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什麼樣的環境之中,死者爲大,他們這些還活着的人,斷然沒有當着死者的面就扯破臉的道理。
更何況,譚琰自認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林學沉默片刻,視線從微微鼓起兩個人形痕跡的被子上掃過,側身,給譚琰讓出了一條通道來。
隨着林學的這個動作,跟在林學身後的人也往邊上讓了讓,雖說眼神不見得有緩和多少,但至少,在行動上沒有阻撓譚琰了。
譚琰走出房間,在外間的桌椅邊上坐下,看着林學,認真道:“其他人呢?”
兩個老人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再加上林學自己,總共不過五個人,除了正安置在裡間的兩個少年,剩下的人都去哪裡了?總不會也死在房間裡面了吧?
提起這個,林學的表情很有些不好看:“你還問我們?一大早地把人叫走的,難道不是你嗎?”
譚琰眉頭緊皺,意識到事情正朝着對他們絕對不利的地方而去,語氣也跟着慎重了不少,道:“你坐下來。”
視線繞過林學,譚琰看着其他人,面上沒什麼笑容,但眼神柔和而中肯,到底還是能夠讓人信任的,緩緩道:“你們也坐下來。這件事情發生得太過蹊蹺,我們坐下來把我們手頭上掌握的所有的線索都串一串。這樣,就算不能立即推斷出真兇,也不至於讓我們從內部就開始亂了起來。”
頓了頓,給了他們一點思考的時間,譚琰才繼續到:“你們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麼樣?”
說實話,雖說譚琰他們有四個人,但每個人都可以算是武力值超出常人的存在,而林學這一邊,估計能夠自保的只有林學一人——好吧,肖鳴雨小同學也暫且算一個,剩下的課都是毫無疑問的拖油瓶。
形勢比人強,林學眉頭微皺,雖說對於譚琰的這種提議並不是很滿意,但到底,還是決定以大局爲重,點頭示意大家都坐下來,有話好好說。
那兩個老人一個女人,看着林學的眼神那叫一個感激一個委屈,活脫脫就像是林學爲了保存他們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肖鳴雨年紀最小,但最是沉穩,在大家都表露了自己的陣營時,反倒是肖鳴雨沒了表情,坐在譚琰對面,連個眼神都欠奉,低着頭,不知道在沉思還是在走神。
譚琰舉起雙手,讓在座的衆人看清楚,她手上並沒有藏有什麼暗器,邊試圖緩和氣氛:“我敢保證,絕對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現在讓大家都坐下來,也只是單純的談話。所以,你們就不要這麼緊張了。”
不過是希望和你們交換一下信息,至於搞得好像老孃要給你們薄皮抽筋一樣嗎?
尤其是這個林學,自從坐下來之後,即使神情那叫一個深明大義,但那種有意無意不斷給身邊人暗示的小眼神,就是在說“我很委屈,你們快給我出頭”的意思。
譚琰忍不住一抿嘴,輕哼了一聲,挑好了要第一個發難的對象:“你們也都知道,我是習武之人,雖說不算修習內家功夫的高手,但內力,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頓了頓,譚琰淺笑着轉向了坐在自己側對面的林學,緩緩道:“在你們進來之前,我並沒有聽到其他房間的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也就是說,林學,你帶着人,直接就到了這間房間,直接走進來就推開了裡間的房門。”
看着林學的眉頭
一點一點皺起來,譚琰也沒有在意邊上的人聽了她的話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輕笑道:“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會一開始就挑中了這一間房間呢?”
不給林學任何反駁的時間,譚琰緊接着又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親口說了,你自幼長在修遠林家。據我所知,修遠林家對於自家子弟的修養可是很是看重的,像是你剛纔做的那種,沒有得到主人的同意,就擅自打開房門的做法,在修遠林家之中,可是要受到懲罰的。”
這個時候,譚琰才淺笑着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一個老人和一個女人就低下頭去,不敢和譚琰對視,但是那瞬間的眼神轉變,已經讓譚琰捕捉到了他們慌亂的神情。
至於剩下的那一個老人,神情就有些微妙,並不像是事先就知道了這些,但是也不像是被譚琰說出來之後才明白過來,整個人顯得有些高深。
肖鳴雨還是之前那副模樣,但眼中的神采卻是要更加明顯一點,從此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聽進去的。
至於林學,他的神情就很是有意思了。
林學深吸一口氣,像是被譚琰說的話給震驚了一般,面色有些蒼白,視線緩緩從在座的所有人的面上掃過,眼神越來越哀傷,最後,開口的時候,竟然帶上了哽咽:“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但你們……竟然就因爲這三言兩語,而開始懷疑我了?”
