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切一切還歷歷在目,如今兩人竟是這樣反目成仇的……尹駿風略略垂下眉,不得不承認世事無常。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讓花秧出事。

爲了這女子,他知道,他願意付出所有,即使是被所有唾棄也不惜。

何時對她有如此深的情感了,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爲此,他心裡不再冰冷、虛無。

花秧已坐在了石階之上,她撐着下巴盯着松樹不移開目光。

忽然覺得這樹變得很大,樹幹似乎也分成了三四份疊影,她更加提不起精神了。

莫非昨日的夢境讓她今日沒了精神麼?

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夢見藍曦呢?而且還再次夢到那個與自己很像的花妖。

“又分心了。”

尹駿風嘆了口氣,嚇得花秧立即起身,幾乎要撞入他的胸膛。

花秧連忙穩住了身子,卻被尹駿風雙手鎖住了雙臂,瞪了他一眼,他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

走路都不出聲,鬼也不及他一半壞。

“你還是不要學劍術了吧,劍術並不適合你。”

尹駿風正色道,沒有半分輕視的樣子。

花秧沉默了一陣,看着他道:“我會學會的,總有一天會學會的。”

差些忘了這女子的一大特質,倔強。她認定了的,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尹駿風笑着挑了挑眉,說:“好,我不勉強你。但是,在你沒學會之前,也要保護好你自己。”

花秧不懂的看着他,他這是在暗喻什麼?

會有誰膽敢在流雲閣撒野麼?

尹駿風沒有再開口,一根手指豎在了脣瓣中間,示意噤聲。

“你是?”

尹駿風感到了周圍的殺意,目光四轉,卻沒看到任何人,只得出聲詢問。

“是我。”

一女子執着一把扇子緩緩出來,細細的柳眉,明亮的雙眸,褪下濃妝,不見了當日的妖媚,如洗淨污泥的白蓮。花秧記得,她便是流雲琴。

尹駿風有些驚訝的看着流雲琴,怎麼也沒料到她現在會到這裡來。

“將軍,這把扇子送給你。”

流雲琴的臉頰微紅,雙手奉上了那柄扇子,攤了開來。

尹駿風微微眯眼,一把奪過那把扇子,冷聲道:“你來就爲了這個?”

不可否認的,從沒有任何一刻如此討厭眼前的女子。

“不……”流雲琴似乎感到了尹駿風的怒意,眼眶微紅了起來,弱弱秋波迎向他,但是那對面眸底*人的冷峻如寒冬之冰,絲毫未曾融化。

花秧搖了搖頭,道:“她特意來看你,你怎麼……”

尹駿風臉上的神色稍稍緩和,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流雲琴勉力一笑,道:“沒事,我先告辭。”

那些天對他的思念成狂,如今她已是深陷愛河,無法自拔。

如果真不被他所看重,那麼也是她識人無珠,怨不得她人。

流雲琴漠落的轉過身,步子如千斤般挪動。

花秧已然奪過尹駿風手上的扇子,卻是一副桃花圖,上寫一句詩:“風吹桃花開朵朵,花開朵朵只爲風。”

這明顯是一句表白詩,她笑了笑,道:“沒想到……”

尹駿風一臉怒意的一掌打在扇子上,花秧痛呼一聲,那扇子已經是一分爲二。

“你瘋了?”

花秧忍不住叱喝。

不料尹駿風忽然大笑,臉色鐵青的說:“是啊,或許我是瘋了。”

爲了她,瘋了又如何?

“喂……你怎麼了?”

花秧有點被嚇到,這樣的尹駿風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試探着搖了搖他的手臂,想要搖醒他,拜託,他是受了什麼打擊了?爲什麼笑得那麼恐怖?

尹駿風停住了笑,眸直直的看着她,脣一張一合:“我怎麼了,你真的不清楚嗎?”

花秧被他灼灼的視線瞧得抖了抖身子,只覺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怎麼了,她該清楚嗎?笑話!

忽然她的手就被抓起,貼於他那灼熱的胸口,花秧又被嚇了一跳,然後感到了他紛亂的心跳,他的眼裡正是自己……

花秧猛地掙開了他的手,退後了一步,臉色冰冷:“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也不想知道。”

尹駿風“呵呵”一笑,眼裡忽然涌上了點點光亮,心裡的酸楚再也抑不住如河流淌,咬咬牙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你以爲我對你有什麼興趣嗎?”

心被撕裂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是尹駿風,就是淌再多的血,也絕不肯丟棄那唯有的自尊。

花秧的臉垂了垂,道:“這是最好。”

說着轉過了身,怕再看到那雙幾乎要落淚的眸,她會心軟,會……

有些時候,沒有說出口的情感有多重花秧不是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會承受這樣重的情。

而尹駿風對她正是如此,花秧早已知道,但是也一直不揭穿,只因她知道,他與她絕無可能。

不說之前兩人的誤解有多深,隔閡有幾重,光是他的陰暗性格就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一顆已藏於暗處的心不會想要另一顆藏於暗處的心。

“我絕不會愛你,絕不會!”

尹駿風閉上眼,口中說出這麼一句話,似乎是給自己的警告,彷彿又是告訴花秧自己的心意。

其實,愛與不愛只有他的心知道,這樣的話語,他是想折磨自己,還是想折磨於她?

