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風炎曾經見過京城之中的一戶人家，算不得什麼高門大戶，但當家的男人是個風流好色的，最是喜歡流連煙花柳巷，碰到喜歡的窯姐兒就把人贖回去，放在身邊看着。
只可惜，那男子風流歸風流，卻沒有練就出能降服內宅之中妻妾的本事，就他這麼胡鬧，不出一年的光景，他的後宅儼然就成了女人之間的戰場。
那男子當時還挺受器重，在朝中是個文職，在鬱竹正的授意之下，也在軍中掛了個虛名，平日裡也有不少人注意着他。
他的後宅一旦鬧起來，就有不少人看時看熱鬧了。
一開始，大家看着他的後宅整日裡烏煙瘴氣的，不是哪個妾搶了誰的胭脂水粉，就是哪天誰不小心往誰的屋裡送了紅花麝香，要不就是誰在樹下埋了小人，意圖行巫蠱之術……
但最後，也不知道是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格外心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那男子某日神氣活現地宿在自己最疼愛的一房小妾的房中，第二天早上，卻是成了一具屍體了。
但那些妻妾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報案，最受到那男子寵愛的小妾，只是拿被子將那男子裹了，放在牀上，做出那男子依舊在熟睡的樣子，自己收拾了金銀細軟，又趁着天色未明，摸去了庫房，假借着那男子的口令，從庫房中拿了不少好東西，這才從府中悄然離開。
這件事只是臨時起意，那小妾在府中又沒有別的助力，男主人的死訊在當天中午不到，就被人傳了開來——令人覺得諷刺的是，在消息傳出來的第一時間，那男子的妻妾，不是配合着官差追拿兇手，而是快速將那男子府中所有值錢的東西變賣一空，然後齊齊撒手走人。
沒有一個人，願意給這個曾經和他們有過夫妻恩德的男子，討個公道，甚至連多看看他，都不願意。
也因爲這件事，朝堂之上妻妾衆多的官員們很是沒面子了一陣子——連後宅之中的那些女人都壓不住，連死都死得這麼狼狽，簡直丟了他們所有男人的臉面！
也正因爲憋着這樣一股氣，那些妻妾又互相包庇，這件事在鬱竹正無意追究之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但是譚琰不一樣啊。
首先，譚琰本身就是沒有經歷過內宅鬥爭的人——笑話，以譚爸爸那種身份，要是敢弄出什麼小三來，不用譚媽媽出手，譚琰就能先把人給拆了。
其次，自從譚琰魂穿過來之後，見到的也大多是士兵和家國陰謀，說是居無定所也不爲過，就算想要體驗一把內宅之爭，也沒地兒讓她去體驗啊。
因此，對於林學所說的、孤兒寡母在父親死後，被從家宅之中趕了出來，很是不解：“當時……你們家是一個能夠主事的人都沒有了嗎？”
“不是。”林學原本還想接下去講，但被譚琰這麼一提問，整個人多少也有點陷入了回憶，緩緩道，“當時嫡母還在，整個家中，所說混亂，但到底，也不能算是個沒個主事的人。”
譚琰眨眨眼，看着林學，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林學苦笑了一下，視線從歐陽流霜和辰風炎的面上掃過，見兩人都沒有要制止譚琰的意思，便只能繼續說這無關緊要的事情，道：“但是，嫡母本就不待見我們這些側室所出的孩子，如何願意在林家混亂的時候，爲我們出頭？”
“林家……爲什麼會陷入混亂？”譚琰
有些疑惑，“五年前，要說也不是林嘯接任林家家主的時候，如何能起了混亂？”
林嘯這個人，給譚琰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但是整個林家，真不能說譚琰刻薄，看上去是真的不怎麼樣。
要是譚琰是林嘯，有着這樣的才情和氣度，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留在這個近乎腐朽的家族之中的。
說到這個，之前還算知無不言的林學卻是遲疑了一下，看着譚琰，半晌，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是林家的醜聞，和你們要調查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
譚琰有些好奇：“你知道我們要調查什麼？”
林學輕笑：“像我們這樣獨自在這種地方討生活的人，沒點庇護，是根本活不到今天的。”
頓了頓，林學指了指自己，道：“我有個結拜兄弟，在衙門之中當差。今日這位公子……”林學的視線在歐陽流霜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在衙門之中抖威風，我那兄弟可都告訴我了。”
只是想不到，這個歐陽公子看上去尊榮，卻是個冒牌貨，實在是太可惜了。
譚琰和辰風炎同時看向歐陽流霜。
歐陽流霜瞪大了眼睛，剛想分辨說自己也預料不到這種事情，更何況誰能料自己隨便“請”來的一個鄰居竟然還認識公門中人的時候，林學再次開口了。
“我最開始會叫你做‘國師大人’，其實主要是因爲我那兄弟，他非常堅定地說你就是祈天殿之中的國師。”林學的眼中出現了不是很明顯的同情的神情，轉而又對歐陽流霜笑道，“但讓他們誤會也算不錯，畢竟國師這個身份，對你們行事有好處。”
