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月迎上厲長瑞的視線,頭一晚夢中的鏡像似是要變得清晰。可仍舊有限,能夠確認的,不過是厲長瑞便是小禾的青梅竹馬。
她的阿禾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天知道,阿禾有多愛他,她就有多討厭他。
亦是怪不得,他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就。捨得捨得,合該他事業有成。
連同着林季月的混亂不清的夢境,也完整的串聯起來。
卻是六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她和阿禾都是二十歲。在一所全國著名的本科院校念大三,厲長瑞,是阿禾多年的青梅竹馬。
林季月和林嘉禾並非一同長大的玩伴,只是大學第一天住了同一間宿舍,又來自同一個城市。或者,同樣因爲林嘉禾脾性溫軟,她們日漸相處,漸漸成了閨蜜。
起先,林季月並不討厭厲長瑞。阿禾同厲長瑞是高一的同學,暗戀他三年,後來考入同一所大學纔算留成正果。可即便是大學,終究是年少。年少時,只是惑於彼此的美色,就足以在一起。偏生,阿禾又是難得的長情之人。結果這麼一扯,就是六年。是到後來,她漸漸看清這個男生的本質。
他太現實,太分得清什麼是想要的,什麼是應該做的。
當初厲長瑞和她在一起,卻也是權宜之計。譬如,單身,寂寞,無聊。再加上,阿禾長得還不賴。
或許,阿禾也是明白的。只是爲愛昏了頭,直到被人開着摩托拖拽,方纔醒過神。到現在,卻又只能在監獄中度日。
林季月長久地凝着厲長瑞的臉,倏地明媚張揚的笑出聲來,卻又寂寂的凝着他,冷聲問他,“我們認識嗎?”
厲長瑞的電話,適時地響起。他轉身接過,不確信的看了眼林季月,掛掉電話後,同導演耳語幾句,便匆忙離去。
被隱去的,卻是林季月身側的向北,額頭緊蹙。
厲長瑞將似乎是將林季月當做了別人,並且還是個頗有些淵源的人。
當初,宋遇似乎也是覺得林季月面熟。現在想來,確然不是簡單地搭訕。
過後的幾天,林季月便開始不停地做那個夢。夢裡是阿禾悲愴的痛哭,是她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窗外的老人,拼命忍着淚水,叮囑他,要保重,要照顧好自己。還有,是不可不說的再見。
林季月在第三個晚上驚醒的時候,向北照舊出現在她身旁,差一點就要開口勸她去醫院看看。精神衰弱可不是鬧着玩的。
然而,向北什麼都不說。林季月卻是忍無可忍了,憑什麼阿禾在獄中服刑,他卻可以在外面逍遙?
那一晚,林季月沒太費力,就從向北口中打聽到了他所知道的有關厲長瑞所有的信息。
厲長瑞。在房地產業頗有些名頭的大亨。與林季月同齡。二十六歲。現女友據說是攀附着往上趕的。
所謂自己努力,也並非完全如此。他的父母是普通工薪層,可多年前,他父母離異。母親爲他找的繼父,就是位地產大亨。他從未承認繼父是父親,可還是得了繼父送上的好。
林季月打聽完了,方纔疑惑道,“向哥,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導隨口叨叨了幾句。”
“哦。”林季月悶了悶,許是心思開明瞭許多,再睡着,竟然沒有再做噩夢。
倒是第二天,黃導似乎是難得抽了個空閒,專門到了向北的休息室,直衝衝的問她,“你願不願意客串一個角色?”
林季月下意識就去看向北,他愣了愣,只道,“看我幹什麼,這是你自己的事。”頓了頓,又道,“不過,導演既然找了你,說明你比較合適。”
林季月這才一雙眼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禿頭男人,“什麼角色?需要演技嗎?可是我沒有受過訓練的。”
“一個睡美人,不需要演技。”黃導乾脆的開口。
“那就好。”林季月應下,轉臉就跟着黃導走了。
林季月在椅子上枯坐了兩個小時,終於捯飭好了妝發。
然而,睡美人真的是睡美人。是被冰封的一個美人。據說是,原定人選是一個影視學院的學生,不知道什麼緣故不能出演,導演這才臨時想到她。
林季月躺到綠色的背景布上,緩緩閉上眼。差一點睡着的時候,導演才喊了“cut”。
林季月拖着身上一層一層的衣裳跳下來的時候,沒來由的撞上喬新的眼睛,下意識地又是挺了挺胸。對於漂亮這種事,她一向很有自信。
當然,除了宋遇。
當晚,剪輯好並且做好特效的視頻,終於出現在厲長瑞的郵箱。
點擊。播放。
畫面由遠及近,是冰封住的容顏。她看起來睡得極是安詳寧和,千百年來都不曾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還是勾挑的眼角,還是桃花般面容,還是輕柔的脣色。
碧藍的裙襬安穩的躺在冰下,下一秒,卻是彷彿靈動飛舞起來。
她的雙手交疊,十指嫩白,骨骼纖細。
厲長瑞愣愣的看着,突然無比期待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
可是她始終都是這樣睡着,在故事的結尾,她也沒能醒來。
厲長瑞長久地凝着林季月的臉,輕易地,就忘了幾天前他脫口而出的那一聲“小禾”。
美人多半也是分境界和層次的。例如那些個當紅明星,連氣質都是包裝出來的,實在讓人難有幾分貪戀之感。例如他辦公室裡的小白領,多數都是姿色上乘,可是巴巴的追着男人跑,已經沒了境界。唯有眼前的這個女人,許是他看慣了溫順,這會兒竟是喜歡極了她的囂張放肆。
林季月的手機顯示來點未知的時候,她略猶豫了下,方纔接通。
另一頭倒是自顧自的熟稔,“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禮物?”她記得他的聲音,卻不記得他送過她什麼東西。
再者,他送的東西,怎麼能叫禮物呢?
