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真的很好吃嘛。”念念嘟着嘴巴,依然不情不願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像是隨時都要流淚了。
我抱住她,半真半假地說:“我還以爲爸爸變成了那個壞的,欺負你了呢。如果真是那樣,你可不能瞞着媽媽,媽媽不會禁止你們接觸,但必須要知道,你爸爸雖然愛你,但他畢竟有病。”
念念白了我一眼,說:“我知道的,可是他真的沒有。”
這表情跟回答表明繁音確實沒有欺負她,至此,我終於放了心。
接下來念念給我秀了她新獲得的簽名冊,上面已經簽了許多卡通人物的簽名,花裡胡哨的煞是好看,還有一些照片。事實證明,無論是見過多大世面的孩子,都無法對真正屬於孩子的東西免疫,念念跟他們在一起笑得比平時任何時候都燦爛。
快看完時,繁音拿着冰激凌回來了,他人高馬大的,手裡仍提着那個粉嘟嘟的小包,看起來煞是有趣。
繁音把冰激凌遞給我,念念則跟他要來包,對我說:“看,這是送給妹妹的。”
她從包裡翻出另一本冊子,和她有的這本一模一樣,只是照片上沒有了念念。
我翻着它,心想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給茵茵。
念念則在旁邊說:“妹妹跟外公在一起,肯定也沒有機會來玩,我把這個送給她,她肯定會很喜歡的。”
我說:“你怎麼知道妹妹很喜歡呢?”
“因爲那是我的妹妹嘛!”念念的回答有理有據。
我和繁音對視一眼,都覺得她很可愛,我心裡再度涌上一陣難過,但願有生之年還有機會把這個送給她。
接下來,我們三個就一起玩。但說是一起,卻是他們兩個,而沒我什麼事。參觀時,念念就坐在繁音的脖子上,他人高馬大,她取得了最好的視野。繁音顯然是做了功課的,念念嘴裡的那些卡通人物,他如數家珍,時不時地給她解答,彷彿他一直都在關注似的。
兩個人一直愉快聊天,彷彿壓根沒我,我也樂得輕鬆,吃着零食,聽着他倆的解說,悠然自得的觀賞。
我記得繁音不僅腦子聰明,記性也不是一般得好,不,應該這樣說,如果沒有病,他就是完美的。
一直逛到傍晚,我已經累得要命,念念也累了,抱着繁音的頭,把腦袋和上半身的重量壓在上面。我問繁音:“你脖子還好吧?”
“沒事。”繁音滿臉輕鬆。
我問:“咱們什麼時候回去?我累了,念念也累了。”
繁音還沒說話,念念就努力地挺直了身子:“我纔不累!”
“乖啦,回去吧,明天再來。”我說:“你不累,媽媽和爸爸還累呢。”
念念嘟起嘴巴。
平時念念並不是這種不加節制的孩子,不過,她從開始能看明白電視開始,就心心念念要來迪斯尼樂園,我們卻從未應允過。這麼一想,我就有點理解了。
繁音表示他不累,我也就沒再阻攔,繼續逛了好一陣子,一直逛到月上柳梢,各處的夜景等通通點亮,最美的當屬白雪公主城堡。我好納悶念念怎麼不要求拍照,一扭頭,發覺她已經趴在繁音腦袋上睡着了。
我立刻就高興了——這傢伙剛剛還說要去冒險樂園玩呢!
我和繁音對視一眼,均露出了彼此都懂的微笑。他就這麼扛着念念,一路把她扛回了酒店,放她到小牀上。我見他扭脖子,心想他必然是疼了,畢竟念念可不是三歲小孩。
我去取了熱毛巾,回來時,見繁音仍坐在念念牀邊,溫柔地撫着她身上的被子,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他離我特別遠。就像有一天,我夢到那個一直被我當做媽媽的女人,她忽然離開了我。當時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覺就如同此時此刻:他正在離開我。
這感覺持續的時間很短,短得彷彿只是錯覺。我呆了那一下,他便轉過身,見我來了,便站起身過來。
我倆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一起坐在沙發上,他用手臂摟住了我的腰。我打開毛巾,說:“我幫你敷敷。”
他便靠進了沙發裡,歪過腦袋,方便我把毛巾貼上去,一邊說:“餓嗎?”
