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佃農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諉半晌之後,終於推出一個人來,上前對着譚琰行禮,結結巴巴道:“小姐……啓稟小姐,那幾個小子雖然不成器,但是……但是他們畢竟也是我們的侄子啊。”
譚琰不是很明白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那佃農皺着臉,因爲常年在地上勞作而曬得古銅色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悲哀和麻木,道:“我們幾家都沒幾個孩子留下來,那幾個孩子小的時候,我們多少也照顧過他們,這會兒就讓他們這麼白白來一趟,我們如何能過意得去?”
譚琰有點明白了。
這就是自古流傳下來的人情觀念啊。看來“啃老”這種行徑並不是當代社會纔出現的了?
“這一次我不會怪罪你們。”譚琰擺了擺手人,讓人趕緊起來,這麼一個壯實的莊稼漢佝僂着身子跪在地上,看得人也滿不舒服的,“只是這件事之後,你們要是再犯了同樣的錯誤,我可是要按照莊園之中本來的規矩處置你們了。”
那些佃農卻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左右看看,諾諾道:“那……那幾個小子呢?”
這些混小子還在莊園附近繞來繞去地不走,還時不時能躲着莊園中巡視的侍衛從他們手中得到一點吃的和穿的——反正現在天氣並不冷,他們這種年輕力壯的男子,只需要一口吃的,就能去做任何他們想要做的事情,容身之所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
譚琰並不知道這種情況,但是現在聽這些佃農這麼說,多少也能猜到一點,臉色當即就放了下來了:“若是他們能老老實實的,我不會趕他們走。只要你們上交的租子不會少,我也不會干涉你們接濟他們。但是——”
見那些佃農不等她說完,就要千恩萬謝地行禮,譚琰趕緊擡手,打斷了他們的動作,冷聲道:“若是再讓我知道,這些人在莊園附近做了什麼我不能容忍的事情,我必然是再容不得他們的。”
佃農們這次沒有再猶豫——譚琰發怒的那幾次動作,讓他們多少也明白了,這個小姐並不好惹,別看她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惹急了,她是真能翻臉不認人的——行禮之後,快速離開了。
當時初月就站在譚琰身邊,見譚琰在人走之後,還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臉沉思的模樣,就上前,輕笑着柔聲問道:“小姐可是有了別的主意?”
譚琰微微勾起嘴角,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留着對我有威脅的東西。一點點都不行。”
莊園是公主殿下留給譚琰的東西,是公主殿下和蘇溯越在這個世界上爲數很少的幾個、留有他們生活痕跡的地方,譚琰不允許有誰來破壞它。
初月一聽譚琰的語氣,就知道譚琰心中已經有了謀劃了,便輕笑道:“小姐,可需要奴婢效犬馬之勞?”
譚琰輕笑着拍了拍初月的肩膀,站起來,道:“這件事你幫不上忙,給我叫莊園中的管家娘子們過來。”
初月順勢做出委屈的表情,道:“小姐這是要對人家始亂終棄了麼?”
譚琰終於被逗得笑出聲來,道:“好了好了,那些佃農是什麼身份,本小姐又是什麼身份,我怎麼會真的因爲他們的話而不開心?”
初月抿了抿嘴,顯然並沒有相信譚琰的話,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再在這個話題是上糾纏什麼,便只當做接受了譚琰的說法,笑着轉身出去通知人了。
譚琰休息了一會兒,初月就在外面稟告說,管家娘子都叫來了。
莊園之中除了管家先生之外,各個園子都有自己的管家,這些管家大多都已經婚配,而且有半數以上,娶的都是之前公主殿
下手下的侍女。
這些侍女對於譚琰有着天然的親近感覺,再加上譚琰接替公主殿下掌管了莊園之後,也從未虧待過她們,因此她們對於譚琰的決定一直都是很贊成的。
再加上這些人當了幾年的管家娘子,或多或少都學的一些爲人處世的手段,讓她們去傳播消息,是最好不過的了。
於是,就這樣,各種小道消息就這麼在莊園附近傳開了,什麼莊園之中有寶藏啊,莊園不日將迎接一個位高權重但是身教體軟……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人啊,什麼莊園之中的侍衛隊有幾個人莫名受傷了之類的。
那些小混混在得到了親戚的警告之後,又安分了一段時間,畢竟當初捱打的經歷實在是太慘痛了,竟然讓他們學會了蟄伏。
但這份蟄伏,在聽着那些小道消息的時候,就變得蠢蠢欲動。
再加上這一次,歐陽流霜身着低調奢華的衣袍、獨自一人、額上還纏着繃帶,從莊園中緩緩走出來,簡直不能更符合小道消息的說法了好嗎!
