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必須得給我們解釋？東西必須馬上找回來！”
小馬秘書（馬曉光）也是在暴怒的邊緣，急赤白臉一副像吃人的樣子。
“聖路易”號上從浪漫國船長杜嘉利（Dugarry）到大副和倉管，都肅立一旁，接受着兩名國府公僕的怒火。
他們全都表情嚴肅，心裡卻很輕鬆。
這麼久了這兩位一直在發火，雖然班輪暫時停下，他們也不敢做什麼……
“我們強烈譴責！嚴重抗議！”
楊專員發了一通飈，最後用自己掌握得有限的外交詞彙，暫停了自己的怒火，解開衣釦坐在一個木箱上大口喘着粗氣。
“先生，很抱歉，我們讓你們的貨物丟了，估計是被人偷了……我們達飛船運還是很講誠信的公司，會按照合同賠償的！”
此時，貨倉門外響起了一個略熟悉的聲音，馬曉光循聲看過去，卻是裴廷經理。
“賠償？怎麼賠償？按合同？”
小馬秘書有些疑惑地問道，既像是問楊專員，又像是問裴經理。
“對，按合同，我們賠償合同上面藝術品金額的兩倍，也就是五十萬法郎！按法幣算下來也有五萬元了，合同也是這麼規定的。”
“不行！這些都是寶貝！”
“對不起先生們，這已經是最高限額，我們只能做得這樣！”
“裴經理……你知道這是上面派下來的差事，我們這樣沒法回去交差的！”
小馬秘書有些期期艾艾的的說道。
楊專員則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沒有吭聲。
裴廷經理見狀衝船上諸人使了個眼色，讓衆人退出了貨倉。
“兩位，合同就是這樣規定的，就算訴訟，官司打到海事法庭，也只能這樣。”
“不過我個人對兩位的遭遇非常同情，可以讓公司以私人不公開的名義對二位進行一些補償……”
裴經理不緊不慢地輕聲說道。
話音剛落，一直蔫頭耷腦的楊專員卻一下來了精神，擡頭問道：“補償？怎麼補償？”
“我們可以給二位一千法幣的私人補償。”
“裴經理，你這打發叫花子呢？要我說還是回去登報，我們把事情給記者說清楚，這樣也免得不明不白……”
楊專員嘟噥着說道。
“兩位先生，請稍等一下，有些事情我還是得問問公司，好在這是碼頭，有電話、電報的……”
裴經理沉吟了一下，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
在楊專員的嘟噥和抱怨中，裴經理離開了貨倉，趕緊去碼頭聯繫了。
貨艙外只聽李大副對裴經理問道：“經理，這樣停久了會不會有問題？其他旅客有意見的！”
“金陵是大碼頭，停靠的時間長一些，頂多讓船員們給乘客們多解釋一下。我很快處理好……”
外面飄來裴經理漸行漸遠的說話。
等了半個小時，裴經理回來了。
“二位，經過我們緊急溝通，給二位一人一千法幣……”
“裴經理，你可一點不爽氣，磨嘰這麼久就一人一千法幣？我看還是算了，兄弟我肩膀窄，擔不了這麼大幹系。”
“對，裴經理這事情干係太大，我看還是算了，公事公辦，我們通報上峰讓國府相關部門處理吧！”
小馬秘書也是有些焦躁地說道。
“……”
沉默了一小會兒。
“這樣，二位，每人一千美刀，我們按照合同賠償，這就立下字據，然後二位的補償，我們馬上兌現！”
“專員，大家都不容易，左右東西都丟了，還能變出來？我看這樣不錯了，什麼時候和洋人打交道，賠償過，這樣對上峰也說得過去了……”
小馬秘書眼睛一轉，悄悄拉着楊專員的衣角說道。
“那……說話算數，馬上兌現啊！”
楊專員還有些將信將疑，眼光卻又有些熱切起來。
裴經理又出去了十多分鐘，便拿着兩個信封和一沓文件進了貨倉。
“嗯，數目倒是沒錯。”
楊專員將信封撐開一個口子，瞄了一眼，又伸手摸了一下，確定無疑之後，方纔揣好。
那邊小馬秘書，一目十行地瀏覽完畢文件，也是確認了信封沒問題，揣好之後，將印泥和鋼筆遞給了楊專員。
很快簽好的姓名——“楊巔峰”。
又蓋上私章，就算初步達成協議了。
雙方約定，各自用印之後，將賠償款轉入貨物託運單位——故宮博物院駐滬辦公室。
“二位，一切手續都會合理合法合規的，不會讓二位有什麼風險……”
裴經理臉色依舊是職業的微笑。
“那就只能先這樣，眼看這也要過年了，唉！”
小馬秘書一邊嘆着氣，一邊仔細地收好了相關文件。
賠償協議是要讓裴經理拿回去蓋章的，自己手上的是船方給與的證明文件，這個不也要先拿過去，要不交不了差啊！
拿上文件，又回到客艙收拾好東西，楊專員和小馬秘書悻悻地離開了“聖路易”號，消失在下關碼頭滾滾的人流裡。
同樣消失在滾滾人流中的還有森澤宇太。
