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皇后太狂野 完結 155 剖心
西楚軍人狂馬嘯,瞬間工夫,匈奴聯軍還來不及集合便被迫投入戰鬥,很多人被那狂奔而來的馬蹄踹翻,被馬刀劈砍倒地。
戰鬥打的激烈,但時間不長,不到一炷香,聯軍右翼便被砍殺乾淨。
只見城頭戰旗倒轉,西楚軍又分散開去。混亂象那石子投入水中激盪起的波紋,一圈又一圈的擴大。
匈奴雖有百萬大軍,卻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只能象塊笨重的死豬肉似的被西楚軍一點點的宰割。
匈奴首領拓跋牧宏大驚!“城頭誰在指揮?”
高昌王子不明所以:“將軍言下之意……”
拓跋牧宏聲音帶上了少許不耐煩:“程安然本人一馬當先地殺進了我們陣內,那種刀來槍往、人仰馬翻、塵土飛揚的局面,人馬擁擠得看不清楚五步開外。他自保尚且不及,根本不可能指揮軍隊作戰!”他感嘆,“敵軍指揮官是用城頭旗幟指揮騎兵行動,用兵手法臻近完美!再這樣下去,我軍會在混亂中漸漸崩潰。”
落日底下幾百萬人馬在混亂的廝殺、逃跑、死亡、流血,殺聲、慘叫聲、呻吟、馬蹄、腳步聲混雜,喧囂一片,城頭上旗幟飄揚,自家兵馬在氣勢上完全被壓倒了,丟盔棄甲,兵器、旗子丟了一地……
拓跋牧宏面色慘白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這一仗,我們怕是要輸了!”
高昌王子霍然起立:“尉遲川,你是我柔然第一神箭手!可有把握射死此人!?”右手指住戰場上白袍銀鎧的程安然!
尉遲川面無表情:“可以一試。”
深吸一口氣。取箭、拉弓、眯眼、瞄準……
程安然漸漸近了……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着!!”霹靂弦響,羽若流星!三百步外發箭,居然依舊如此勁而疾!
“嗯!”程安然悶哼一聲栽下馬背!
“太子!!——”身邊士卒目齜盡裂!
“程安然——”城樓上的程無雙眼睜睜地看着他跌落馬背!
那抹白衣突然的消失,無雙有一瞬間幾乎以爲自己心跳也停止了。
自己最擔心的一幕發生了……乍失主將,楚兵軍心大亂!戰局頓時扭轉,情勢逐漸傾向匈奴聯軍……
但戰事緊急,容不得片刻猶豫。
一身緋衣的無雙,宛如一隻浴火的血鳳,她眼眉凌厲如霜,棄了戰旗,戰袍鼓盪,飛身搶下城樓。
手中的軟鞭如噬人的魔鬼,碰者非死即傷。
雖然是嬌弱的身體,卻崩發出強烈的殺機和令人莫敢逼視的光芒。
因隔得遠,不知道程安然傷勢如何,無雙越發心急,厲喝一聲,完全是不要命的大開大拿來打法。
那些匈奴士兵雖然兇悍卻也被她駭住,見她鞭所指之處,竟齊齊倒退。
無雙如戰神一般衝入核心,朝那抹白衣挺進。
安然,請你一定要堅持住!
我來了!
在她的心念中,無論是上九天宮殿還下無間地獄,她都要不惜一切代價把程安然給救回來。
終於近了,那一箭正射在程安然的腰腹位置,血流如注,染紅了白衣,十分可恐!
無雙抱着程安然焦急地道:“安然,你怎麼樣?”
程安然溫和地一笑,口中卻吐出大量的鮮血:“沒事——死不了!”
無雙匆匆替程安然包紮了一下,看着周圍廝殺的衆人,眼中閃過一抹戾色,還有最後一招,要不要啓用?
若是啓用,這匈奴聯軍自然要死,但是三十萬的楚軍也要陪葬。
這種傷敵三千,自傷八百的行爲不是她所喜,但若不啓用,只怕這三十萬人也保不住,還讓匈奴人得了逞。
匈奴人的殘暴自古如此,一旦攻城得勝,必下令屠城,無論男女老少,皆挖心剖肝,無一不放過。
且過了紫陵州天險,便可長驅入楚境,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遇難?
