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洋裝的四少爺氣場還是那麼的屌,前呼後擁地走了過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一條狗披了一張人皮啊……”四少爺損道,旁邊還跟着一個氣質儒雅的年輕人,相貌英俊,就是有些酒色過度的樣子。
“有些人當真以爲這禮查飯店是什麼地方?”
馬曉光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只是在那裡繼續品酒。
這就好比一條狗沖人叫,人總不能也衝狗叫,狗咬人一口,人也不能咬狗一口啊。
不過,四少爺似乎光是口嗨,還沒過癮,和旁邊的年輕人一道,衝馬曉光對面坐了下來,四少爺旁邊站着的中分頭,朝馬曉光嚷道:“小赤佬,給你好好介紹一下,這位是季雲清大老闆家的四公子季明禮少爺,旁邊這位是外交部黃科長……”
聞言,馬曉光也沒和中分頭計較,兀自品味着羅曼尼康帝的回甘。
“小子,你在金陵的時候不是挺橫嗎?還特麼說要讓我看到自己的腦漿,你有膽子弄一個給我看看……”四少爺季明禮也是流氓出身,沒有生命威脅的流氓自然露出了本性。
“小子,今天正好,禮查飯店嘉賓雲集,你倒是弄一個我看看?”四少爺有點有恃無恐。
旁邊的黃科長,吸着雪茄,有些陰森森的,一雙眼睛閃爍着捉摸不定的光。
“對了,聽十三太保黑鷹說你不是很能打嗎?你打一個我看看?有種你今天在禮查飯店把我打死,我算你英雄。”中分頭不能讓主子唱獨角戲,怎麼着也得搭戲啊,要不就尬演了。
聽他們在那裡叫罵了一通,馬曉光還是不爲所動,笑着對不遠處的吳秋怡舉了一下杯,隔空抿了一小口杯裡的酒。
吳秋怡也是嫣然一笑,一時間讓人覺得滿室生香。
幾個傢伙則更加猥瑣地笑出聲來。
“Stupid,madman……”凱文見有人來找兄弟的麻煩,自然前來助拳。不過老外的罵人詞彙有限,而且今天是正式場合,凱文畢竟是有素質的人,沒有祭出在和胖子學的滬市俗語和本地國罵。
“哦,傑克,你不必理會這些人……”凱文安慰馬曉光道。
“不,凱文,你不知道,他們是一羣喪失了理智和人性的人,你用瘋子和笨蛋來形容他們是對瘋子的侮辱。”馬曉光用英文對凱文說道。
聽到馬曉光用英文和洋人說話,中分頭和四少爺自然是傻眼了,大眼對小眼……
旁邊的黃科長卻“篤”的一下放下了酒杯,不過並未繼續發作,而是轉頭低聲把馬曉光的話翻譯給了四少爺。
“呦呵,小赤佬,沒想到你還是靠嘴皮子吃飯的……”
轉過頭,看到走來的吳秋怡,四少爺不禁想起福昌飯店那一摔,他幾時在女子身上吃過這種虧,伸手攔住吳秋怡,說道:“小姑娘,你上次很沒禮貌,不過我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今天陪我和黃科長一人喝杯酒,本少爺就原諒你……”
吳秋怡冷笑一聲,傲然道:“你覺得可能嗎?”
說罷,迤迤然走過去和傑妮牽着手,旁若無人地聊着。
黃科長似乎對被當做空氣,十分不忿,扔掉了酒杯,摁熄了雪茄,站立起來。
“小子,不要以爲別人不知道你是誰,你的底細我們都知道了……”黃科長似乎是咬着牙說道。
“哦,是嗎?”聽到這裡馬曉光有點動容了,好奇心一下就上來。
馬曉光看了一眼吳秋怡和凱文,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那你說說看,黃副科長”馬曉光的眼神一下閃出一道犀利的光,彷彿要把黃副科長刺穿。
黃副科長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家稱呼他的正式職務,沒想到這馬曉光似乎老是跟他過不去,不但不尊敬他這個外交部的領導,還老是壞他和四少爺的好事。
但是他自詡聰明,一直躲在暗處,沒想到馬曉光直接站了出來,走向他這個幕後黑手。
“你可以向大家公開我的身份,我的身份雖然特殊,但是又不是見不得人的,說出來,老子不相信今天工部局把我趕出去,我手裡拿的是工部局給天馬洋行的請柬。”馬曉光難得義正辭嚴的說道。
“你!”黃副科長沒想到,馬曉光給他來了這麼一出,一時語噻。
“Mr黃,傑克是我們洋行的副總經理,如果你們再這樣胡鬧下去,我將代表天馬洋行和美利堅合衆國向工部局提出抗議!”凱文不失時機地補刀道,這外國人裝伯夷也是一把好手。
“哦?原來是靠上美國主子了?”黃副科長似乎不僅僅是個惡人那麼簡單,思路馬上跟上了,還自己腦補了情節。
“NO,傑克是我們洋行的股東,不是僱員。”凱文語氣淡淡地說道。
“不要以爲你有美國人撐腰就能張狂,實話告訴你,你橫不了多久了,黃科長可是能通天的人!很快就有人要找你,而且你們的上峰也保不了你……”中分頭豈能光讓主子表演單口,馬上給自己加戲,惡狠狠地在一旁說道。