任務達成，他可沒興趣繼續乘着班輪再去江城了。
自己將馬上坐火車回滬市去，正好晚上到，還能趕上在滬市過年。
至於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機關長安排的人處理了，自己也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世事如棋，也許眼前的芸芸衆生，都是棋子……
出了碼頭，森澤宇太招來一輛黃包車。
“去下關車站。”
“好咧，先生坐好！”
拉車的小夥子利落地招呼一聲，便拉着黃包車飛快地往下關車站方向跑去。
小夥子年輕，不到二十分鐘，下關車站便已經進入視線。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火車票是早就買好了的，自己的任務就是和船上的自己人一起弄出貨物。
至於盯梢的兩個華夏特務，森澤宇太一點都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不存在的，本來就是犧牲品，吸引對方注意的。
馬上就到火車站廣場了。
正準備招呼停車，小夥子卻腳上加力，黃包車速度更快，一下便轉進旁邊的一個貨運部。
車剛一下進去，貨運部的大門便關上了。
森澤宇太一下反應了過來，知道不好，騰的一下便跳了起來，行李都沒拿就準備奪門而出。
可惜，對方已經早有準備，猛然間四個精悍的青年，一擁而上，把他狠狠地按在了地上，接着森澤宇太便動彈不得——包括下巴。
“嗯！這次不錯，動作迅速，配合嫺熟，也防止了對方自裁，看來老李把他們訓練得不錯！”
森澤宇太耳邊響起的說話聲有些熟悉，擡眼一看，竟然是哪位“故宮博物院駐滬辦公室”的小馬秘書。
“不錯，這回小陸幹得好，全須全尾的。”
戲謔地說話的，儼然就是那位胖胖的楊專員。
“嘿嘿，跟着長官都快兩年了，這點事要弄不好，乾脆也別幹了。”扮作黃包車伕的小陸謙虛的說道。
“你們弄錯了，我是合法的商人……你們不能這樣！”
森澤宇太含混不清地嚷道。
“錯不了，在船上你夥同倉管員還有幾個傢伙在京口偷我們的貨物，胖爺我都拍了照片的，要不要加急洗出來，給你欣賞一下？”
胖子戲謔地對森澤宇太說道。
森澤宇太一聽，心裡突的一沉，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同樣感覺不妙的還有滬市吉田洋行倉庫裡的黑木隼。
花了重金讓法租界巡捕房幫忙扣下，又花了重金弄回來的三卡車箱子都已經開了箱。
“吉田君，這些東西都是贗品！只不過做得很好，算是高仿吧……”
文物專家禾田澤樹拿着放大鏡，一件件地端詳着箱子裡的物品又失望地一件件地放下……
旁邊的吉田敏郎臉色陰沉的快擰出水來，不過他卻並未發作。
這邊的東西是假的，那麼就證明了船上的東西是真的。
好在自己早有預判，雙管齊下，並沒有厚此薄彼，沒有被敵人的障眼法迷惑。
“機關長，‘年神’已經發了電報，貨已到手！”
旁邊的助手赤阪德男悄聲報告道。
吉田敏郎冷聲命令道：“讓等在蕪湖的專家趕緊去碼頭，船一靠岸就卸貨開箱檢查！”
雖然從邏輯上來說，這邊“故宮博物院駐滬辦事處”的東西是假的，那麼另一邊的東西就應該是真的。
只不過是對手很狡猾，故意讓那邊的一切看起來很假，其實那邊的東西纔是真的！
這就叫“假作真時真亦假”！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吉田敏郎得意地想道。
吉田敏郎的得意持續了三個小時。
滬市的吉田敏郎呆呆地坐在辦公室裡，久久地不願起身……
蕪湖那邊已經傳來確切消息，所有貨物開箱檢查了……
全是假的！
無一真品！
吉田敏郎想不通，爲什麼會這樣，自己已經把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了，甚至連假的都沒放過！
自己這邊還特批別申請一筆應急費用，糊弄那兩個國府工作人員。
現在吉田敏郎有些凌亂了，到底誰才被糊弄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人的眼皮底下，一切盡在掌握啊！
可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怎麼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