若是平時,這種念頭根本不用有,但自從看了無塵大師所贈的經卷,無雙身上的戾氣少了許多,更因爲自己出身平民,因此不忍傷害百姓。
心念轉動眼,有一枚銀箭激射而來。
無雙頭也不回,素手一抓,將箭抓在手心,目光似箭,直射那射箭之人。
尉遲川只覺得心中一寒,被這眼神所懾,第二箭便射偏了。
無雙凝眸,擲箭,啪,兩箭在半空中對接,頓時爆裂開來。
她翻身上馬,將安然馱在馬上,銀牙一咬,終於揮動紅旗。
“撤!”無雙厲聲喝道。
所有將士默契地如溪水匯向大海一般向她涌來。
楚軍越聚越多,無雙前面開路,殺出一條血路,直往後山衝去。
而匈奴趁機追殺,一時間,流血飄櫓,伏屍千里,楚軍死傷慘重。
無雙俏麗的臉上濺上數滴血絲,恍若地獄的羅剎一般嗜血而陰冷。
一個特工身處險境的本能立刻被逼了出來,特工沒有退縮,只有遇強越強,否則便玉石俱焚!
楚國的騎兵十萬迅速地匯聚,但步兵十餘萬則還在混戰中廝殺。
無雙策馬狂奔,向預定的地點奔馳。
“分散隱蔽!”
下達命令後,數萬騎兵和跟上來的士兵迅速向四面方向跑去,追上來的匈奴聯軍有點暈頭轉向,一時間激動地高呼:“我們勝了我們勝了!”
無雙抱着臉色越來越蒼白的程安然,手中黑旗揮動。
乍然間,隱藏在山上的士兵們一齊將埋好的數噸炸藥一齊引爆。
一時間,大地在咆嘯,山頭在顫抖,整個山體被強大的炸藥炸崩。
無邊的山石滾滾而來,挾着風雷之勢衝向下面的聯軍。
拓拔牧宏和柔然王子相顧失色,兩人二話不說,騎着馬用力地向相反方向逃走。
無雙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啓用最後一招,幾十萬匈奴聯軍被葬在滾滾的石頭下面,而那些沒有跑掉的楚軍,也隨着他們一起死亡!
等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所有的騎兵都愣住了,程安然緊緊地抓住無雙,嘴脣顫抖着道:“無雙,我怎麼不知道你在此有伏兵?”
無雙閉眼,緩緩地說:“我原以爲用不到!”
這次楚國的勝利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傷了八萬餘人,不過卻殺了匈奴聯軍六七十萬!
兩兵交鋒過後,戰場上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山,堆得足足有一米多深,所見之處,堆積如山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被踩得稀爛,根本看不出誰是誰來,只剩下一種暗紅色的、難以形容的糊狀肉醬飛濺得到處都是,斷肢殘骸灑落各處。
程安然在無雙的攙扶下,踩着血水,緩緩地跪在地上。
腳底下有一條“溪流”,只是這條溪裡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濃稠鮮紅的血液,血水在低窪處積滿了,又順着地勢向遠處流去,一路沖刷着泥土和雜物,潺潺流淌着。
反胃,窒息,絕望,陰冷、血腥……
種種負面情緒讓程安然厭惡自己。
“我有罪!”太子喃喃地說道,不顧血浸戰袍。
“程安然。”隱隱聽到清冷淡雅的聲音。
凝視着那一汪不斷擴大的血泊,程無雙眼中神色複雜。
“這一切都是我犯的罪,我來背!”
這修羅地獄,不只你一人,我亦會陪你一起。
程安然朝他笑了笑。兩手支地,一用力,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
“不,非人之錯,乃戰之罪!”
剩餘的十五萬大軍迎着如血的殘陽,緩緩地向紫陵州行去。
雖然他們勝了,可是毫無喜悅之情,只覺得滿心沉痛。
那些都是平時和自己大碗飲酒,談笑風生的好兄弟啊,可是一日間,便身首異數,再也看不到城中自己的父母妻兒!
全軍默默地向前走去,不能不說,他們在心時有些恨無雙的冷血無情,竟然連自己人也要殺!
就連無雙的副將封惜蕪也覺得這樣的手法有些偏激,他擔心戰士們會產生逆反情緒,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準備和無雙談談。
他騎馬追上還在前方徐行的無雙,“程將軍。”
無雙轉頭看向封惜蕪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封副將有事嗎?”
