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檀煙自己說要來看看這個城市的故事的,是檀煙說想要感受一下以前的氛圍的,但是,到了這個城市歷史最悠久、也是懷舊氛圍最濃厚的建築之前,檀煙卻說沒有什麼好看的了?
周恆忽然覺得很累,並未如同以往一般朝着檀煙走過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檀煙,淡淡道:“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爲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檀煙沒有想到周恆要在這個時候攤牌,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檀煙現在正站在周恆的對面,而周恆是背對着廊柱看着她的——也就是說,從檀煙這個角度看過去,勢必要將那鮮豔得幾乎要灼傷眼球的廊柱給收入視野。
檀煙微微垂下眼瞼,沉默半晌,淡淡道:“我確實並未這麼想過。”
周恆面上的神情一下子難看起來。
檀煙顯然並不打算繼續忍受這個背景,見周恆半天也不動彈一下,直接上前,不顧周恆是否願意,拉着周恆的皺往外走。
只可惜,檀煙一路走進來,基本上都處於神遊的狀態,走來走去,都在這一片舊城區之中繞來繞去,宛如迷宮一般。
終於,檀煙感受到肚子咕嚕嚕地叫喚,將周恆的手一甩,怒道:“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設計?還讓不讓人出去了!”
周恆被檀煙這麼一言不發地拖了一路,整個人已經沒有了發脾氣的力氣,這會兒見檀煙竟然先撐不住怒了,不由覺得有點好笑:“就在前面,你不要再拐彎,就能走出去了。”
檀煙愣了愣,看着眼前一條筆直的通道,皺眉道:“我們剛纔沒有經過這裡嗎?”
“有。”周恆語調肯定,不等檀煙說什麼,就緊接着道,“但是每次你走到這裡,就像是爲了故意避開正確的離開的道路一般,都會拐彎,到那裡——”
周恆指了指朝左邊拐的拐角。
檀煙立即回想了一下自己剛纔想要走哪個方向,當即就被自己的回想給震驚到了——我勒個去,真的假的,她路過這個路口整整三次,每次都朝着那個拐角去了?
周恆很是老實地看着檀煙,那眼神甚至有點無辜。
“你……”檀煙深吸一口氣,怒道,“簡直吵死了!”
周恆眼中的無辜簡直要溢出來一般。
檀煙惱羞成怒地回身拉起周恆的手,大步朝着出口走去。
終於看見外秒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檀煙竟然有種舒了一口氣的感覺,只是末了,檀煙反應過來她究竟做了什麼,這口氣立即就憋在胸中,檀煙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她明明是要找到過去的感覺,好讓自己的心情好一點,爲什麼現在卻變成了,她在舊城區中出來,心情反而會更加壓抑,但是看見了這些和往昔沒有任何關聯的現代化城市,卻讓她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難道說她已經完全認同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人了嗎?這實在是太糟糕了好嗎!
檀煙低聲抽噎了一聲,有些茫然。
周恆見狀,只能反手拉着檀煙的手,朝着邊上最近的一家咖啡廳走去,道:“你要喝什麼?”
檀煙有些茫然地掃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菜單,抿了抿嘴,有氣無力道:“白開水。”
周恆沉默片刻,也不管檀煙,自己對着聞聲前來的服務生道:“一杯意式咖啡,一杯愛爾蘭咖啡。”
那服務生很快又離開了。
檀煙隨手翻開那精緻的淺咖色菜單,一眼就看見愛爾蘭咖啡的描述,眉頭立即就皺起來了:“我不能喝酒。”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因爲在此之前
,檀煙被耳提明面過很多次,身爲一個軍人,要時刻保持神智的清醒,以面對可能存在的、各種不可思議的突發事件。
更何況,不喝酒基本上已經成了根植在譚琰身體之中的命令,檀煙並非有意要這麼說,卻被身體支配着說出了這樣的話。
周恆點了點頭:“我知道。”
“所以,意式咖啡是給我的?”檀煙隨手將菜單蓋上,搖搖頭,道,“我不喝那麼苦的東西。”
對於檀煙來說,意式咖啡和藥一樣難喝,更何況喝下去也不會產生治病的效果,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還會有人自討苦吃要來喝這種東西?
周恆沉默片刻,看着檀煙,道:“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爲你花了多少心思,我……會不會傷心?”
檀煙愣了愣,面上不悅的神情逐漸收起來,抿了抿嘴,終於擡頭看着周恆,道:“我並未想過這些,是因爲,我總覺得,我對你的好,總有一天,不用說你也能感覺到。”
這下換成是周恆愣住了。
檀煙笑了笑,有些苦澀的樣子,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你對我的耐心只有這麼一點點。”
周恆頓時有些慌了。
檀煙卻像是沒有看見周恆抓耳撓腮欲言又止的模樣,做了個手勢讓周恆安靜地聽自己說完,繼續道:“周恆,我說過,我把你當成是我的男朋友,我就會用襯得上你的方式來對待你。你覺得,女朋友對待男朋友,需要如同對待賓客一般彬彬有禮,一絲一毫都要先爲對方考慮一下嗎?”
周恆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急於從譚琰身上得到肯定的做法,卑劣得簡直難以言表。
檀煙最後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願意花一點時間,聽你解釋。你自己覺得呢?”
