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之間,是有着自己的交流場所和方式的,有一次,這些世家的成員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無意間就說到了,爲什麼他們會來到這麼一個偏僻卻又不完全避世的地方定居。
這麼一說,大家才發現,他們的理由,竟然都很相似——都是家族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成員出生了,然後來了個算命先生,眼盲或者不盲,都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說的話、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後來,這些世家的家主就帶着家族中最受器重的子弟以及屬下,連夜,舉家搬遷到了這個地方。
譚琰聽完這個故事,還是覺得不敢相信:“也就是說,你們所有人,都只是因爲聽了一個算命先生的一面之詞,就來到了這個小鎮?”
譚琰來到這個世界將近十年,怎麼從來都不覺得,命理之學在這個時代有着這麼大的影響力?
連人家的來歷都不去打探,家主就這麼貿貿然地坐了決定,將整個家族的根基搬遷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種見鬼的決定,難道就不會有個人來反駁他嗎?
還是說整個家族中的人腦子都被驢踢了?
林嘯看着譚琰明顯很想吐槽或者說很想教訓人、但是又覺得不合時宜不得不忍着的表情,低聲笑了笑,道:“還有一件事。”
譚琰和辰風炎同時看着他。
林嘯大大方方道:“家父離世的時候,留下了一把鑰匙,說是在家族日後出事的時候,可以用這把鑰匙,打開家中的一個暗格,到時候,不論我們這些子弟有什麼疑問,都能解開了。”
有這種好事!“那就拿出來啊!”譚琰催促道。
林嘯苦笑一聲,道:“那鑰匙,被犬子帶走了。”
譚琰驟然僵硬了表情,不敢置信道:“呃,林遠清的屍體現在在衙門裡面,你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去搜身。”
林嘯嘆息了一聲,道:“我派人去認屍的時候,就讓人在犬子身上找過了,鑰匙不在他身上。”
這話說得,就有點像是推諉之詞了。
譚琰和辰風炎對視一眼,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拿着名單,又和林嘯說了會兒家常話,確定從林嘯的嘴裡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之後,譚琰起身,做出要禮貌告別的樣子:“那就不叨擾了。”
林嘯也隨着她的動作起身,微微笑着走到前面,幫他們打開門,側身讓開一點,道:“我送你們出去。”
譚琰笑着應了,如同來的時候一般,走在林嘯的身後。
只是,在林嘯想要帶着他們避開前廳離開林宅的時候,譚琰忽然道:“前廳之中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嘯眉頭微皺,順着譚琰的手,轉了過去,透過樹影扶疏,就看見大廳之中似乎有幾個人影交疊着在地上廝打,一點形象也無。
林嘯的眉頭當即就皺的更緊了,轉頭看着譚琰和辰風炎,道:“家醜不可外揚,還請兩位原諒在下……”
“沒事沒事,我明白的。”譚琰很大方地擺擺手,示意林嘯趕緊去解決家務事,“我們認得路,自己就能走出去了,你不用擔心。”
林嘯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讓人一路護送他們離開林宅。
只是林嘯不知道,他剛一轉身走,譚琰和辰風炎只老老實實地走了幾步,就尋了個空擋,利用花影的遮蔽作用,直接一縱身,幾個隱蔽的跳躍,就落在了大廳的屋頂上,光明正
大地偷窺下面發生的事情。
譚琰和辰風炎剛剛進入林宅的時候,大廳之中跪着幾個林遠清的小妾,而身爲當家主母的林閆氏則在衆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怒急攻心暈過去的戲碼。
整個大廳,因爲這幾個人的哭聲,以及近身服侍的管家以及侍女凝重的神情,而瀰漫着一股子沉重的氛圍。
但是現在,大廳之中的人都沒有變,但氣氛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林閆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整個人就如同發了瘋一般,撲上去就對着林遠清的小妾一頓拳打腳踢,那長長的指甲,甚至還抓花了其中一個小妾的臉。
譚琰看得清楚,那小妾的容貌該是這裡面所有人當中最出色的,驟然遭到了這樣的攻擊,也不知道臉上會不會留下傷痕,本能地就要反手抽回去,卻在微微擡手之後,驟然停了下來。
那破相了的小妾捂着不斷滲出鮮血的側臉,瑟縮在一邊,避開已然瘋了的林閆氏的攻擊,整個人看上去柔弱無害得很,但卻在不經意的擡頭間,露出陰狠的眼神,以及,那分外不合時宜的,快慰的笑容。
雖然那種眼神稍縱即逝,卻還是被譚琰敏銳地察覺到了。
譚琰做了個手勢,示意辰風炎,他們可以重點關注這個小妾。
辰風炎還沒有做出迴應,林嘯就急匆匆地進來了,一進門,就被大廳中女子扭打成一團——或者說,林閆氏單方面地欺辱自己獨子的小妾更爲確切——的場面驚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怒道:“都傻了不成?還不快把主母拉開!”
