能抓到手的東西。
他們之間永遠都沒有共識,他情願守着她的人,無論她愛不愛他,至少人還在身邊。只要她人在身邊,完完全全不會再有人來分享,即使只是名義上的。
無雙頓時覺得頭大如鬥,無力地垂下緊握着拳頭,緩緩地閉上眼。
她從末受制於人而如此猶豫不決過,腿沒好完全,唐少淵給她添加春風醉,她又聯絡不到追風,雖然心憂如焚,卻也沒辦法,只能暫妥協。
看她無奈的模樣,唐少淵竟微微歡喜,如此甚好,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須快快地讓她嫁給自己,一旦木已成舟,任誰也沒辦法搶了她去。
無雙剛回過含香殿,突然瞧見一隻雪白的鴿子停在窗子上,她心中微動,拆完看完字條,便放在蠟上燒了。
唐少淵病體漸愈,聽聞南園的臘梅盛開,便約無雙一起賞梅。
這次他沒想到,無雙想也不想便應承下來了,唐少淵頓時覺得手舞足蹈,忙命人備了車轎,拿了曖爐,狐裘,吃食以及上等波斯毛毯,命人帶了無雙一道出去賞梅。
到了梅園,便看到胭脂一片的紅梅俏立在風雪中,唐少淵細心地替無雙拉了拉風衣,蓋上風帽,無雙眉眼靜楚,輕嗅梅花,也不反對。
唐少淵看這人花相映,如仙女下凡一般,心中愛煞,忙命人取了畫筆來爲她畫像。
兩人賞了半日,無雙道手冷,唐少淵便命人返回,將那張賞梅圖珍而珍重地收好。
坐在車,唐少淵抑住內心的歡喜,聲音極輕的說了句,“明日去賞雪可好?”
無雙看着窗外,好像沒聽到一般,一動不動的坐着,他輕聲的嘆口氣,繼續看着手中內線傳來的字條,看完一條就丟進火盆裡燒掉一條,火舌舔着薄薄的紙片,忽明忽暗的映在車廂裡,有淡淡的煙氣飄起。
“好。”她淡淡吐出一個字。
唐少淵微訝的擡頭看她,她依舊坐在那裡靜靜的看着書,頸項略略低垂,肌膚細膩白淨,說不出的風流動人。
車廂裡安靜的只剩下翻動書頁的“刷刷”聲,他以爲他聽錯了,低下頭繼續看着手邊的字條,可又不死心,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嘴巴張了又張,到最後,只有坐在那裡看着她,無雙的目光從書卷上移開,對上他的視線,目光裡有絲疑問。
“我只想問問,你剛纔有沒有說話?”他小聲的問道,目光裡有殷殷的企盼。
“說了。”無雙淡淡地說。
“說的什麼?”他傻傻的看着無雙,象孩子似的耍賴祈求的眼神。
無雙微慍,說過的話還要重複一遍,不經意的看到他目光裡閃過一絲痛,心一軟,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說‘好’……”
無雙微眯着的雙眼水霧迷濛,溫軟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他的心突突一陣狂跳,她還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過話,咧開嘴露了個大大的笑容,高興的說,“我去準備……”說完,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面上掩不住的興奮,直到老遠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大概是服食了春風醉的原因,全身無力,稍一行路便有疲色,回到宮殿的時候,無雙不知不覺竟睡着了。唐少淵一路抱着無雙回到別院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看着懷中已然入夢的無雙,微長的劉海遮住修長的遠山秀眉,只能看到如蝶翼般忽而輕顫的睫毛在面上投下的一道暗影。他微抿的薄脣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他把無雙輕柔的放在牀上,一頭濃密的烏絲泉瀑一般鋪散在身下。
唐少淵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酣然入夢中毫無防備的容顏,小心翼翼的傾下身,火熱的脣觸碰到清涼的肌膚,一個帶着輕憐蜜意的吻印在無雙的額頭。
忽而,窗櫺處傳來細微的聲響,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門口,還未等他說話,聽到聲音的唐少淵突然擡頭,目光銳利如刀,“噓……”
他修長的指微微覆上自己的脣,起身替牀上的無雙仔細的掖了被角,走到牀角吹熄了燭火,輕輕的關上房門。
“什麼事?”唐少淵壓低聲音,邊走邊和那黑衣人小聲交談着。
黑衣人附在唐少淵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細碎的聲音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
第二日,天色已大亮,北風仍在吹,幸喜太陽總算從雲後出了來,有了幾分暖意。
無雙站在山頂向下望去,一望無際的銀白,還真印了“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意境,她詩詞讀的不多,不過毛澤東的詞她還算朗朗上口
她支開了唐少淵,藉口要自己呆一會。
不多時,霧色深處,終於出現了一個朦朦的人影。那人一襲黑衣,移動極快,燕子穿花一般掠過崎嶇的山道。還未等眨眼功夫,那人就翩翩的逼到了眼前。
來人衝上來抱住無雙,滿眼的熱切和思念,如孩子見了久別的母親一般,鼻眶一酸,就要哭了。
追風撒嬌地把頭深深埋在她脖頸深處,哽咽地道:“我想你……想你了……”
追風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彷彿在空氣中消逝的呻吟。
“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人,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看着他對自己的依賴和想念,一股曖流涌上心田,無雙伸手輕輕的拍着他的額頭,“真拿你沒辦法。”
追風抓住她的雙手彷彿怕失去她一樣地緊,如此靠近的距離間,他們呼吸可測,月光在他清秀的臉龐上形成一圈柔和光芒,那雙黑眸默默的看着無雙,那膠着的目光裡彷彿有着什麼,定定盯住無雙的瞳孔,像要尋找某個東西似地專注不已,“跟我回去好嗎?不要嫁給他……”
無雙也看着他,隔着衣衫,她感覺他的心臟瘋狂的跳,漆黑的眼睛轉向他的方向,清幽如深潭,淺淺的眯了一下,“我有說過我要嫁人嗎?”