話音未落,卻見數道寒光射向自己,即使在溫暖的孔雀大廳,他也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麻蛋,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你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這是四少爺的罵聲。
看到黃副科長和四少爺殺人的目光,中分頭知道自己捅了簍子了,當即閉嘴。
馬曉光沒有多說,感嘆道:
“果然不是一般人,你們這是有多恨我啊……”
現場的氣氛中有了些火藥的味道。
四少爺見對方不好相與,不能再讓中分頭這笨蛋繼續壞事,連忙站出來。
“小赤佬,你既然已經知道黃科長和我的身份,那就應該知道怕,我們是你惹不起的人!趕快給我們道歉,今天就暫時到此爲止,改天再在哪個飯店擺上十來桌,再賠二十根大黃魚就可以了……對了到時候叫上這小美人,一起來……”四少爺張狂得笑道,接過中分頭點燃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半天呼出一股淡淡的藍煙,眼神兇惡好像傳說中的魔龍。
黃副科長則好整以暇,繼續坐下來,老神在在。
聽到此話,吳秋怡雖然仍是和傑妮在低聲說話,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冰冷。
而馬曉光聽到這句話卻突然問道:“上次你們說的可是十根大黃魚……”
“廢話,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現在黃科長都來了,你不得意思意思?”四少爺冷笑道。
突然換上了人畜無害的笑容,馬曉光問道:“有沒有商量?”
“商量?商量個屁,這是黃科長貴人度量大,不和你們這些癟三一般見識,”四少爺有些不耐煩了。
“哦,諸位,這是一個高尚、文明的地方,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看傑克,不如喝一杯?”凱文過來勸解道。
吳秋怡聽到凱文這句話似乎十分生氣,一張玉臉漲得通紅,果然美人是宜喜宜嗔,看得黃科長和四少爺心蕩神搖。
馬曉光似乎沒有了剛纔的傲氣和大義凜然,強忍着心中的委屈和怒火,雙手握住拳頭,不停的哆嗦,雙眼求助似的看着凱文。
凱文拍了拍馬曉光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傑克.今天你不能衝動,要是出現不愉快的事情,我們天馬洋行在滬市在公共租界是沒法經營的……”
走到酒桌邊,凱文打開了一瓶拉圖紅酒,非常優雅地用起瓶器打開了軟木塞,遞給了馬曉光。
馬曉光哆哆嗦嗦地拿過四個酒杯,倒上了香氣獨特的拉圖紅酒。
拉圖紅酒獨有的濃濃的煙薰和烘烤氣味,還有松露菌、薄荷、皮革、黑櫻桃和法蘭西不知名的名貴礦物質氣息,彌散開來……
凱文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裡瀰漫的美酒氣息,彷彿醉了。
吳秋怡卻似乎眼含淚水,恍如梨花帶雨,讓人生憐。
馬曉光遞給凱文一杯拉圖,又端起兩杯酒遞到了四公子和黃科長面前。
“兩位,請先喝了這杯……”馬曉光誠懇地說道。
“你這小子,早點認錯,還免得丟臉……”中分頭又回了血,開始了尬演。
“光喝酒可不行……我剛纔還說了其它條件……”四少爺恢復了一個公子哥應有的矜持和高傲。
黃科長則恢復了國府要員應有的沉靜和高冷氣質,一言不發。
“看在上帝的份上,大家先喝了這一杯吧!”凱文說道,說完一口乾了杯中的拉圖。
“真是好酒!”凱文讚歎道。
馬曉光沒有多說,端起高腳杯也是一口乾掉了杯中紅酒,但似乎心中不快,被酒嗆了一下,又不敢大聲咳嗽憋得滿臉通紅。
帶着勝利者的微笑,黃科長和四少爺喝下了杯子裡的拉圖。
一杯酒喝完,氣氛好像緩和了一些,但是好像更加的冰冷。
大約過了四分之一秒,也可能更長。
這時,四少爺似乎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記得有人說過要讓我看到自己的腦漿?”
聽到這話,凱文臉色一變,連忙說道:“各位,酒已經喝了我們就不用再提不開心的事情了,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行,給洋先生一個面子,但是小赤佬,你得趕快去定好飯店,再把大黃魚準備好,對了那個小美人,今天留下,不要走了……”四少爺似乎上頭了,兀自不肯善罷甘休。
“哦,是嗎?”馬曉光突然,笑了,笑的似乎忘記了剛纔的羞辱,好像他纔是獲勝的一方。
四少爺沒有聽到期待中的回話,變得有些生氣了,用雪茄指着馬曉光道:“怎麼要我再說一遍,要不讓那個小美人過來倒酒,我和黃科長喝高興了再說……”
“你想屁吃呢?”馬曉光還在笑,白森森的牙齒露出來,好像一隻嗜血的狼。
四少爺聞言,馬上臉上一冷:“怎麼,忍不住了?露出本來面目了,哼,有膽子你讓老子今天看到自己的腦漿,我跟你姓!”
