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斬,男,代號乘風一刀斬,軍銜上士,現28歲,畢業於暴雪市全機械化野戰兵軍事士官學校,後被選入我國阿拉法軍區最強特種大隊,鍛刀特種大隊,擔任尖刀班狙擊手。出過大大小小的任務不計其數,榮獲多個榮譽勳章,是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卻遊刃有餘的、不可多得的優秀戰兵,是部隊想要重點培養的人才。不幸的是,在2136年某次至邊境執行作戰任務時遇襲,導致……——這確實已經成爲不可避免的事實,但你仍然沒有接受,每天做着超過八小時的復健運動。那麼,看着我、回答我,你之前當兵的目的是什麼,現在對你身體的看法又是什麼?”
一家正在放着電子機械朋克歌的H茶冰室裡,把黑色風衣帽子合在頭上的我與一名穿着機械部隊標準軍裝、同樣也年輕精幹的短髮女子正面正坐着,即使是在這樣休閒娛樂的餐廳裡,我們兩人臉上也看不出有任何嬉鬧,也沒有隨便動桌上的食物,反而顯得像是教徒在肅穆的禮堂,有規有矩。
與我的爺爺程爲真講的百年左右前的普通布料制服不同,我們軍隊軍裝的製作材料是現在最柔軟舒適、輕便透氣的一款新型材料,這種材料不僅穿着舒服、而且可以有效防止遠距離激光武器的穿透,距離大概在兩千米外,不用穿防激光衣也可以大大避免戰士們的傷亡率,且不論是褲子口袋還是衣服口袋,都是靠着大腦對身體的感應命令來打開和關上。女軍人的上尉電子軍銜淺淺卻顯而易見地烙印在衣服的領口位置,胸口則是整齊地排列着這位女軍人的軍人編號——“TB001—01”,同樣也是用藍色的電子文字印上去的。
而這個數字大抵就是部隊名稱,不過我從來沒聽說過就是了。說實話,我在剛見到對方時還在想是否爲敵人的奸細,但既然是我的直系特戰隊老上級親自通過視頻電話聯繫的,聽聲音和看號碼、人臉比對樣貌都完全沒有任何差異,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的髮色?這沒什麼好多講的,純正的國式黑髮,髮型大概比動漫戰鬥人員還要拉風,亦或是很像電影中很常見的主角,或者是碾壓主角的配角。我的眼珠也是烏黑,雙眼皮更是應該能讓眼睛顯得炯炯有神,上肢的肌肉明顯十分發達,快要把衣服給撐起來。如果我這款的帥哥在街上瀟灑地走着,背後圍觀的迷妹絕對超乎想象,甚至可能有人衝過來咔嚓兩個合影,順帶索要一個常用聯繫方式。
但可能會讓大家止不住凝噎的是,在我的左側,一部截癱專用的電子輪椅正在安靜地聽着我們兩人的對話,我的下半身對比上半身差距明顯,彷佛下肢與上肢完全不在同一個人身上。
是啊,我的雙腿在一年前一次堪稱糟糕透頂的任務中完全性癱瘓,無法感知到任何觸碰也完全無法動彈,我至今仍舊未曾能夠重新站立,甚至連普普通通地坐着都有一些困難。從昔日的最強戰兵淪落爲需要依賴外界的幫助而存活的殘障,打心底裡又有誰會高興得起來?
那些所謂的“堅強勇敢”、“敢於直面困難”之類的名頭,只是由於一天當了特種兵,就終身需要告訴大傢什麼才叫真正的特種兵,我不可以,也完全做不到像一般人那樣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那會讓我覺得無比蒙羞,也會讓我覺得我在爲老部隊丟臉,就像一個徹徹底底的恥辱一般。
我有些警覺地環顧了一下週圍,只見四周除了兩個正在工作的機器人以外,其餘的桌子全是空空蕩蕩的,我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有些警惕地將視線拉回到女兵身上,面不改色地對她問:“您包場了?”
“是,所以你說吧。”
“報告長官,我從小就喜歡玩槍弄炮,當兵守衛家園是我從稍微有點認知的時候,就一直想要達成的夢想。我對我身體的看法是,我一定能夠康復,我一定會有站起來繼續我夢想的那一天。”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眼前的女人,撐在桌上的雙手捏了捏拳,儘可能地挺直腰板,絲毫沒有猶豫地將自己的心聲袒露而出。眼前的女軍人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着我,見我仍然是一副彷佛什麼都無所謂、但表情卻比鐵打的還要堅定的時候,儘量忍住自己的笑意,但卻被我瞥了一眼。
“一定?醫生說你靠自己站起來的機率是百分之零,甚至他們認爲你這樣只是在浪費時間,你真的要這麼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是對的嗎?”
“報告長官,世界上就不存在什麼絕對的東西,在我的世界裡更是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實話?”