追風微愣,聽到她的話,嘴角漸漸上彎,笑意幾乎溢出了雙眼。緩緩的放鬆了表情,但手依舊緊緊的抱着無雙,彷彿怕她被誰奪去一樣,“只要你一句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帶你走。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她一向冷極了的聲音,幾乎是恍惚的,溫柔的說道。她白皙的臉頰被淡金的陽光一照,幾乎可以看到皮膚下淡藍色的血管。
“在這之前,我還要做件事……”許久,無雙思量着擡起了頭,睫毛下墨色的眼睛裡面帶了點絕決的神色,“救出奔雷和閃電,他們關在近衛將軍府的密室裡……”
“小心!”追風猛地撲在她的身上,劍眉一皺,無力地靠在她身上。
無雙聽到他的話,猛的擡起頭,追風耷拉着腦袋,嘴角還有未拭去的血跡,短短的利落的碎髮輕輕隨着風兒舞動着,就算在昏迷中,那薄薄的脣也緊緊的抿在一起。
唐少淵正站在高處,慢慢地向她走來,身後的暗衛如鴉一般密密麻麻。
原來,他早就知道!
是她,害了追風!
“殺了他!”唐少淵冷冷地下令。
追風被硬生生地拖了過去,好看的臉被蹭破了皮,痛苦地皺着眉。
無雙下意識的抓住唐少淵的手,“不要……”
唐少淵的心一陣猛烈的劇痛,如同心臟被剪子一下下的剪開,每一片碎片都淋漓着鮮血,然而越是疼痛,越是憤怒,就越是清醒,她爲了東方辰不惜以死相逼,現在,居然又爲了這個男子求他。
“還不動手?”唐少淵一腳踹開一旁的手下,奪下他手中的刀對準了追風的脖頸。
無雙猛的驚醒過來,慌亂的抱住他的手臂,“不要……拜託……”
唐少淵感覺到的是無雙環繞住他的雙手,那樣細膩的、象絲一樣的觸覺透過衣服傳遞了進來。
唐少淵的手一顫,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頭看着無雙,乾澀的言辭,唯有莫名的劇痛與刺激。
“放過他,求你……”無雙很平靜,修長的手指陷入他披風的一剎那,卻隱約帶着一絲顫抖。
墨色的瞳和她的雙眼交匯,他不敢相信,那樣驕傲的她,把天地放在手中玩弄的她,竟然爲了另外一個男人求他。
他僵硬地抽動嘴角,彷彿浮現出一種殘忍的笑容,逆着光,朦朧的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只聽到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求我?你爲了他求我?”
“是的,拜託!”無雙面容有些蒼白,睫毛幽黑地擡起,她定定地凝視唐少淵,眼底有兩簇令人心驚的空洞洞的火苗。
唐少淵幽深的眼眸彷彿深冬的湖底般沉黯。胸口一陣陣腥氣翻涌,心底的劇痛讓他的雙脣蒼白如紙地抿緊,聲音有些沙啞,“原來你愛的是他啊?”
“愛?不!我沒有愛,我不愛任何人,他……是我的手下,爲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我不能讓他死……”
“夠了!”唐少淵眼神冰冷,手指僵硬的握起,每次在她面前,他都輸得一塌糊塗,他從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可她第一個要求竟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