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一晚上的睡眠到照國軍營走一趟,真是收穫多多啊。
確認辰風炎離開之後,杜浩平轉身走到牆邊的櫃子邊上,伸手扭動了上面的花瓶,隨後,他身側的一面牆無聲地滑向一邊。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道出現在眼前,從中走出來一個白衣斯文的男子,正是陸彭旭。
杜浩平看着這個跟了自己有七年之久的男人,輕嘆一聲,道:“不管在哪裡,做細作總是不安全的。”
陸彭旭笑了一聲,道:“我知道。只是,我甚少在軍中走動,除了將軍和暗衛,基本上沒人見過我。讓我去西北軍,對將軍利大於弊。”
杜浩平有些尷尬:“你是我的得力助手,去哪裡都是損失。”
陸彭旭眼神暗了一下,走近他,道:“將軍對我如此器重,小生無以爲報,不如就……”
杜浩平後退兩步,轉開視線,道:“我聽說譚琰親自爲辰風炎訓練出了一批暗衛,你倒是可以試試。由你親自調教的,就算及不上你,能力也該不差。”
陸彭旭也站定,笑容和煦,看着杜浩平沉默半晌,躬身行禮:“是,屬下告退。”
目送陸彭旭走進暗道,杜浩平才轉動花瓶關上牆面,坐在牀上,眉頭緊鎖。
他剛剛騙了辰風炎,他雖然沒有暗樁留在東國西北軍,但並不代表着西北軍中就沒有人給他傳消息。
根據那人送來的消息,譚琰即使在照國軍中,也能通過暗樁將消息傳回去,看辰風炎的表現,似乎那消息還挺重要。
杜浩平將身邊的人篩選一番之後,開始逐一排查。
陸彭旭是第一個。
不僅僅是因爲杜浩平還是比較信任他的,更因爲這個男人太聰明瞭,杜浩平若在別人身上做了小動作,難免不被他知道。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辰風炎如所言一般,親自帶領着西北軍,以廉成歷爲先鋒官,奔襲照國軍營。
廉成歷如有神助一般,避過了杜浩平佈置下的陷阱,在瞬息之間就到達了照國的主營,差點沒讓杜浩平在全軍面前上演一場裸奔的戲碼。
之後,士兵們也反應過來了,杜浩平在陸彭旭的協助下,快速恢復狀態,帶着副將親自迎敵。
因此,在晨曦未明的時候,辰風炎帶着大軍到了戰場,就看見滿眼的混亂。
而這個時候,從混亂的照國軍隊後側,轉出來一隊身穿夜行衣的士兵,巧妙地避開戰場,很快就繞到東國西北軍的左翼邊上。
而這次率領左翼的人,是一個從未在西北出現的生面孔。
那個人,是邱昱。
而這個從未接觸過戰場的公子哥顯然並不適應這種血肉橫飛殺聲震天的場面,整個左翼在他的帶領下,在那支詭異的隊伍衝擊下,一觸即潰。
邱昱倒沒有一個人先跑,他拼命嘶吼着整合隊形,邊鼓舞士氣,邊一路讓手下士兵撿起己方受傷的士兵,找準方向,輕巧靈活地——跑了。
辰風炎率領着中路一馬當先到那混戰的場地上去了,而原本應該牢牢跟在他身後、成尖刀形插入敵軍心臟的中路,今天卻像是吃錯藥了一般,混亂起來。
辰風炎擦過杜浩平,兩人虛招一晃,錯開來。
辰風炎在敵軍中轉了一圈,沒人敢上來挑釁他,他也樂得在一片混亂中創造自己的安靜天地,還時不時伸手救幾個人,狀態是前所未有的悠閒。
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一場戰鬥,不如說是一場鬧劇。
鬱竹正前兩天派人來宣旨,恢復他主將的職務,卻沒有將他的權力全部恢復。也就是說,今後他的打仗,還是會受到副將甚至是文書的強制制約
。
這讓辰風炎很不習慣。
與其讓自己被人鉗制,不如就讓鬱竹正看看,沒了他辰風炎的西北軍,會是什麼摸樣吧。