林閆氏聽見自家夫君的聲音,本來就崩潰的情緒,頓時更加糟糕了,嚎啕着撲上前,一頭撞進林嘯的懷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口。
林嘯並未理會在地上跪成一團、瑟縮着不敢說話的小妾們,只低聲嘆息着,輕輕撫摸着林閆氏的脊背,不時低聲安慰兩句。
就在林嘯這種溫柔的安撫之下,林閆氏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而邊上跪着的小妾,早就被林嘯隨手一揮,被下人無聲地拉了下去。
就在譚琰和辰風炎以爲沒有什麼消息可以挖掘出來的時候,林閆氏忽然擡頭,視線掃過屋頂,咬牙對林嘯說了一句:“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不能放過……他們?
放過誰?
哪來的他們?
意思是林嘯和林閆氏根本就知道是誰害死了林遠清,並且兇手不止一個人?
在那一瞬間,譚琰和辰風炎的腦中飛快閃過一些問題,林閆氏既然這麼說,是不是表示這樁兇案背後,其實是有隱情的?
就在譚琰心情忍不住激動起來的時候,辰風炎忽然擡手,稍微用力按住了譚琰的肩膀,在譚琰轉過頭來看着他的時候,無聲地搖了搖頭。
他們太久沒有經歷這種可以說是具有刺激性的事情了,譚琰暫時還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林閆氏剛剛那掃過屋頂的眼神,讓辰風炎有些警覺——林閆氏是因爲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才這樣說的,還是本來就有這個意思,只是在提醒林嘯?
就在辰風炎想要更進一步探究的時候,林閆氏卻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一般,從林嘯懷中起身,擦乾面上的淚水,對林嘯點了點頭,轉身,在侍女的服侍之下,緩緩朝着後院走去。
隨着林閆氏的離開,
大廳之中一半的侍女也隨之離開,管家見林嘯情緒不高,也帶着人,到了大廳之外隨侍。
一時間,偌大的大廳只剩下林嘯一個人,莫名有點淒涼。
在這種氛圍之下,譚琰和辰風炎反而不敢亂動了——總覺得,即使林嘯不知道,但是他們就這麼離開了,有種拋棄了誰的罪惡感覺。
兩人就這麼縮在一起,趴在屋頂上,等了半天,天色都逐漸擦黑了,林嘯卻沒有半點要動彈的意思。
辰風炎和譚琰最開始的時候還能保持警惕,但譚琰只堅持了半個時辰,就開始哈欠連連,仗着下面人都沒什麼內力,而且有都處於情緒低落的狀態,自己稍微鬆懈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要是有什麼不對,不是還有辰風炎嗎?
譚琰就不信了,能夠縱橫沙場十餘年、在被卸了手中權力之後,還能在西北一帶經營起屬於自己的勢力的男人,會讓她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陷入危機。
如果辰風炎真的敢讓這種事情發生……譚琰暗搓搓地看了一眼那一張俊美無儔、360°無死角的俊臉,心中哼了一聲——她就要讓辰風炎去跪搓衣板!
辰風炎倒是不負譚琰的希望,堅持了一個時辰,終於在天色擦黑的時候,低頭,對譚琰做了個手勢,無聲示意:看林嘯這狀態,一時半會兒也表現不出太大的異常,他們該回去了。
天黑之前回家的規定,不管是對於辰風炎還是對於譚琰而言,都有些荒謬,但最初兩人定下這麼個約定的時候,竟然沒有感覺到有一絲違和。
只能說,這個約定之中,含有的、家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明顯,以至於兩人即使都有被束縛的感覺,卻絲毫沒有不悅。
譚琰和辰風炎之前定下的、其他七七八八的約定,在他們逐漸深入的交往之中,或多或少會被破壞掉一些,但這一條,當初抱着玩笑的心態定下來的規矩,卻一直被兩人老老實實地保持到了今天。
不容易啊……
互相對視一眼,譚琰有些尷尬地從莫名的脈脈含情的狀態中抽離出來,正準備起身呢,就聽底下大廳之中,林嘯嘆息着道:“都這麼晚了,二位若是不嫌棄,不如留下來用頓晚膳吧。”
臥槽!
譚琰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去看辰風炎——他們這是……被發現了?被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發現了?這也太挫敗了吧!
林嘯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那模樣,顯然是等着他們下來。
事已至此,譚琰和辰風炎也沒有如何矯情,大大方方地從屋頂上落下,倒是將守在門外的管家先生和幾個隨從嚇了一跳。
辰風炎制止了管家先生的行禮,和譚琰攜手,正要走進大廳,就見林嘯已經擡腳走了出來,見兩人站在自己面前,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訝,神情倒也還算自然:“管家,可以上晚膳了。”
管家先生看了看辰風炎和譚琰,再看看明顯狀態不佳的自家家主,遲疑了一下,問道:“家主要在哪裡用膳?”
林嘯笑着擺了擺手,道:“不用麻煩了,連同這二位貴客的膳食,直接送到我房中就好了。”
管家先生應了一聲,很快就退下了。
林嘯看着譚琰和辰風炎,面上的憔悴神情依舊存在,但整個人看上去顯然精神了不少——看來,今天這麼沉思了一段時間,對於林嘯的自我修復有很大的幫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