花秧將頭埋於膝上,心裡堵堵的。對於尹駿風,花秧知道,不僅僅只有討厭而已,至於何時摻了些其他情感,她也不知道。

她忽然討厭這樣的自己,她該只是恨着他的。那麼她的心情也不會跟着他起起伏伏。

尹駿風沒有離開,只是在那半圓形的門後糾結的看着那個蜷縮着的人。

他還是沒有那份勇氣,讓自己的視線裡沒有她。

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夜她邀他一起跳舞的輕語:“將軍,小女子有榮幸可以請你與我跳一支舞嗎?”

那時,他幾乎以爲他是幻聽了。他不知道花秧爲何忽然會邀他跳舞,然而,他卻已經沉醉於花秧的那一句話,所以,毫不猶豫的,他就將手交與了她。

爲什麼,舞伴,她會選擇他呢?

是因爲在她的心裡不一樣?是因爲她太討厭他,所以要他在衆人面前失了將軍的威嚴?是因爲……

這樣的她,費盡他的心思也猜不透。

何時,她也能夠信任的交出她的手,交出她的心?

尹駿風嘆了幾聲,倚在了牆面,似是萬分疲累。

那幾聲微不可聞的嘆氣聲卻令花秧擡起了頭,尹駿風還沒有走?

不過,走了怎樣,沒有走又如何?她心裡是不會有其他人的。

更何況是相隔那樣遠的尹駿風?

絞着手指,心裡卻還是掙扎着,這樣對他會不會過於殘忍?

忍不住的轉過了身,探出了頭,沒有半個人,花秧悄悄鬆了口氣,搖搖頭,就算是此時不忍,日後終究要說出口的,何必要拖延呢?

然後,一人的臉忽然便出現,那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恢復了往日的戲謔:“花秧,陪我喝一杯酒怎樣?”

“嗯?”

這人果然還是那麼善變啊,剛纔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又是一臉欠扁的表情。這種人有什麼值得同情的?花秧真想狠狠錘錘自己的頭,看看自己會不會清醒一點!

“你不敢了吧?我就知道!”

尹駿風左手上捧着大大的酒壺,一人獨自狂飲了起來,這樣的他,卻比剛纔還要孤寂一百倍!

花秧的心微微震動了一下,一把奪過他的酒壺,也是一把端起酒壺往口中倒,沒想到到口中的沒幾口,嗆出來的卻不少。

尹駿風在一旁看得笑吟吟,似乎很高興看到花秧這狼狽樣子。

花秧將酒壺猛地摔碎,酒水流在青磚上,磁片碎了一地。

“尹駿風,喝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是嗎?”

“有什麼話就說吧,我聽着。”

花秧望着他的側臉,即使她已經知道了他要說的話,但是她不喜歡他這副一個人悶着心事的樣子。她以前也像尹駿風一樣,什麼事都自己扛着,但是與擎鷹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她才發覺,一個人的世界真的很累。

尹駿風詫異地看了看她,剛剛只不過喝了兩三口,卻因爲她的話語而有些醉意了。

她也是在意他的麼?否則爲什麼會想聽他的心裡話?一絲絲甜意就這麼一圈圈在心裡擴散開來。

“我……喜歡上你了。”

只是五個字,尹駿風卻足足說了三四秒,愛上某人對他來說是很難接受的?

花秧點點頭,仍是望着他,道:“還有呢?”

還有?尹駿風愣了一下,遲疑了一陣卻想不出那剩下的話語是什麼。

“丟下防備,尹駿風,你想說些什麼?”

她的眼神很暖很暖,尹駿風不由真心微笑,搖了搖頭,看到她現在的眼神,他已經有些滿足。

花秧閉了閉眼,說:“那換我說了。尹駿風,不論我說了什麼,都與他人無關,你要記清楚這一點。”

深深吸氣,尹駿風笑着彎了脣角,視線迎上了她的:“你說吧,我聽着。”

花秧不由輕笑,這人還真會現學現賣!

忽然什麼都說不出口,什麼也不想說,很少看到他這樣的笑,若是她害他失去了,會不會也會遭到上天的責怪?

“呀,我肚子餓了,以後再說吧!”

尹駿風劇烈跳動的心就那麼平靜了,怕她一出口便是拒絕的話語,又失落於她終究沒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走,我帶你吃一頓好的。”

兩人靠近了一些,似乎沒了以前那些距離。但是,誰知道,這樣的親近能維持幾時?

“美酒佳餚,請!”

尹駿風頗有紳士風範的作出請的手勢,他此刻的心情萬分晴朗。

花秧忍不住笑了出聲,走進了他的屋裡,坐在那早已備上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的桌子,道:“能得將軍一個‘請’字,真是三生有幸啊!”

“好了,快吃吧,你不是說肚子餓了嗎?”

看着她在他對面吃飯,也是一種擁有,是不是?

花秧深深吸口氣,菜香直入心扉,拿起筷子,丹鳳眼彎彎:“那我開動啦!”

說着,便低下頭專心吃了起來。說實話,她是真的有一點餓了。

一會兒吃了一碗,才發現尹駿風只是一個勁的看着他,他碗裡的飯卻還未動分毫,敢情他剛纔全都再看她去了?

“我臉上有花?”

花秧搖了搖頭,忍不住出聲,被人這樣盯着吃飯還真是夠不自在的!

尹駿風怔了怔,搖搖頭,花?哪裡?

“否則你怎麼一直看着我?看看你碗裡的飯,你難道都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