被他的視線掃過,那些人的神情又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那種參雜着愧疚和驚惶的神情,簡直讓人不忍苛責。
譚琰心中不屑撇嘴:是啊是啊,你在身邊養了一羣白眼狼,真是好可憐哦。這個世界如此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難爲你還要做一個完美的好人了哦。
哼,果然是好一朵聖母白蓮花。
林學環視一週,收到自己滿意的效果——面上終於忍不住帶出不屑的譚琰和依舊一副“我正在神遊天外”神情的肖鳴雨不算在林學的算計範圍之內——神情也重新恢復了淡定溫和以及帶着一點點推己及人的擔憂:“譚琰姑娘,我明白你急於想要還自己一個清白的心情。但……即使在下之前莽撞報官,你也不能就這麼不分青紅皁白地把髒水往在下身上潑啊。”
譚琰冷笑了一聲,很是好奇地看着林學,道:“這可就奇了怪了——我之前和曾說過,我是因爲怨恨你報官,才說這些話的?什麼時候,我正兒八經地問話,也成了挾私抱怨了?”
林學低聲嘆息着搖頭,那表情,活脫脫跟一個教導主任看見了失足少女意圖勸道,偏偏那失足少女還不聽似的。
譚琰簡直要被噁心得牙疼,正準備放大招呢,就聽見房門再次被推響的聲音,緊接着,歐陽流霜略帶調侃的話語就隨之響起:“大家都在啊,大清早的,真熱鬧呢。”
歐陽流霜可不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他進來之後,只稍微間隔了一小段距離,辰風炎也跟着進來的。
辰風炎明白自己是受到了某種東西的影響——說不好聽一點,就是被人給算計了。
於是,一大早就發現自己陰溝裡翻船的風炎將軍,心情就變得出奇的差,這還是看着屋內有譚琰在,稍微收斂了一點,這要是沒有譚琰在,他估計就要陰氣外放了。
但這一次,即使譚琰坐在桌邊和他擡手打了個招呼,辰風炎也能看出來,這些
人圍成一圈,那架勢,是在興師問罪呢——最關鍵的是,問的還是譚琰一個人。
感情是看着譚琰難得落單,想要從譚琰身上找回場子?
辰風炎冷笑一聲,一揮手,也不要林學等人的行禮,冷聲道:“這是在做什麼?”
林學有些尷尬,還是起身,對着辰風炎和歐陽流霜拱了拱手,道:“兩位公子。我們懷疑譚琰姑娘和阿初阿柳的死有關……”
不等林學說完,辰風炎的臉色就驟然黑了下來,冷笑着看着林學,一字一頓,道:“你的意思,你懷疑譚琰,就要這麼審問她?還是帶着你們所有人?”
歐陽流霜補充了一句:“其他人呢?”
不用數人頭也能發現在座的人人數不對啊,其他人都去哪兒了?昨晚太好睡了,以至於今天大家集體賴牀?
林學以及老人女人的眼中都帶出了悲痛,沉默片刻,林學緩緩道:“其他人……都死了。”
譚琰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們穿戴都挺整齊啊,看看時辰,現在也不過是寅時三刻。我來算算時間,起牀、洗漱、換衣服、召集人手……哦,還是有人挨個兒地敲門過去,有人應聲兒就把人叫出來跟着自己,沒人應聲兒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推門進去。可是這樣算下來,你們可要寅時不到就起牀呢。”
林學的眉頭微微皺起。
譚琰最後下了結論:“男女老少的作息時間是不一樣的。要說你們當中有人習慣早起,我倒是還能相信,但是所有人都早起……現在又沒事,你們起這麼早,卻是爲的什麼呀?”
林學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但他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噔噔噔的腳步聲給打斷了,緊接着就是縱川那急吼吼的大嗓門在樓梯口響起:“小姐,風炎公子,歐陽公子,外面來了一隊官差,說是要拿小姐呢!”
譚琰看了林學一眼,起身,走到辰風炎身邊,擡手捏了捏辰風炎的肩膀,先讓他把臉色收一收,那麼臭,萬一嚇到人怎麼辦?就算嚇不到人,嚇到貓貓狗狗也不好呀。
這一次,林學的表情也就不是僅僅用尷尬能夠形容得了的了。
譚琰淺笑着打開門,對着站在樓梯口左顧右盼地等着譚琰發號施令的縱川招了招手。
縱川當即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問:“小姐,需要屬下把他們全都打出去嗎?”
林學的表情頓時更加難看了。
譚琰也忍不住撲哧一聲輕笑出聲,道:“不用。”
回頭看了一眼歐陽流霜和辰風炎,譚琰道:“正好,我也有點事情需要到衙門裡面去辦。今個兒也算是搭了一趟順風車,你們就在這裡看家吧。”
辰風炎眉頭微皺,也不管譚琰會不會不高興,直接拒絕:“我不同意。”
譚琰挑眉:“你不同意?是誰中招了我卻沒事啊?”
譚琰這是直接踩了辰風炎的痛腳,本來心情就很糟糕的辰風炎,臉色頓時就更加差了。
笑了笑,譚琰示意縱川先下樓去安撫好那些官差,免得這些已經習慣了暴力執法的人打壞了他們樓中的一應傢俱器物。
要是真的發生了這種公門中人損傷平民百姓家中財產的事情,譚琰是一定要找上門去讓人家賠償的——到時候,你說一個百姓站在公門口大聲宣讀欠條,那能好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