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這一天,天氣還是梅雨紛紛,
馬老闆再次來到了洋行,由於有雙重任務,吳秋怡以督導洋行工作的名義在附近臨時找了一處地方,每天坐輪渡過江實在太麻煩了,這讓馬老闆有些想念後世聞名的大橋。
數日不見,吳秋怡風采如昔,卻見馬老闆有些頹廢,鬍子拉茬,趕緊關心地問長問短。
“沒事,沒事,主要是這幾日扮混混不能太光鮮了。”馬老闆有些不好意思,麻蛋,這幾天忙昏頭了來之前應該拾掇一下的,唉,又在美女面前失分了。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這段時間主要的任務馬老闆可沒忘,趕緊詢問對面“福記飯店”的情況。
“沒有異常,進出人等都做了記錄。”吳秋怡一邊說一邊拿出監視記錄。
馬曉光仔細的一條條看過去,當看到前日有灰布長衫客的造訪記錄之後不由得暗自點了點頭。
“這幾日以招聘員工的名義調幾個弟兄過來,你來指揮。”馬曉光吩咐道,其實他的潛臺詞卻不敢說出來,他心裡擔心吳秋怡一個人在江北的安全,所以多安排幾個人手過來,但是又不能明說,要是說破了怕是會適得其反。
正說話之際,卻聽見一樓有嘈雜之聲,叫來一樓職員詢問,原來是“青龍幫”的幫衆在收保護費,新來的職員們自然要忠於職守,而且作爲外國洋行,也沒怕過黑幫的,是以雙方在言語上有些衝突。
“給他們點好處,讓他們去別家。”吳秋怡吩咐道。
這不得不說,吳秋怡還是一個好下屬,這種事情老闆親自開口就不好了,沒面子不是。
“知道怎麼回事了?”馬曉光笑道。
“看來更大的風雨就要來了。”吳秋怡看着窗外的紛紛梅雨嘆道。
馬曉光見吳秋怡處理洋行事務駕輕就熟,彷彿在此間工作多年,大小事情舉重若輕,自己反而是個多餘的人,心下安定下來,待到從第一隊調來增援的四個弟兄到位,將工作詳細囑咐之後,坐輪渡過了江,回到了成賢街。
街面上幫會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收保護費、強買強賣、吃拿卡要……這些變成了常規操作,調戲婦女、公開搶劫、尋釁滋事……都成爲了日常行爲,街面上到處是尖叫聲、求饒聲、警笛聲……
一個六朝金粉之地、京師首善之區,變得烏煙瘴氣,雖說還夠不上人間地獄,卻也是亂七八糟,到處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魎。
不過他是在幫的,又一副地痞打扮,倒是沒有人找他麻煩,很快到了三人落腳之處。
胖子和老李心情也都有些鬱悶,原因不問而知,大家都沒說話,都在那兒悶着。
過了一小會兒,老李有些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老闆,這叫什麼事兒,咋們可不能這樣看着,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啊!”
“不要着急,這纔開始,且得亂呢。”胖子嘴上安慰老李,臉色也是不豫,和這梅雨天一樣,都快擰得出水了。
“那得到什麼程度?”老李有些急了。
“什麼程度,我不知道,老子就知道,不讓我們好過,他們也別想好過。”繞口令似的說了一通,馬曉光咬着後槽牙狠聲說道。
大馬路商業街,日本伊藤忠商事株式會社金陵辦事處。
辦事處負責人伊藤健二看着街面上雞飛狗跳的情形,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心道:“這些支那人真的是喜歡內鬥,自己首都的秩序都如此堪憂,看來帝國真的是要考慮進入中國了。”
正得意之際,卻聽得樓下人聲嘈雜,連忙下樓查看。
卻見三個身穿黑衣黑褲的混混闖了進來,其中一個帶着獨眼龍眼罩的傢伙還正和一名職員推推搡搡,似乎在爭執着什麼。
“這裡是大日本帝國的產業,你們必須馬上離開!”伊藤健二大聲呵斥道。
爲首一人,身材略瘦,臉色蠟黃,嘴上一撇小鬍子,還貼着一張狗皮膏藥,一看就是街面上的混混,這些人原本自己是根本看不上眼的,只是最近到處都是治安事件,警署的人自顧不暇,沒空一樁樁一件件處理,所以這些人才肆無忌憚。
那帶頭的混混不屑地走到伊藤健二面前,趾高氣揚地說道:“老子們最近剛從山上下來,最近手頭緊,過來週轉週轉……”
“你這是公開訛詐,馬上離開,否則我們要報警了!”辦事處另一名日本主管犬養忠介喝道。
“他麼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帶頭的混混有些怒了。
伊藤健二見形勢不對,知道報警是肯定來不及了,他們素來驕橫沒有把中國人放在眼裡,立即朝犬養忠介使了一個眼色。
剛纔還在大叫大嚷的犬養忠介說道:“算了,算了,給你們拿錢,要多少?”