“是。”
我面色不改地回答道,女兵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震驚,心裡也好像在默默地開始佩服我擺出的那副有毅力、很自信與堅定的樣子,看她那官腔官調,我覺得她肯定在認爲上級派她來了解我這頭倔驢是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您好,打擾一下,您點的醉醉冰檸樂來了。”
一個白色的機器人端着盤子娓娓而來,藍色的電子眼睛和禮貌的用語讓人覺得十分可愛親切,它輕輕地擡起機械手,將盤托裡玻璃裝置的飲料放在電子高科技桌子上空餘的地方。我扯着笑意拍了拍機器人,誇讚它做事情很麻利,機器人的表情則是也帶起了笑意,說了聲謝謝之後高高興興地回到服務員櫃檯。
“我們都知道現在的科技很發達,比幾十年前又進步了一個階層,醫學界方面也有極大的突破,但我並不知曉你的話是否出自內心——我命令你,喝了這杯冰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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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您在告訴我我還有機會,所以一杯不夠味。等我重新站起來,我敬你一百杯。”
我快速思索了一下女兵的這段話,我的心裡突然變得無比激動,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猛然抓起這杯冰檸樂的杯子,托住底盤狠狠地往嘴裡倒,將一杯冰檸樂一飲而盡。
“正式認識一下。我叫芮娜,代號雅典娜,所處於特編第一作戰連,職務爲上尉連長,雙相情感障礙患者,和你一樣屬於身心障礙人士——我們是第一支全員以殘障人士身份出現的特種部隊,也是全世界唯一一支靠着輔助工具和藥物、以及對身體的改造進行作戰的連隊,常年和身體健壯的正常士兵進行對抗。”
“有人認爲身心障礙人士不應該繼續特種兵的夢,甚至就連運動相關的地方都得躲得遠遠的,但他們是錯誤的——特編第一作戰連作爲有着輝煌戰績的特殊人員前線作戰部隊,顯然將這種帶有歧視和不公平的話擊成了碎片。”
我的身形逐漸有些不穩、表情朦朦朧朧地開心卻又震驚,我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奇蹟,而更奇蹟的是他們的保密工作居然能夠做到這麼頂尖,就連尖刀班那樣的精銳部隊也許聽到都會否認有這支部隊的存在,而眼前的芮娜從兜裡掏出一份會彈出電子熒幕的文件,用食指和中指夾着它,推到我的面前。
“我等你敬我一百杯。”
文件打開,兩把殘缺卻做成X型疊在一起的電子激光槍圖案赫赫在目,圖案的下面則是用藍色電子文案工整地寫着的幾個字——“特編第一作戰連”。
“喂……等等,既然早就有那樣的技術,你們幹什麼不在我剛受傷的那會就找上門來,而是要等到一年後呢?以及,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你們。”
我忽然覺得眼前這位長官的邏輯有些像三歲小孩,也十分不理解她爲什麼要讓我多承受一年皮肉和心靈的雙重痛苦,我就連報告也忘了喊,直接將心中的困惑盤託而出,而女軍人還是這一副冰山女王的模樣,這讓我不禁被推向氣笑的邊緣。
“就算喝醉了也不能忘了軍人說話前要喊報告。以及,我叫芮娜,特編第一作戰連連長,不叫喂。至於你這個問題?說實話,我們有私心,我就想看看你對於讓自己恢復這件事上有多強的毅力,會不會因爲疲勞無進展而自暴自棄、會不會因爲癱瘓而開始憎恨與埋怨自己——如果你是所說的這類人,那即使我們將你的身體重新恢復到正常的水平,你深深紮在內心的認定感和自卑感仍然會將你吞噬,那樣的心理狀態不會適合成爲一名戰兵。作爲一名戰兵,最重要的是自信,和對生永不磨滅的執着和希望。我問你,如果你自己都認爲你已經是一名殘障人士,那遇到身體健壯的敵人的時候,是準備當逃兵還是等着被當靶子使?
哎,我現在可算髮現,雖然你貌似很會打仗、在打仗時很聰明的樣子,但面對怎麼思考常理問題,還真是活脫脫腦子轉不過彎來。特編第一作戰連作爲高度保密的最強特種部隊之一,外泄太多資料是不可能的,猜到這個店本來就是我們軍方開的、所以纔會把你約在這嗎?”
聽到這番令人無語的回答的我假裝無奈地抱怨道,但看着她認認真真的樣子以及擺在我面前的邀請函,我開始並不覺得這消息來得太遲,心中反而燃燒起更加蓬勃的希望之光。
在這雙腿無法動彈一絲一毫的一整年之間,我確實曾無數次幻想我能夠重新站立起來,用自己的力量邁開我的雙腿,讓雙手重回自由地拿起鋼槍,回到特種部隊繼續我從小的特戰兵夢,爲在那次戰鬥中犧牲的戰友們報仇雪恨,爲平白無故掛上狗叛徒罪名的女朋友討回公道,也發誓要證明給瞧不起自己的親家人們看看,我纔不是爲夢想拼到肝腦塗地最終卻落下個癱瘓的活該種,而是一定會重新變回那個精英,這外表的努力堅韌和持久性與我內心敏感是不矛盾的,既然已經有一條捷徑可以走,就用盡全力去試它吧。
“報告,你等等。我叫程風斬,不叫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