廉成歷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收集了自己的先鋒軍,和辰風炎站在一起,冷眼旁觀。
中路的士兵原本是實力最強也是人數最多的。
但一個半月前,邱昱和邱涼意來帶軍營,帶來了自己的侍衛,根據聖旨,那些侍衛被編入中路大軍。
一個月前,陸續又有不少世家大族的繼承人或者精銳,帶着大量的侍衛也來了西北軍,鬱竹正一紙聖旨將他們也歸入了中路軍。
辰風炎一怒之下,將原本的中路軍全部打散,編到了左翼、右翼、以及先鋒軍中去。
現在的中路軍,單兵作戰的能力是很強的,但是要他們配合着擺出陣型或者對戰衝擊而來的敵軍,那是彎彎做不到的。
杜浩平這一場戰,打得是又痛快又憋屈。
痛快的是,他打贏了從來沒有打贏過的東國西北軍,而且是大勝。憋屈的是,真正的西北軍將領以及西北軍,還在自己的大本營中,抱臂看戲呢。
杜浩平收繳了拼湊起來的中路軍,回過頭看剛纔辰風炎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這個神出鬼沒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帶着自己的心腹愛將以及士兵,離開了。
杜浩平愣了一會兒,莫名就有點落寂,嗤笑一聲,他吩咐副將收拾軍營,自己去安排剛剛收繳的俘虜事宜。
辰風炎回到軍營,面上無悲無喜,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但廉成歷就是敏感地覺察到,這個男人很不開心。
他們剛到鳴鳳城門口,就見歐陽流霜神情緊張、神秘兮兮地衝上來,一把將辰風炎從馬上拖下來,拉着就往城外跑。
剩下廉成歷和士兵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相信,就在這幾萬大軍之前,他們英明神武的將軍,被一個稍嫌瘦弱的士兵給劫持走了!
辰風炎此時沒空想歐陽流霜這樣的行爲會對自己高大的形象造成什麼影響,只顧着驚訝了。
因爲,歐陽流霜走的這條路,剛好是他之前,騎馬帶着譚琰出來看西北風光的路,甚至歐陽流霜最後停下來的位置,都是在他們之前停下的地方。
這裡,是東國、照國、草原交界的三角洲。
這裡的牧草,即使在這種越來越冷的天氣裡,也鬱鬱蔥蔥,因爲草叢中掩藏着一條永不結冰的河,地底下還有源源不斷的天然地熱。
指了指草叢中突兀地豎起來的大石頭,對辰風炎道:“上去看看。”
辰風炎皺了皺眉頭,不過也沒有多問,腳一蹬,縱身躍上大石頭,一眼望見草原的全貌。
那樣遼闊而蒼茫的地方,因爲天冷,有些牧草都枯萎了,整個草原顯出和夏秋之際完全不一樣的景色。
蕭瑟的綠意和大塊大塊裸露的棕黃色土地,土地之上還有潔白的帳篷,在靠近河流的地方還豎着一個巨大的木樁子,不高,但足夠把一個成年男子吊起來,腳離地。
辰風炎皺了皺眉,下到地面上,問:“讓我看那木樁子?”
歐陽流霜嚴肅道:“你知道那木樁上有誰的氣息嗎?”
辰風炎遲疑了一下,道:“蔣樂河?”
“對,上面有蔣樂河的氣息,而且很濃,但是生氣很少。也就是說,蔣樂河在這根木樁子上受刑,並且被吊在上面比較長的一段時間。”
辰風炎第一時間想到了兩件事。
一件自然是怎麼救回蔣樂河,還有一件,就是怎麼將蔣樂河在草原受刑的事情瞞下來,不讓譚琰知道。
雖然只是直覺,辰風炎有種一
旦這件事被譚琰知道,就會大事不妙的感覺。
簡直比“何芹喜歡歐陽流霜,歐陽流霜喜歡譚琰”這件事被譚琰知道更可怕!