“一千個大洋。”帶頭的混混懶洋洋地說道。
“好好,這裡不夠,要去樓上拿。”一位日本職員說道。
“那就去。”另一個身材肥胖滿臉絡腮鬍子的黑臉混混說道。
不一會兒,上樓的職員拿了一個紙包,犬養忠介也從辦公桌下面拿出一個口袋,朝伊藤健二點了點頭。
“你們馬上離開,我就不追究了。”伊藤健二的語氣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嗬,老子可不是嚇大的,你準備怎麼追究?”帶頭的混混有些混不吝。
話音未落,只見剛纔上樓的職員、犬養忠介、伊藤健二三人猛地抽出了手槍,三個黑洞洞地槍口對着自己三人。
“馬上滾!要不然我們就開槍了。”犬養忠介惡狠狠地說道。
“你開一個試試!”爲首的混混卻渾然不怕,話音剛落三人都拉開了外衣。
“是炸藥!”樓上下來的職員叫出聲來。
只見三人身上都密密匝匝綁貼身着炸藥和雷管,引線都攥在手裡,只要有一點火星或者一個不小心整個辦事處都會炸上天。
伊藤健二沒想到,對方如此不怕死,居然玩這一手,這可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麼的,不是要開槍嗎?開一個試試?報警也可以!”和職員推搡那人喝道。
“現在就不是一千大洋了,兩千,怎麼着也得多出點血給哥幾個壓壓驚。”那胖的混混說道。
“把錢給他們。”伊藤健二頹然道。
很快,兩千大洋的法幣就湊齊了,三人拿上錢揚長而去。
“八嘎,報警!報警!通知領事館!”伊藤健二氣急敗壞地吼道。
“叮叮叮……”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卻一直沒人去接,任由它就這樣響着。
首都警察廳廳長吳思玉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一動不動,他最近心情是壞透了,不知是不是梅雨天的緣故,到處是遊手好閒的混混,四處火起,而手下的分局局長們也是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昨天上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連日本人的商社都被搶了,日本人不光是報了警,還通過大使館向政府提出了嚴重抗議,要求緝拿兇手賠償損失。
茶几上是堆滿了報紙,連編累牘的除了抨擊最近日益惡化的治安情況之外,尤其對日本商社的劫案進行了大篇幅報道,其中《金陵日報》的報道最爲詳盡,同時還配以短評,這篇未署名的短評措辭犀利,文章說:“自本月中旬以來,首都治安日趨惡化,竟於白晝之間發生搶案!此案發生之後,官廳方面對於緝拿盜匪作何積極活動,尚所不知,所謂尸位素餐莫過如此,乃首都之奇恥大辱……”
自己這個警察廳長看樣子幹不長了,原本民國二十一年中國銀行的劫案他就被記了大過,又和特務處關係不佳,最近他心中老是有這個念頭,唉這個受氣的廳長,不幹也罷。
正在煩悶之際,秘書敲門進來,拿來了衛戍司令部簽發的一道命令。看到這則命令讓吳廳長眼前一亮,只見上面寫着:“茲目前首都治安情況堪憂,警力不足,特命城防第二團協助警察廳維持市區治安,望各部通力配合、精誠團結……”
城防二團的方濤他是打過交道的,是個會做人的傢伙,斷不會讓自己爲難,人手增加想來工作也要好做得多了,有些麻煩地段還不如將燙手山芋交給城防團呢,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看來天無絕人之路,自己這個官還得當下去,哦不,當上去。
主意打定,當即通知秘書聯絡城防團安排相關事宜。
湖北路65號,客廳的桌上是從日本人那裡搶來,也不算搶,應該是拿來的二千大洋。
“老闆,你怎麼料定鬼子不會開槍。”老李一邊幫着胖子解開身上的東西,一邊問。
“這幫鬼子,都是外強中乾,要是真敢開槍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就直接開火了。”胖子卻忍不住提前說出了答案。
“就是,那些傢伙都是欺軟怕硬,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馬曉光坐在沙發上悠然說道。
“老李,你輕點這裡面有鐵板呢,膈得人生疼。”胖子嘟噥道。
話音未落,只聽“咣噹”兩塊鐵板掉在地上。
“老闆你就不怕這假炸藥穿幫?”老李好奇地道,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要是這樣就只有真動手了,頂多麻煩點,你不要說我們三個職業特工幹不掉五個商社職員,再說了外面不是還有支援的第二隊的人嗎?他們手上的花機關和二十響是吃乾飯的?”馬老闆很有些無恥地說道。
“這些錢是大家的辛苦錢,你們兩主持和出任務的其它兄弟分了。”馬老闆又接着很體貼地吩咐道。
正說話間,卻聽有人敲門。
“警察署的,開門!”外面有人喝道。
“不會天矮報應得快,這就被警察找到了?他們上門來抓人了?”胖子調侃道。
老李去開了門,進來的卻是熟人,第一隊隊長老陳。
老陳一身警長制服,卻歪戴着警帽,嘴裡還咬着一支香菸,耳朵上還夾着一支,一副警察局老油子做派。
後面還跟着一個精神的小夥子,揹着挎包,拿着照片,卻是樑爽。
“長官好。”見着馬曉光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兩人連忙立正敬禮。
“自己人,不要多禮,坐着說話。”馬曉光說道。
“警察局已經接到通知,今晚城防團就進城了,協助維持治安,看來亂不了多久了。”老陳報告道。
“亂不了多久?這纔剛剛開始,通知弟兄們打起精神,日諜很快要行動了。”馬曉光嚴肅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