封蕪沉默一會,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其實也有點膽怯這個將軍,雖然年輕,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小覷的人物。
無雙還未等他答話,便深深的嘆了口氣,目光飄向遠處的天空,長長的嘆息聲中帶着濃濃的悵然:“我知道你的來意,可是我想告訴你,我從不認爲我做錯了。我有罪,但我沒有錯。你可以理解嗎?”
這個久經沙場的漢子此時也不由的感慨,是啊,走向這條路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心甘情願的,他點點頭,繼續沉默着。
“戰場上只有生存下來,纔有資格擁有不可預知的未來,不身臨其境,又有誰能明白壯士斷腕的悲壯和痛苦?匈奴,柔然大軍攻下你們城池的時候有沒有放過你們手無寸鐵的同胞?沒有!你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時,他們有沒有放棄戰爭的打算?沒有!
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讓我來告訴你,是因爲你們的善良讓他們以爲你們軟弱可欺!”無雙的聲音迴盪在空靈的山谷兩側,不遠處的士兵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默默的策馬靠近無雙,後面擠不上來的也默默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如果今天楚國的大軍被匈奴聯軍包圍了,你認爲以他們的殘暴天性,他們會放過我們嗎?他們不僅會殺掉我們全部的降兵,還會屠殺我們的百姓,還會進一步搶佔我們的疆土。
什麼是侵略者?他們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除非將你們所有的江山雙手奉上,他們才最終會滿意的給你一個笑容,可是你的親人們呢,你的百姓們呢?他們怎麼辦?爲什麼會有冤冤相報何時了?那是因爲沒有斬草除根!倘若我今日心軟,今天死的就不是這八萬楚軍,而是八十萬!”
封惜蕪沉吟不語地聽着無雙的話,神色複雜,心中似有百味交集。其實這個惜語如金的年輕將軍並不冷血,或許手段激烈,卻是個坦坦蕩蕩的熱血男兒。
安然閉着眼,緊緊地握着無雙的手,給她溫暖和力量。
他知道她這麼做是對的,但她也感覺到的顫抖和不安,因爲她的手冰得可怕!
越接近紫陵州的城門,無雙的手就越冰得歷害。
終於,這一支殘軍緩緩地走到城門前,城樓上的兄弟們喜極而泣:
“太子回來了,程將軍回來了,我們勝了!”
歡呼聲一片,感染了這支殘軍,頓時也呼應着高呼起來。
但急急在城內盼着自己的夫君兒郎歸還的人,卻沒有喜悅,只是焦急地尋找着自己的親人!
“二狗子,你還活好,太好了,太好了——”一個年邁的老嫗抱住一個疲憊的年輕士兵,滿臉淚水。
“媽,我還活着,我沒死,我們勝了——”年輕的士兵激動地喊道。
另有人在尋人:“孔子遙,你在哪裡?你快點給老孃來,我給你生了個白胖的兒子——”一個粗壯的婦人扯着嗓門在喊。
一個孔子遙的相識士兵上前,沉默地將他的腰牌遞給婦人的手裡。
那腰牌鮮血染就,刺得婦人睜不開眼。
她顫抖地接過腰牌,良久如困獸一般瘋狂地衝向士兵中間。
“你們騙我,你們騙我,他沒死他沒死!他一定還活着,他說過要給兒子起名字的!”
不一會兒,哭喊聲漸漸加大,因爲這次傷亡的士兵實在太多了!
頓時紫陵州哭聲震天,令人聞之落淚,安然轉眸,驀地發現無雙別過臉,但一行清淚卻緩緩地滴落。
這個驕傲倔強的女子,何曾落淚過啊?
他舉起手,替她擦試着淚水:“無雙,不哭了,你這樣哭,卻讓我覺得你是誤落凡塵的仙子,是我拖累了你!”
“伏屍百萬,流血漂槳,哪裡是神仙所爲,我根本就是個魔鬼!”程無雙自嘲一笑,目光卻是俯視衆生的慈悲:“你我造此修羅殺戮,都已一身血腥……不過我最近在爲太子、爲西楚軍將士誦唸經文,以期減輕殺孽罪過……”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江山,果然是由屍骨堆成……”安然緩緩地道。
生離死別,悲歡離合,一幕幕在紫陵州城中上演。
兩人默然無語,心中同樣沉重。
幸爾程安然的傷在腰腹,雖然出血多,但無大妨。
大夫上了藥後,當天晚上,爲了安撫軍心,祭奠死去的將士,帶傷撫慰將士。
滿月如輝,照在將士們悲痛的面上。
金桂葉輕輕地飄落,程安然長身玉立,面對手下的將士,沉痛地道:
“吾之袍澤,魂兮歸來。與爾英靈,共飲此酒!”