周恆立即抓着檀煙的手,一臉懊悔的模樣:“我只是……我只是……昨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之中的女人用了很詳細的資料和我說了,你和我不會長久,你只是在玩弄我。我不信,但是……我擔心了。原諒我,今天我實在做得太差勁了!”
檀煙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點點,弧度微不可查,再次開口時,聲音依舊冰涼:“一個女人給你打的電話?誰?”
周恆只顧着拉着檀煙的手懺悔,絲毫沒有想到檀煙這會兒腦子中正轉着懲罰他的流程,老老實實道:“是我不熟悉的聲音,但我錄了音,對方又沒有用變聲器,你要是想聽,可以和我回家。”
“好!”檀煙點了點頭,掃了眼正端着托盤朝着這邊走來的服務生,拉起周恆就要走,“那我們快走吧。”
就在譚琰和歐陽流霜先行一步朝着柴房走去的時候,初月帶着兩個小婢,也到了辰風炎的房門前。
“怎麼回事?”辰風炎披着披風打開房門,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初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道,“譚琰讓你來叫我的?”
初月有些尷尬:“呃……是歐陽公子讓奴婢來請公子過去的。”
辰風炎倒是沒有怎麼在意,就這麼打開門讓初月以及兩個小婢進來休息,自己轉身進了裡間,很快就穿好了衣服走出來,輕笑道:“走吧。”
月色朦朧,辰風炎在時光中被打磨得更加出色的容顏,因爲這一個笑容,柔和了往日的鋒銳氣質,顯得成熟又溫柔,足以傾倒天下女子。
在那個瞬間,初月清楚地聽見了自己身後兩個情竇初開的小丫頭倒抽了一口冷氣。
其中一個沒出息的,在跟着初月走出辰風炎的房間是,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沒直接栽倒在辰風炎的
腳邊。
初月眼疾手快將那小婢扶起來,抿着嘴看着她,微微搖了搖頭,不等那小婢解釋什麼,初月就快走幾步到了辰風炎的面前,邊引路,邊道:“公子,這邊請。”
辰風炎回頭看了眼巴巴地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婢,輕笑道:“讓她們先回去吧。”
其中一個小婢頓時淚眼汪汪。
初月可以說是譚琰一手調教出來的,這會兒見那小婢一臉被受委屈的模樣,當即就放下了臉色:“公子讓你回去,是公子體貼你,是你們的福分!做出這種哭喪的表情給誰看?”
那小婢從未見過初月有這麼嚴厲的模樣,再看看辰風炎,只是在邊上,神情淡淡的,甚至都不往她們這邊看一眼,整顆心頓時都涼了。
還好邊上的另一個小婢還算激靈,用力拉了拉自己的同伴,對着初月和辰風炎福了福身子,手上用力,強行將她給拉走了。
辰風炎看得好笑,轉向初月,正要說什麼,初月就做了個手勢,道:“公子,這邊請。”
辰風炎點了點頭,順着初月指引的方向走過去,同時放慢了腳步,讓初月走在自己身側,柔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初月輕嘆一聲——就知道小婢這種不規矩的動作不會逃過辰風炎的眼睛——只能道:“原先服侍的大侍女們有一部分年齡到了,小姐體恤下人,讓她們各自選了小子,嫁出去了。這樣一來,莊園之中的人手難免就有些不夠,剛纔那兩個,就是剛剛買進來的一批小婢中較爲出類拔萃的一批。”
“哦?”辰風炎面上帶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較爲出類拔萃的一批竟然還是這般盼着飛上枝頭作鳳凰的模樣,而且還沒什麼腦子,那麼要是不出類拔萃的小婢們,該是什麼水平?
辰風炎的神情倒是沒有嘲諷,也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只是帶着淡淡的深思——但就是這樣絲毫沒有責備的神情,才讓初月更加覺得無地自容。
“公子莫要生氣,奴婢正打算淘汰一批人,再次採買一些丫鬟回來。”初月趕緊道,“必然不會讓這些糟心事影響到小姐的。”
辰風炎笑着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頭,專心走路——也正是因爲如此,初月纔不知道,在辰風炎淡定大氣的表情之下,是怎麼的一番神思涌動。
以辰風炎的個性,就算現在暫時處於一種弱勢地位,他也絕不可能放低身份去對一個小婢浪費感情,但是,在辰風炎發現,那小婢看見自己眼睛都亮了的時候,他忽然有了想法,一個很不符合他現在身份的想法。
在進裡屋去換衣服的時候,辰風炎確實有稍微掙扎過一下,要不要做這麼……丟臉的事情。
但是辰風炎轉念一想,他現在又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一舉一動都有人在後面密切關注的將軍了,他想做什麼,還不能隨心所欲嗎?
有了這樣的念頭,辰風炎再次出現在初月面前的時候,神情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辰風炎的輪廓很深,可能是因爲返祖的原因,帶着東國人少有的鋒銳氣質,只是這種氣質在整整五年的打磨中,已經收斂了很多。
今天晚上,辰風炎更是刻意將這種氣質更加收斂了起來,甚至在笑容中,若有若無地帶上了些鼓勵的神情——辰風炎這種丰神俊朗、氣質超然的男子做出這種表情,可以說是基本上是沒有一個女子可以抗拒的。
就這樣,本來就有些心性不堅定的小婢就更加心笙動搖了。就連另外一個看上去還算是理智的小婢,也在辰風炎的視線轉過來的時候,呼吸亂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