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己也明白這樣被關着會影響交接工作,不過既然不得出去,而我大約是因爲好多年沒有這樣休息了,整天困得厲害,沒有精力,因爲缺乏運動,以至於稍微吃一點東西就噯氣。這樣的身體狀況下,我沒辦法再去想要交接的事,也不想掙扎,就這樣混着日子。
直到這天,如我所料,繁老頭先找來了。
我打電話給管家點餐後,送餐的人變成了繁老頭,他端着餐盤進來,形容鬼祟,先是問:“靈靈,你的身體還好嗎?”
“還好。”我明知故問道:“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嘛,音音那傢伙不準任何人來看你,但我好擔心你,怕你悶着,就想盡辦法地來了。”他一邊說一邊將餐盤放到桌上,說:“來,咱們邊吃邊聊。”
餐盤上的食物均爲兩份,繁老頭利索地一一擺開,笑着說:“我聽管家說你每天都吃不下什麼,但還總要些口重的的菜。這腸胃不舒服時越是要吃得清淡纔好,我做主換了你的菜,不會介意吧?”
其實有點介意,他擺得這幾道菜光看色澤就令人覺得有夠清淡,看着就讓人提不起食慾。
但我笑了笑,說:“不介意。”
接下來我倆吃了幾口,話題主要圍繞着菜的味道,直到我忍不住問:“念念和茵茵最近還好嗎?”
“念念挺好的,也不亂跑了,整天不是做功課就是陪着妹妹。”他笑着說:“音音他最近都在國外,沒有回過家。”
我說:“我是說我女兒,憐茵。”
“她呀?”繁老頭依舊是滿臉笑容:“她被你爸爸派人接走了。”
我愣住:“什麼?”
“別急嘛,靈靈。”他說:“你爸爸說念念是我們繁家人,茵茵是姓蘇的,而且跟他也好,他要帶到身邊照顧。至於你嘛……”他說到這裡便不再笑了,轉而露出非常慈愛的目光:“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呢?早知道靈靈你居然生了這麼嚴重的病,我又怎麼可能把那種惹你生氣的事告訴你?”
我說:“這病也不嚴重,其實血塊的情況挺穩定的,現在也不知道它會受什麼因素干擾,所以只能看天意。”
他嘆了一口氣,說:“你爸爸說既然你身體如此,那他也不逼你,交接的事有精力你就去,沒有你就不要去了。不過他希望你回去,說要幫你治病,如果你答應,他立刻就派人來。”
我說:“我不打算回去。”
“傻孩子。”繁老頭立刻就說:“你爸爸這麼多年一直在治他的身體,中西醫全都接觸了不少,他手裡的醫療資源要比我們家豐富太多了。何況茵茵也在他身邊,她整天都念叨着想媽媽。”
我沒吭聲,意在聽聽他的話。
他自然覺得我是不肯,規勸道:“都這麼多年了,你跟音音依然不能和睦相處,以前念念還好,現在連念念也不開心。你這病又不能動氣,他整天這樣氣你對你也不好。”
我忍不住笑了,說:“我瞭解您的意思,我不打算賴在這裡,我只是不想再回我爸爸那邊。”
他眼睛一亮,神態卻不是如此,而是十分關切的,看得出,他的話中也不全是虛的:“不回去怎麼行?你的病怎麼辦?”
“我的病既不需要昂貴的器材續命,也不需要吃藥,更不影響正常生活,有什麼問題?”我說:“至於茵茵,如果繁音也想把她交給我爸爸,那就這麼決定吧。畢竟我情況如此,帶着她在身邊反倒是害她。”
“這……”繁老頭先是被將住了,過了一會兒卻說:“靈靈是不是覺得音音還惦記你,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我說:“不是。暫時不復婚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覺得是暫時,音音可不這麼覺得。”繁老頭說:“既然說到這裡,那我不瞞着你,我之前給音音介紹了幾個女孩子,那時他還說要跟你復婚,不肯去見,這幾天已經接觸了兩個了。”
我沒說話。
“你也是,怎麼能對念念說那些事呢?”他有些不高興地說:“你以前忍耐了那麼多責難,不就是想要讓孩子開心一點嗎?念念這麼喜歡爸爸,你應該高興纔對呀,怎麼能蓄意破壞呢?何況你身體又這樣。”
“您放心吧。”我說:“他們兩個沒有隔夜仇,總會和好的。”
繁老頭沉默下來,在這期間,他唉聲嘆氣,最後說:“你也知道,音音心裡最重要的人就是念念,你讓念念這樣恨他,這次他對你失望透頂,不想復婚了。你又不回你爸爸那裡,那就算沒有病,今後的幾十年你要怎麼生活?”