他捧起一罈美酒,傾一半祭灑於地,隨後右手抓起酒罈仰頭痛飲!透明的酒水順着他的喉結,他的脖頸傾瀉而下,悲壯如燕趙之士慨烈豪邁!
五十萬大軍沉聲應和:“吾之袍澤,魂兮歸來。與爾英靈,共飲此酒!”
彷彿一滴水滴入沸油中,沉寂靜默的人羣頓時沸騰起來!
將士們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彷彿那些將士們並沒有離去,他們的魂魄仍和這些活着的人在一起!
三天後。
“稟報太子,匈奴、柔然聯軍派使者求見。”
帥帳內的議論平息下來。
“終於來了。”安然和無雙對視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驚喜光芒。
一行人在使者拓拔野律的帶領下進入殿中。
拓拔野律頗有倨傲之色,排衆而出:“在下匈奴使者拓拔野律,奉我單于之命,前來與太子議和。”
程安然眉眼不動,淡淡道:“議和?”
拓拔野律咳嗽一聲:“柔然、匈奴希望與貴國簽訂互不侵犯的友好協約,並與西楚永爲友好鄰邦——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我西楚軍將士身負家國之恥,血濺沙場馬革裹屍,歷經千辛萬苦才反守爲攻!現在,你居然叫本太子罷手?”安然譏誚一笑,“你到是說說看,本太子憑什麼罷手?”
雖冷汗涔涔,但拓拔野律仍然強硬:“太子言過其實。縱匈奴柔然元氣大傷,但太子的西楚軍也已是疲憊之師,無力再戰,反攻云云只是自欺欺人!”
“是嗎?”太子云淡風清,“那就開戰吧。”
“等等!”拓拔野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知太子怎樣才肯答應議和。”
程安然十分乾脆:“聯軍退兵,賠償黃金二十萬兩,並割讓城池十座!”
拓拔野律當下冷冷拱手:“既如此,我等與太子無話可談!告辭!”說完轉身就走。
程安然也不阻攔:“使臣大人走好,恕本太子不遠送了。”
一干使臣鐵青着臉,步履沉重,默不做聲。
待衆人走後,無雙拿出地圖淡然地道:“拿下失去的十城池,使紫陵州的統治地盤擴大十倍,收編西楚軍,你則成爲西楚西北的無冕君王。”
石破天驚!
程無雙說完這句話,帥帳裡的一切就像停止了,除了那個古樸的沙漏在一秒一秒的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帥帳內足足靜默了有一柱香時間。程安然與程無雙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相對無言,只有微妙的默契在彼此心間流淌。
隔了一段時間……
“賭!!”太子吐出一個字。
一字千鈞!
程無雙想不到程安然這麼快就掌握了這個計劃的精髓!
欣慰一笑:“是的,只有賭。”
沒錯,紫陵州此刻的確無力再戰。但,疲師之旅又如何!?
匈奴聯軍敢背水一戰嗎?匈奴敢把國家搞得民不聊生嗎?
“我們就賭——賭他們賭不起。”
這就是把“賭”之一字運用到最高境界的表現,匈奴內部的國內矛盾,政治局勢,派系鬥爭,個人恩怨……牽一髮而動全身,都變成了推動這個“賭”字傾向紫陵州的動力關鍵時的一指之力,到最後就能演變爲雷霆萬鈞山崩地裂的浩浩之威,如於山之巔推落石,蟻之力可滅千軍;如於水之源行舟擼,身不動可至萬里——彈指間強虜灰飛煙滅,揮手間萬物地覆天翻。
而柔然人少國弱,根本不足爲懼,無匈奴依傍,立刻呈山崩之勢。
“戰爭就是掠奪,政治就是敲詐!”無雙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安然會心一笑,覺得她比自己更像個政治家。
此陵州告捷,程安然原本以爲程升龍爲遵守承諾,許他回皇城,與無雙完婚。
不料竟毫無動靜,過了一陣子,聖旨終於下來了。除了一通不要錢的讚揚,實際褒獎一點也沒撈到。聖旨中命令程安然駐守紫陵州,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返京。
程安然知道父皇開始忌諱他了。自己手掌兵權、雄霸一方,以程升龍那猜忌性格怎不如臨大敵?但此刻西楚還要靠他鎮守邊關,皇室暫時離不開自己。且自己剛立下赫赫戰功,父皇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但事情沒他想得那麼簡單。
隨後皇宮的細作傳來的消息,卻令人不安且驚心。
先是有人告發左太史王中承,也就是王皇后的弟弟,程安然的舅舅,貪污受賭,強搶民田。
皇上震怒,將之入獄。
不出一月,又有參王輔相利用盅術,咒皇上早死,程升龍向來痛恨盅術,一聽大驚失色,頓時將王家九族悉數關於獄中,廢了王皇后打入冷宮。
此後,更有人蔘程安然與匈奴勾結,有謀反之心,要求皇上懲辦,並改立中宮及太子——
這一切的一切,多像一出排好的戲,陰謀驚人的巧合。
縱是程安然再小心地避禍,韜光養晦,終忍不住了!