厲長瑞悠悠然的笑了笑,眸間的輕蔑都要從嘴裡蹦躂出來。“如果不是我,導演怎麼會讓你客串那麼重要的一個角色?”頓了頓,又是補充,“我看了你的部分,很漂亮!”
原來是你!
林季月哼了哼,可是,那個角色很重要嗎?統共也沒幾個鏡頭吧!
林季月默了默,淡淡的回擊,“多謝!不過,如果知道是因爲你的緣故,我就不拍了。”
厲長瑞一口氣噎住,但形態尚好。至少,聽聲音聽不出他眉頭緊鎖的異樣。
“林小姐,爲表示感謝,可以陪我吃頓飯嗎?”
林季月倏然笑道,“你單身嗎?”
“如果你願意,我隨時都可以恢復單身。”
“那就單了再來找我!”林季月儘量保持氣息平和,拼命忍着想要摔了手機的衝動。
厲長瑞卻是突然笑了,“林小姐,你知不知道,男人狩獵的本性是什麼?獵物越是狡猾,越是想要得手。”
“噢!”林季月長長地嘆息,恍然大悟一般。轉而又是慢條斯理的開口,“沒關係,這是你的自由!多一個追求者,本來就是無傷大雅的事。尤其,還是我所厭憎的人。”
“你……”厲長瑞倒吸一口冷氣,當即掛了電話。
林季月摸着手機,對着厲長瑞的號碼做了備註。
去死!噁心!賤男!渣男!
林季月一個個更換,最後還是輸了他的名字。
丟下手機臨出門的時候,突然頓住步子開始反省,她是不是拿捏得太緊了,多少該給他一些希望的。萬一一點希望都沒有,他放棄了怎麼辦?
然而,林季月糾結了沒有半分鐘,妥妥的就看開了。以她對那個渣男的瞭解,當真是越難得手,越放不下。尤其,他竟然還從她身上看到了阿禾的影子。
果然,當晚,那邊向北剛一收工,另一邊就開始沸沸揚揚的喧譁起來。
林季月本沒在意,可那個面色冷峻卻又微笑望着她的男人,正穿越過人羣,衝她緩緩走來。紅色地毯順着他的腳步,一步一前,最後在她腳跟前收了尾。
厲長瑞抱着一大束嬌豔的玫瑰,一眨不眨的凝着她,是無可挑剔的含情脈脈。
“林季月,我現在就分手。”說着就拿出了手機,一面笑着看向她,一面鎮定如常同對面的人講,“蘇芸,我們分手吧!”說罷,就利落的掛了電話。
向北瞧見人羣的中心,剛提步走了兩步,復又退了回來。是什麼樣的場景,不是不能想象。只是如果看見了,宋遇問的時候,要不要說呢?
還是不看見的好。
林季月驚詫了不過一瞬,便冷眼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圍觀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多。這最後一場戲,本就只剩了最後的人。餘下的,幾乎都是工作人員,還有幾個羣演。
厲長瑞雙手奉上玫瑰,林季月勾脣淺笑,“多謝!”順手接過他遞來的那輛紅色寶馬轎跑的鑰匙。
寶馬鑰匙串在她掌心反射着刺眼的光暈,她嘖嘖嘆了聲,“真沒誠意啊!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厲長瑞怔了怔,“你想要結婚?”
林季月看他並不討厭的樣子,不可思議的凝着他,“你竟然可以接受結婚?”
厲長瑞的額頭只皺了幾秒,便坦然一笑,“如果是你,就可以。”
林季月如願得到答案,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隨即道出真相,“我說的是車子。”沒辦過戶手續的車子,不還是他的?
厲長瑞失笑,“做我女朋友吧!”他看着她,眼眸裡閃耀着極其自信的色彩。
林季月蹙了蹙眉,微微踮起腳,湊到他的耳邊,低低道,“兩個月的考察期,好嗎?”
厲長瑞眯了眯眼,“好!”
次日清晨。
D市。某住宅小區。
陽光順利穿越打開的窗簾射進房內,躺椅上的男人一身家居服,看來休閒自在。陽光落在他的側臉時,他睜開眼,摸過手機,隨手瀏覽了朋友圈。
最後停在一張照片上,他死死地盯着那張照片,目光似是要將手機戳出個洞來。
適宜的門鈴聲將他喚醒。
Dylan一擡頭就瞧見宋遇自在隨意的模樣,換了拖鞋,一面往裡走,一面開始嘟囔,“宋哥,我今天來主要是有兩件事跟你說,一個呢……”
“《如期》什麼時候播?”宋遇突兀的打斷他。
Dylan怔了怔,“還有兩個多月吧,怎麼了?”
宋遇緊握着手機的手緩緩鬆開,手機落在溫軟的沙發上,上面的圖片顯示了幾秒鐘,整個屏幕變暗了下去。
宋遇微微傾身向前,手指無意識地十指交叉。他的面目看來並不憔悴,只是額頭蹙得緊,整個人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Dylan剛要晃悠着一身的肉坐下來,順便問一問爲什麼。宋遇已是突兀的開口,“我想出面澄清,我和孔一曼的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