“這可是你說的!”馬曉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魔幻,好像異界的妖魔。
“那麼,好吧,我滿足你,讓你看到自己的鮮血和腦漿……”
話音剛落,只聽“嘭”一聲巨響,接着是玻璃破碎的清脆聲,緊跟着是“噹啷”——銀盤掉地的聲音。
四少爺只感覺腦袋上“嘣”的一聲,外面的管絃樂隊似乎在腦子裡面奏響了全部樂器,但聲音既無美感也無規律,叮呤咣啷之後,腦子裡只剩下了“嗡嗡”聲。
從腦門上留下了鮮紅的血,混合者拉圖紅酒的馥郁香氣,滿頭、滿臉,好像一個厲鬼。
接着腦門上一坨坨白色的東西流了下來,黏黏糊糊混着紅酒和鮮血有一種血腥的味道。
“啊,不好了,四少爺的腦漿出來了!”一個聲音怪叫道。
“打人了……”“殺人了……”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把孔雀大廳變成了嘈雜的三角地菜市場一般。
“怎麼回事?”工部局總董安諾德(H.E.Arnhold)正和幾名英國洋行的商人說着什麼,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和一陣極不協調的吱哇亂叫。
“哦,先生,那邊的中國人可能有些誤會。”女秘書黛西回報道。
“哦,粗俗的人,黛西你去看看,叫警衛來,把那些鬧事的人趕出去,這是一個高尚、文明的地方。”安諾德總董不容置疑吩咐道。
“好的,先生。”黛西答應道。
帶着四名警衛,黛西來到了圍成一圈的人從之中。
分開衆人,只見人從之中,地上躺着一人,腦袋像個血葫蘆,上面還有白色物事煞是嚇人,不過那人似乎沒死,躺着地上不住哀嚎慘叫。
“怎麼回事?先生們?”黛西有些生氣地問道。
“哦,黛西,先生們可能有點誤會。”凱文解釋道。
只見一人手拿半截紅酒瓶,身上還濺了白色的斑斑點點混合着紅色的血和酒。
“他們喝多了,失去理智了……”傑克.馬先生在一旁說道。
“哦,傑克,你們中國人爲什麼都不能像你這樣紳士呢……”黛西向優雅地品着紅酒的傑克.馬先生微笑着問道。
旁邊的吳秋怡走過來對黛西說道:“親愛的黛西,不要管他們,他們只是喝醉了酒的瘋子。”
只見那拿着半截酒瓶的瘋子,雙目赤紅,脖子青筋暴突,似乎還要傷人。
“可憐的人,他只是喝醉了。”傑妮對黛西說道。
瘋子打了人還沒發泄出心中的狂暴,身上要炸裂的慾望,手持酒瓶衝向人羣正中的黛西。
“哦,抓住他,不要讓他傷害黛西小姐!”馬曉光用英語向守衛喊道。
守衛一個快步衝過去,擋在黛西的面前,瘋子肯定是着狂了,手裡的玻璃瓶碴,刺向了守衛。
“噢——”守衛慘呼一聲,捂着肚子倒下了。
“救人,快救人,快抓住那個瘋子。”黛西急了,大喊道。
圍觀看熱鬧的衆人自然是嚇得散開。
瘋子的力氣比常人大了很多,兩名護衛居然拉他不住的,兩名護衛沒有拉住瘋子,大急,一名揮拳,一名抱腿,準備一擊將瘋子拿下,可惜瘋子動作太快,抱腿的沒抱住,揮拳的倒是一拳打中他的左眼,好在他躲得快,眼睛無礙,但是眼圈立刻變成了一隻單腿眼鏡。
掙脫了守衛,由於玻璃瓶碴還插在剛纔守衛的身上,瘋子只能赤手空拳。
“黃副科長,瘋了!”中分頭一聲怪叫。
已經瘋了的黃副科長,又聽到了最刺耳的四個字,一轉頭看到怪叫中分頭,一聲狂笑,揮舞着拳頭雨點般打在中分頭腦袋上,不大會兒功夫,中分頭就變成了中分豬頭,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地上躺着的人,回過一點神來,看着滿地的殷紅,旁邊倒地的守衛,又摸了一把臉上黏糊糊、溼噠噠的白色物事,突然大叫一聲:“啊!我的腦漿!”
一下昏倒在地。
眼見瘋子還在按着中分頭狂揍不已,黛西急得逮誰是誰,衝馬曉光喊道:“傑克,快阻止這個瘋子。”
“好吧,女士,如你所願……”馬曉光答應道。
說話間,化手爲刀,一掌砍在瘋子後勁。
“呃……”瘋子黃副科長應聲倒地。
一切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