辰風炎開始頭痛了:“你叫我來,是想幹什麼?”
歐陽流霜理所當然道:“讓你劈開這個木樁子看看。”
“什麼?”辰風炎理解不能。
“是這樣的。”歐陽流霜輕咳一聲,儘量做到波瀾不驚,可背後迫不及待伸出來搖啊搖啊的粗長尾巴根本遮都遮不住。
他道:“譚琰這幾天不是在被催熟印主嗎?我查到一本古書,上面寫着一些可以干預印主認主的事情。其中一個,就是在宿主身上下功夫。”
辰風炎皺起眉頭,不說話。
他隱隱可以猜到這是怎麼回事了。
“嗯,你也知道,譚琰作爲宿主,現在正在照國軍營中被嚴密保護呢,要從她下手很困難。但這個法子還有一個彌補的辦法,就是用跟宿主有過長時間、親密接觸的人做替代。”
雖然知道蔣樂河是怎麼和譚琰“長時間、親密接觸”的——因爲蔣樂河是那十個暗衛中唯一一個的全能者,譚琰花了大量的時間來訓練、培養他——辰風炎聽着歐陽流霜的話,還是不由自主地胸口發悶。
他纔是那個跟譚琰長時間、親密接觸過的人!他們都肌膚相親了,甚至譚琰還在他屋裡睡了半個月!
歐陽流霜見辰風炎的臉色刷拉一下變差了,有些驚訝:“你怎麼了?”
辰風炎忍了忍,道:“你接着說。”
早知道在歐陽流霜說自己喜歡譚琰的時候,他就不要裝作自己不在意的樣子了。他當初究竟是爲什麼要跟歐陽流霜說自己只是把譚琰當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對待啊!
辰風炎冷豔高貴的內心,頓時在草原獵獵的寒風中,迎風流淚,掉下來的冰渣子,在風中碎成一片一片的,一如他掙扎的心。
歐陽流霜也是個粗神經的,他只是“哦”了一聲,真的就接着往下講了。
“因爲距離太遠,我沒辦法弄清楚,究竟木樁上的氣息是蔣樂河被吊在上面染上的,還是蔣樂河已經被裝進去了——”
“你說什麼?”辰風炎立刻恢復了精明的摸樣,“把人裝進木樁子?那不是禁術嗎?”
就如同辰風炎自己說的那樣,辰家近百年來不參與任何派系,不主動涉及宮廷內務,實在是低調得不能再低調了。
但並不意味着,這個百年大族,就成了閉門造車、膽小怕事的家族。
相反,辰家手中掌握的資料信息,可能要比東國皇家暗衛的資料庫,還要齊全。
把一個活人經過某種特殊處理之後,再將他裝入一個木樁,根部埋入溼土三天,將人取出來,再經過巫師或者蠱師的處理,把人重新裝入原來的木樁,再把木樁整個埋入地下,留着一小截木樁頂部在地面上透氣。
整個過程中,那個人都還活着,並且感官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這樣處理出來的人,怨氣極大,並且不生不死。
只要埋入地底一天,並在上面澆上活人的鮮血,就能讓原本處理他的蠱師或者巫師,把他變成一個媒介,去控制和他有過親密接觸的人。
這種禁術極其殘忍,而且讓人防不勝防,在歷史上,是早就被禁止的術法,而之後任何想要恢復這項禁術的國家,都會被大陸盟國攻擊。
要是草原真的啓用了這種禁術,那隻能說明一件事——草原王投靠了一個極其神秘而強大的人。
因爲整個大陸上最強的兩個國家就是照國和東國,而草原這麼做,顯然不可能是這兩個國家中的任何一個授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