最近怎麼總有人問我這種問題?
我說:“當然是工作了,如果有合適的人也會再婚。”
“你找什麼工作?”他問。
“什麼都好吧。”我笑着說:“我覺得我可以繼續從事公司管理方面的,或者乾脆自己註冊一間小公司。”
繁老頭皺起眉頭,說:“你爸爸只有你一個孩子,現在又低頭,明擺着還是想讓你繼承他的財產,你回去治病,病好了以後繼續做你的董事長,不好過重新創業受那份累嗎?”
我搖頭說:“我不回去了。”
他問:“你是想跟他斷絕關係嗎?”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爲我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只會讓我覺得囉嗦,乾脆封死了這個話題:“我不想聊這個話題了。您想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我哪能放你出去?得你同意讓你爸爸派人來接你。”他說:“音音把你關在這裡,特別叮嚀不准你離開。如果是蘇家來人接你好歹還是個藉口。”
我問:“他不是去相親了嗎?”
“沒錯,但他還不准你走,”他說:“我看他是知道你肯定不回蘇家,也沒別的地方去,你畢竟有病,總不能把你趕出去吧?好歹要顧慮念念的感受。”
我說:“那他現在怎麼不顧慮念念的感受?”
“念念又不知道你就被關在家,她以爲你回去了。”繁老頭又把話題拉回去,說:“他這樣找下去遲早要結婚的,你到時候怎麼辦?是被掃地出去?還是賴在這裡不痛快……哎,何必受這種羞辱呢?”
我忍不住笑了:“我說句話您別生氣,繁老先生,您真是老了。”
他一愣,卻沒說話。
我道:“如果您所說的都是真的,那您反而不可能任事情發展成那樣,說得這麼恐怖,不就是想讓我回我爸爸那裡嗎?”
他笑了,道:“我當然不會讓你受欺負,不過是一副碗碟的事,你在這裡住到我死也不是問題,但這關鍵就在於我都這把年紀了,有了今天沒明天呀。回自己爸爸家裡總好過在這裡吧。”
我說:“如果您跟他商量不起作用,那就請您讓他來一次吧,我跟他說清楚。”
他緊張起來:“你跟他說什麼?”
“放心,我不是改變主意想復婚。”如果繁老頭說得都是真的,那我更不想復婚了。何必呢?還要浪費本就不多的時日。“我是要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放我走。”
“這肯定不可能。”繁老頭擺手道:“我這樣一個羸弱的老頭子,纔不去給他上這種眼藥。”
我不由發笑:“那我只好暫時賴在這裡了。”
他問:“那麼你爸爸那裡是我去回還是你自己回?”
我說:“他派誰跟您聯絡的?”
“他親自。”他抓住時機說:“你看,還是關心你的。其實他說了,雖然你肯定不願意,但還是希望你自己打給他。”
我說:“還是辛苦您幫我回吧。”
他又嘆了一口氣,說:“那你好好休息吧,什麼時候悶了就讓管家找我。”
我問:“找您?”
“星星馬上就要嫁人了,天天忙得很,”他說:“也沒人陪我下棋了,這個房間連電視都沒有,正好讓你陪我下棋。”
我笑着說:“跟您下棋會氣死的,我都贏不了。”
“那是過去了,”他說:“靈靈你如今已經長大了,贏我應該不成問題了。”
時間過得飛快,這個月繁音都沒有來,而我後來真的感到十分無聊,便總請繁老頭來下棋,但一直下得都是同一盤棋,因爲總也下不出輸贏。
雖然我沒有詢問過有關外面的事,不過繁老頭會給我說說。他告訴我繁音最近又見了幾個他介紹的對象,自然都是年輕美麗的名媛,還給我看了照片,果然年輕美麗。關於這點我真是詫異,那案子雖然沒有公開審理,但這些女孩的父母都來自上流社會,怎麼可能捨得女兒與繁音接觸?畢竟我當年告他的理由是家暴。
不過對此,繁老頭解釋說:“其實我們已經把辦那案子的警局全都反訴了,而且贏了,賠償他們現在還沒給完,我們也不着急要,畢竟這樣主要是挽回名譽。”
我問:“反訴了?是因爲違規給他治療精神病麼?”
“對呀,而且判定他是精神病的過程也違規。”
這意味着繁家現在真的重新東山再起了,畢竟扭轉這案子的結果靠得並不是誰更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