於是,這些手癢了很久、但苦於沒有資金去賭博的小混混們,終於決定要行動了。
當歐陽流霜走到小道中間,腳步停頓了一下,忽然就做出一副很是着急的模樣,左顧右盼片刻,直接離開小道,往邊上草木茂盛的草叢中跑去了。
跟在歐陽流霜身後的小混混們看得目瞪口呆,互相對視一眼,再看看邊上空無一人的環境以及烏漆墨黑的夜色,終於,決定要對歐陽流霜下手了。
這些小混混們分成兩隊,從前後包抄歐陽流霜的路線,翻開草叢,就見歐陽流霜一臉驚訝地蹲在地上,擡頭皺眉看着他們,神情又是尷尬又是不悅。
夜色朦朧,那些小混混也沒有看清楚歐陽流霜有沒有脫了褲子,只當是現在正是歐陽流霜戰鬥力最差的時候,不由獰笑了幾聲。
笑的真難聽啊……歐陽流霜深深打了個寒戰。
那些小混混還以爲這個所謂的“貴人”被他們嚇到了,其中一個還伸手去拽歐陽流霜的胳膊,想要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誰知就在此時,歐陽流霜直接起身,藉着這股勁兒,縱身躍起一步,一腳就踹在那膽敢伸手來碰他的混混頭上,直接把人踢出去五六米遠。
在夜色之中,其餘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摔落在草叢中,軀體和土地撞擊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還在後面——那個身形比歐陽流霜強壯了不止一點半點的混混,在摔落到草叢中之後,抽搐了兩下,再也沒有了動靜。
其中一個混混一時沒忍住恐懼,顫抖着手指着歐陽流霜,失聲叫道:“你殺了他!”
歐陽流霜嗤笑一聲,也沒有解釋,只是往邊上退了兩步,將那兩隊人暴露出來,皺眉道:“你們想幹什麼?”
那些混混對視一眼,覺得歐陽流霜剛纔那一下子已經爆發完了他所有的潛力,現在只是在虛張聲勢,而他們畢竟在人數上佔據了優勢,不由得又挺了挺胸。
“小子,聽說你很有錢啊,兄弟們手頭有點緊,貢獻一點來給兄弟們花銷花銷?”
歐陽流霜直接被氣的笑了出來:“兄弟?我可沒有你們這樣的兄弟!”
話音未落,歐陽流霜直接衝上前,連停頓都沒有,一人一拳打在了這些小混混的胃部,連呻吟都沒有讓他們發出來,直接將人震暈了事。
當譚琰完成了洗漱,正準備上牀休息的時候,就聽見初月在外面通報,道:“小姐,歐陽公子又回來了。”
歐陽流霜身爲國
師,但是他在莊園中的行徑實在和侍童爲他在人前塑造的形象相差太遠,譚琰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是將歐陽流霜的身份隱晦地告訴幾個得用的助手,並囑咐他們日常行事時,只要將歐陽流霜看成是一般的貴公子就好了。
事實證明,歐陽流霜本人也更喜歡別人如同對待貴公子一般對待他,而不是將他看做是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
實際上,歐陽流霜總有種感覺,東國的國師應該是雲遊四方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的洛未,而不是他。
因此,在莊園中,歐陽流霜總能得到片刻喘口氣的機會,並且有了回到祈天殿繼續苦熬等着洛未回來救他出苦海的動力。
因爲歐陽流霜的特殊身份,譚琰其實還挺歡迎他有事沒事來莊園坐坐的,但前提是,不能在她要休息的時候來啊!
譚琰賴在牀上,懶洋洋得一點都不想動彈,只是問道:“那傢伙有沒有說他是爲了什麼又回來的?”
傍晚的時候,歐陽流霜就告辭了啊,怎麼現在都入夜了,人又從半路上折回來了?
初月遲疑了一下,有些艱難道:“小姐還記得我們半個月前傳出去的消息嗎?專門設計來坑那幾個小混混的。”
譚琰頓時明白過來,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尷尬:“該不會他們對歐陽流霜下手了吧?”
初月輕嘆一聲,認真道:“歐陽公子將那幾個混混用繩子困了,正仍在前院呢。”
譚琰立即從牀上爬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打開門就拉着初月往前院的方向走去,還不忘問道:“歐陽流霜那小子沒有受傷吧?”
譚琰並沒有見過歐陽流霜和人動手,但是能夠和辰風炎成爲生死之交,並且還穩穩當當當了三年的國師的傢伙,身手總不應該差吧?
初月有些爲難:“歐陽公子的額上……纏着繃帶呢。”
譚琰立即停下腳步,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初月:“你說什麼?”
要知道,在傍晚的時候,歐陽流霜和她分開的之前額上可沒有纏什麼見鬼的繃帶啊!難道歐陽流霜真的在那些小混混的偷襲之中受傷了?
臥槽……這要是讓侍童知道了,她的莊園非要陷入雞飛狗跳之中不可。
譚琰忽然退卻了,抓着初月的手,很是情深意切地看着她,語調沉重悲痛,道:“初月,小姐平日裡對你……還算不錯吧?”
初月頓時打了個寒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譚琰也並不在意初月的回答,低聲嘆息了一聲,繼續道:“小姐我即將大難臨頭,只盼着有人能在我故去之後,將整個莊園打理好,不至於讓你們受了委屈……”
“小姐。”初月無奈地抽回手,扶着譚琰的肩膀,認真道,“先聽奴婢把話說完,好麼?”
譚琰抽噎一聲,眼中飽含感情地點了點頭。
初月抿嘴輕笑,道:“只是在奴婢來回稟小姐之前,歐陽公子就告訴奴婢了,他額上的傷是自己弄出來的,和小姐,和那些小混混都沒有關係,還請小姐在看見他的時候,不要擔心。”
譚琰嘴角抽搐,一下子推開初月的手,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本小姐纔不會擔心他!”
初月跟在譚琰後面,悶悶地抿嘴笑着。
譚琰深吸一口氣,生生將胸口的憋屈感給壓了下去——特麼的這麼重要的話不會一次性說完,初月你死定了,肯定需要回爐再造了!
初月還不知道自己只是這麼一停頓的時間,就爲自己的命運拐了個彎,正笑眯眯地跟在譚琰身後,一起進了前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