“欺人太甚!”安然拔劍,手微微發抖。
無雙沉聲道:“不可妄動,以免中計!”
因爲沒有皇令不得返京,若然此時安然回京,正好給人落了口實。
程安然無奈,只得忍辱伏重,寫乞罪表,陳請自己的赤誠之心。
可憐堂堂太子,救不了家人,還要委曲求全,連無雙都怒火中燒了。
但這就是天家,有何辦法。
程安然自小與王皇后相依爲命,太子之位多得王家母系人維護,忽聞親人被冤,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忍辱負重仍不得保全,哪裡忍得住。
他經常一遍遍地擦着龍呤劍,眸中寒意令人望而畏。
但既然有人要整他,就算再卑微也不會放過他。
終於,最後一根稻草壓了過來。
朝中大臣上書,既然太子是忠心爲楚國,就請太子帶兵直擊匈奴單于所在的狼居胥山,生擒匈奴單于,保西楚邊境百年安穩。
須知匈奴強悍善戰,西楚從武宗到現在,歷經幾百年都不能打勝,更何況剛於匈奴談和,忽然反目,以殘餘之力去攻打其主力?
這擺明了要程安然去送死!
這就是皇家親情……這就是皇家親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冷意從程安然的心頭泛了下去,寸寸透骨。
猛地起身掀案!
“噼裡嘩啦——”上好檀木帥桌四腳朝天,紙墨筆硯灑了一地!
……我處處忍讓,你們卻一逼再逼!
既然你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當晚,程安然屏退左右,孤獨地獨坐一夜,那背影讓人看着淒涼。
無雙知他心情,也不擾他,獨自步入中庭,月色晦暗,忽然觸到了那個沒有繡完的香袋,不覺一嘆。
本欲勝仗後給他,但看他這個模樣,怎麼也拿不出手,何況繡粗陋,不像鴛鴦,反像野鴨居多。
第二日,雙眼佈滿血絲的安然太子,召見紫陵州所有的將領齊聚帥帳。
望着手下衆將,程安然深吸一口氣,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帥座,步履艱難,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量和意志。
那短短的幾步距離,他竟走了好久。
良久,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深邃而決絕:“傳我軍令,紫陵州立時進入全城備戰狀態,三日之後,起兵南下,攻打西楚!”
一道消息雷霆般震驚全軍!
連無雙也震驚了,原來他想了一夜就要造反!
而且,不與自己商議!
手下的軍將頓時出來勸阻:
“太子三思!”
“太子請三思!”
“眼下內憂外患,不利於我方啊!”
程安然傲立於上方,散落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意、已、決!”
“太子——太子!”一個小將擡起頭喊得聲嘶力竭,“紫陵州剛經歷與匈奴聯軍的大戰,元氣未復,然攻打皇城一旦慘敗,紫陵軍就將面臨滅頂之災!太子請三思,眼下決不能與皇上——”
程安然冷冷俯視着他,目光嗜血而瘋狂,修長的手已握住龍呤劍的劍柄。
小將立馬打了個寒戰迅速應命:“得令。”
他毫不懷疑自己要是再廢話一個字,程安然立馬就會令他血濺五步!
這樣的程安然,是無雙所不熟悉的,她一向以爲他是翩翩佳公子,溫潤如玉,從來不會生氣的。
這樣的他,任性,瘋狂,讓她有種距離感,原來她不是真的瞭解他呀!