“有點。”我們其實吃晚飯了,但念念一直催,我們沒有吃好。而且逛了這麼久,體力消耗巨大。
繁音便拎起手邊的電話叫餐,放下電話後,我把不算太熱的毛巾拿下來,打算換下一塊。
他動了動脖子,說:“沒事,本來就不疼。”
“好幾十斤的東西架在脖子上一下午,你跟我說不疼?”
“那得看架得是什麼。”他又摟住我的肩膀,笑着說:“我女兒輕的像團小棉花。”
我不由笑了,說:“你可真夠喜歡她的。”
“那當然了。”他笑的同時透着失落:“我欠她太多了。”
我忍不住想茵茵,他又和我想到了一處:“我欠茵茵的更多,但沒有機會補償了……對於她們兩個,我都欠得太多了。”
我依舊把毛巾貼到了他的脖頸上,說:“你不要有這種心態。”
他看向我,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我說:“以前我的確很不平衡,總是想讓你認錯,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這對咱們的家庭沒有幫助。我已經不止一次地說了,以前的事通通翻過去,現在你積極地治病,不要抱着償還的心理。咱們一家平等地生活。”
他笑了一下,按住了我的後腦,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如果我一點愧疚都沒有,你又會說什麼?”
“什麼都不會再說,我會回到我爸爸身邊。”我這是實話,如果他這次再負我,我就不需要再對他說什麼了。因爲我已經付出了一切,也徹底地死了心。
他用手指捏着我的後頸,笑了笑,沒說話。
我覺得他沒聽懂,便進一步強調:“我不是要你不要愧疚,而是不希望你以跪着的姿態來過接下來的人生。”
“我知道。”他捏住了我的肩膀,扳了一下,說:“我給你捏捏。”
“等……”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已經被背朝上按倒在了沙發上。
他按着我的背,一邊說:“放鬆點。”
我儘量使自己放鬆下來,側過臉企圖看清他,但他正好坐在我的視野範圍之外。
他按了一會兒,輕重得當,但還是問:“力道行麼?”
“行得我都快睡着了。”我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感覺真是舒服極了。
他笑出了聲,說:“今天辛苦你了。”
“你是指哪方面?”
“雖然叫你的確很困難,但我的確有故意的成分。”他柔聲說:“我想和念念單獨待幾個小時。”
“爲什麼呀?”我說:“你明知道我會擔心。”
他沒說話。
我等了一會兒,問:“不方便告訴我?”
他這纔開口:“之前在你家的時候,我不是嚇到過她麼?我一直沒有跟她聊過這件事。”
“這爲什麼不能帶我?”
“因爲……”他猶豫了好一會兒,說:“不是什麼事都必須要三個人一起說。”
我說:“你們兩個這樣,我有種被排斥的感覺誒。”
他又笑:“你又吃醋。”
“我不該吃麼?”我說:“一共只有三個人,兩個人結成一夥,我一個人落單。”
他繼續笑。
我說:“別糊弄我,說你到底爲什麼這樣?”
他老半天才開口:“念念跟我的感情比較好,因爲她剛回來的時候,一直都是單獨跟我在一起的。”
“嗯。”念念回來時,我正因爲殺米粒被拘禁。
“你不知道,她剛回來的時候,很不習慣在家裡,總是搞事。”他說:“我想了很多辦法,才讓她習慣待在家。”
“嗯。”
這我也知道。
“所以她和我的感情比較特別一些。”他低聲說:“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應該鬧很久,但她的反應好像太平淡了。我……”
他似乎說不下去。
我問:“她反應平淡,證明她長大了。其實她迴避了你那麼久,就是在思考這件事。”
他還是沒說話。
我想想,也覺得他這樣做沒錯。這件事歸根究底是念念與他之間的事,他與念念單獨說開比較好。我便說:“我只是擔心他突然出來,或者他冒充你騙走念念,畢竟他恨念念。”
“放心。”他說:“他不會出來。”
我問:“永遠都不會?”
“暫時不會。”他說:“我找到了讓他暫時不出來的方法。”
我激動的想要立刻爬起來,卻被他按着:“什麼方法?”
“我先賣個關子。”他笑着說:“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我說:“不是誑我的吧!”
“不是。”他語氣篤定,且帶着笑意。
我便放了心,覺得他不會在這種事上騙我,便說:“你說,咱們這樣會不會太寵愛念唸了。”
他問:“爲什麼這麼問?”
“你看她今天的樣子,我求了她幾次,她都堅決不要回來。”我說:“做什麼都要順着她,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他笑道:“她太喜歡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