歐陽流霜嘴角抽搐——他知道這個身份能爲他們帶來方便，但關鍵是，他真的是祈天殿中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神秘莫測、能力超羣的國師啊，他真不是冒牌貨！
但這種話，歐陽流霜又不好當着這些人的面說出來，整個人憋屈得都要不好了。
最後還是辰風炎打了圓場，笑道：“那你覺得，什麼事是和我們調查的事情有關？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你覺得我們想要調查的，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林學沉默片刻，還未回答，就被邊上的一個男孩子搶了話頭，那孩子急吼吼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查清楚，爲什麼小鎮之中每年都要死人嗎？”
“那你們能提供什麼線索呢？”譚琰有些好笑，“從剛纔你們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你們多少也是和這件事有關係的吧？你們的親人就有被這樣不明不白害了的？”
那孩子的表情頓時難看起來，半晌，梗着脖子，在林學擔憂的目光之下，點了點頭：“確實有。”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我想報仇！”
有意思的部分來了……譚琰面上帶出了絲絲狡黠的笑意。
辰風炎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沒有絲毫遲疑：“我叫肖鳴雨，是肖家家主的庶子。”
譚琰不是很瞭解所謂的肖家，但沒有關係，這些世家大族的事情辰風炎比較瞭解。抱着這樣的念頭，譚琰很是理所當然地轉向了辰風炎。
辰風炎面上沒有絲毫不耐，眼中帶出的點點笑意，顯然是對於譚琰的這種已經變成是習慣性的親近很是受用，緩緩道：“你說的肖家，是孟汀肖家吧？”
肖鳴雨用力點頭：“只是我自從出生，就一直在
這個小鎮裡面，並不瞭解，原先的孟汀肖家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肖鳴雨抿了抿嘴，一副憤恨又鄙夷的表情，“以至於讓那些人不惜自甘墮落，也要活在能夠回去的白日夢之中。”
這話的信息量也有點大啊……譚琰和辰風炎對視一眼，正要問什麼的時候，歐陽流霜道：“如何會是白日夢？”
肖鳴雨冷哼一聲，充滿了諷刺：“孟汀肖家的祠堂，在搬過來的第一天，就被困住了。”
譚琰眨眨眼，不是很瞭解。
對於世家來說，祠堂當然非常重要，畢竟是敬告祖先的地方嘛，但是孟汀肖家既然有能力搬運走整個祠堂，如何會讓祠堂……被困住？這“被困住”又是什麼概念？被人用膠水黏住了？
譚琰被自己的想象窘了一下，回過神，卻看見肖鳴雨神情黯然，一副被提及了傷心往事的模樣：“在孟汀肖家搬來的第一個晚上，肖家主宅之中的長輩，被人盡數殺死，他們的血……被澆在排位之上。”
譚琰頓時覺得胃中翻騰不已。
雖說她自小就不喜歡別人說怪力亂神很的事情，但因爲家教的緣故，她對於先祖還是有着非常尊敬的心理的。
現在只要一想到，有誰想要羞辱整個孟汀肖家，竟然做出了這種應該遭天譴的事情，就忍不住犯惡心。
這種行爲已經不僅僅可以用“惡劣”來形容了，這簡直就是心理變態喪心病狂。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辱及祖先，後輩們若不能洗刷這種屈辱，可是連死後都沒有顏面入祖墳的。
也就是說，若是沒有查清楚是誰做了這種事情，孟汀肖家的主家所有人，是根本沒有顏面離開這裡的——不管這個小鎮上到底藏有多少的激流暗涌。
只是這麼險惡的一招，就把整個孟汀肖家的主家人，困死在了這個小鎮之中。
“肖鳴雨。”歐陽流霜道，“你說你想報仇，意思是，你已經知道了是誰讓你們肖家到了今天這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肖鳴雨的面容還帶着些許稚嫩，但聽了歐陽流霜的話，面上流露出的神情，卻帶着幾分成年人都沒有的陰狠：“我說的報仇，是要向肖家報仇。管他是誰讓肖家陷入如今的地步，說白了，也不過是肖家咎由自取罷了。”
譚琰眉頭微皺，一方面是因爲肖鳴雨這麼毫不掩飾的怨毒語氣，還有一方面，是爲了肖家竟然放心這麼小的孩子就這樣在外晃盪。
“簡直胡鬧！”譚琰忍不住道，“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和肖家到底有什麼恩怨？小小年紀的，就這樣苦大仇深可不行。”
肖鳴雨看着譚琰，就像在看一個天真不諳世事的蠢貨，嗤笑一聲，道：“肖家生我養我，我如何敢和肖家有恩怨？”
譚琰眨了眨眼睛，表示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剛剛信誓旦旦地說要向肖家尋仇的人，難道不是眼前這個孩子嗎？現在卻怎麼又改口了？
辰風炎低聲嘆息了一聲，摟着譚琰的肩膀的手稍微用力，將譚琰帶進自己的懷中，無奈道：“肖鳴雨。”
肖鳴雨輕哼一聲，梗着脖子正要說什麼，卻被林學打斷了。
林學帶着萬分的歉意，看着譚琰，道：“姑娘不要介意，小雨並沒有任何冒犯姑娘的意思，只是，肖家給他的傷害太深太深了，說到這個，小雨就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