從前霍峰不是這樣的!
驀地,她打了個寒噤,自己在想什麼?
程安然是程安然,霍峰是霍峰,自己怎麼可以用他來代替另一個男人?
無雙掩飾了眸中的異樣,緩緩地轉身走出帥帳。
無論你多麼愛一個人,你都不可能在他發怒的時候任性。
因爲人都是有底限的,這個底限若觸了,不管你是他的誰,都會讓他厭惡!
因爲,這是古代,他是太子,他有家人,有族人,有自己的使命!
片刻之後安然踱了出來,他恢復了謙謙如玉的模樣,從背後拍拍無雙的肩。
“怎麼了,不開心?”
無雙搖搖頭。
“我沒辦法,我母后爲我吃苦良多,我不能眼看着她受苦,還有我的兩個妹妹,聽說以私通罪關起來了,我這一生退讓已經太多,唯獨這一次,我不想再卑微苟活,任人魚肉——”安然痛苦地說。
無雙擡眸,望着他墨如玉的眸子,露出一個微笑。
“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的!”
安然釋懷地一笑,握了握無雙的手:“在這裡等我,終有一日,我不會再被人欺侮,我要站在萬人嚮往的位置,讓你成爲我的皇后!”
無雙心中默然,因爲有了情,所以她不再是冷血的特工,她有了悲歡喜憂,有了掛念,有和自私——
而男人的世界是不只有感情,還有帝位!
她本欲跟去,轉念一想,輕而堅決地道:“這次最好秘密行動,我命人扮做你的模樣去奉皇命攻打匈奴,你暗中直入皇城,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最好一擊便中。”
安然眼中一眼:“好主意!”
兩人不覺行到桂花樹下,安然招手命人擺上女兒紅,大碗。
也許是知道離別在即,也許是知道這是一場生死惡戰,月光也柔了起來。
喝了酒人總有些放/浪形駭,再上月下桂花的冷香,兩人都有些醉了。
無雙突然覺得身子一輕,便被抱了起來。
程安然的眉眼近在咫尺,恍如畫中行來的人一般,秀致的遠山眉,長長的睫毛,墨如玉的眼眸——
這一切的一切,多麼令人貪戀啊!
無雙撫上他的眉眼,驀地,她的嘴脣已然被烙上了他的溫度——是他的脣,柔軟的、溫暖的、黑暗中依然能感覺到脣角上翹的、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迫切和期待,穩穩地、不偏不倚地吻在她的脣上,半是壓迫,半是吸吮。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風入戶,吹得輕紗曼飛。
層層疊疊的鮫綃珠紗帷幕後面,一枕烏絲糾纏繚繞,低低喘息,輕聲呢喃,細碎呻吟。
帷帳中春色旖旎。
那一夜,無雙宛轉承歡,不斷地索取,讓程安然越戰越勇。
兩人水乳、交融,如一曲高山流水,如此和詣。
最後無雙呢喃着道:“峰,我累了,抱着我睡!”
程安然臉色一怔,眸中的光亮突然黯然。
他緩緩地披衣起身,望月吹蕭。
無雙本來睡眠極淺,只小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
看到安然心事重重地吹蕭,起身替他加了一件衣服,安然身子一動,復又垂下睫毛。
“怎麼了,想着明天的戰事睡不着嗎?”無雙笑問。
安然笑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本當殺身成仁,建功立業。”
無雙瞧他語氣淡淡的,輕輕地咬脣道:“安然,你覺得我和以前比,變了沒什麼?”
安然側目凝視着她,眼中似疑非疑,“我不知道,因爲你離開了一年,我不知道你是因爲離開一年才一身武藝,還是從前就隱藏得極深。但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肯定你喜歡的人是我!”
無雙心中一震,緩緩地擡起頭,閉了閉眼。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既然重生在這個亂世,她便要適應這裡的環境,過去的人和事都要忘記。
包括:霍峰。
假如她以後真的會嫁程安然,定然瞞不住自己的身份,倒不如坦誠以待。
再睜開眼,無雙的眸中已經一片清明。
她注視着程安然,輕輕地說:“如果我說,以前的程無雙已經死了,你相信嗎?”
程安然猛地一慟,不敢置信地看着無雙。
無雙望着天上的明亮,自言自語地說:“你明天一去,不知能否再重聚,倘若我不說出來,心裡很難受。其實我是來自異空間,也就是你的末來。
我本來是一個冷血特工,自小父母雙亡,爲了報仇我加入了特工組織。在報了仇後就與仇家同歸於盡,沒想到沒有死,轉世到真正的程無雙身上。
也許你早就有懷疑了,從我給你說了毒氣瓶和五發箭的武器後,其實那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武器。”
無雙頓了頓,看到安然並無異樣的臉色,繼續講下去:“我們那個時代,華夏統一,沒有戰亂,百姓安居樂業,雖然有些腐敗,但至少百姓不用受戰亂之苦。我來這個時代,看到四國征戰不休,曾狂妄地想統一這個亂世。
我以爲我有着比你們多一千多年的智慧,就可以在這裡任意妄爲。
但是我發現我錯了,我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雙手沾滿了更多的鮮血——”無雙長出了一口氣,揉着額角道:“安然,你是一個出色的太子,不僅善於隱藏實力,而且有治國大策,將來會是一個好君主,我希望這天下,是由你統一的!”
安然震動地看着無雙,良久緩緩地說:“死者已矣,既然上天讓你的靈魂到無雙的體內,就是讓你來代替她。而且你胸懷天下,文治武略,不比任何男子遜色。不僅是我的良師,更是我的知已,這天下,若得你相助,我的帝業才圓滿!”
無雙頓時鬆了口氣,調皮地笑道:“何時竟也變得如此會說話了?”
她靠在安然的肩上,微笑着閉上眼晴,只覺得胸中一片坦蕩。
待她入睡後,安然才鋪開宣紙,用寫字來調整自己紛亂的心情。
牀上那個女子,驀地變得熟悉而又陌生,讓他有點不適應。
但他沒時間來想這些,黎明很快就到來。
整裝待發的百萬大軍鎧甲鮮明,刀鋒森冷,右臂縛着黑絲帶,帶着壯士斷腕的心情準備出行。
紫陵州幾乎清空了所有人馬,只留一萬人。
其中守城的二千,其餘八千要跟着無雙去裝作與匈奴開戰。
衆人喝完壯行酒,摔碎碗,跟在程安然身後,向西楚皇宮邁進。
突然間,響晴的天打了一個炸雷,緊跟着,陰雲密佈,暴雨如注。
聽說天氣有變,註定皇家要大亂,不知真假。
程安然冒雨前行,高唱軍歌,氣勢如虹。
邀一輪明月把一盞長酒
請美夢伴我遊
前方路漫長明天不知曉
唯我停停走走
人若易浮沉俗事總漂流
幾許笑幾許愁
世事總無常如海上舟
風雲過看人情依舊
多少起起落落人間路
坦坦蕩蕩我馳騁
哪怕喜喜悲悲笑看我
瀟瀟灑灑踏歌行
就算曲曲彎彎坎坷路
孤孤單單走一程
也是來來去去竟是緣
平平淡淡若清風
無雙立於城頭遙望,身下有士兵不安地問道。
“程將軍,太子——會成功嗎?”
無雙冷冷地道:“自然!”
直到紫陵軍消失在視線中,無雙纔回到城中,她端然地坐在帥帳中,吩咐道。
“命人散播消息,就說安然太子要攻打匈奴,最好向南邊散播,讓皇上知道此事!”
手下的士兵應了一聲下去。
無雙看着坐在中位的年輕男子,他眉眼有兩分似程安然,在無雙的化妝術下,已經變成了十足的相仿,若然他不出聲,就連近身服侍安然的婢子也瞧不出異樣。
匈奴和柔然上次慘敗,匈奴單于曾跪在祖宗破指滴血發誓,不取程安然,程璇項上人頭,誓不爲人。
安然離開紫陵州,紫陵州形同虛設,早有奸細告訴了匈奴單于。
匈奴單于拓拔紀遷眸蘊兇光,狠戾地道:“本單于定取程璇項上人頭,以慰我十萬匈奴好兒郎的亡魂!”
不等無雙開戰,匈奴已經率先發難,帶着二十萬騎兵,直取紫陵州。
程安然的太子軍攻城掠池兵侵如火,西楚守將未戰先怯望之風靡,竟讓他一路勢如破竹攻打到了兵家必爭之地——茹永城。
離西楚皇都僅餘六十里!
沒有人能夠阻止孤注一擲的瘋狂了的程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