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嚇過度的姚桂花一下子鬆弛下來,直挺挺躺在那兒,不大一會兒工夫就酣睡過去。
睡得很香,睡得很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覺得有一隻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彷彿是一條魚,自上而下慢悠悠划動着。
“你咋又來了?別鬧了,睡吧,快去睡吧。”姚桂花以爲是王香草又來捉弄她了,嘟囔一聲,又翻身睡了。
那條“魚”一頓,停在了那兒。
過了大約半分鐘的樣子,又不安分地遊動起來。
“幹嘛呀你,瘋子,滾回西屋睡去,滾!”姚桂花嘟嘟噥噥着,朝着一側翻了一下身。
那條“魚”停了下來,卻不抽走,安安定定地臥在那兒。
“別鬧了……別鬧了,我都快困死了,睡吧……睡吧,別再招惹我了好不好?惹出火來可不好撲滅。”
那條“魚”隨之又動了起來,越發狂亂,沒輕沒重。
姚桂花被折騰得很難受,嘴上罵着:“王香草,你作死啊,滾……滾一邊去,哎喲喲……哎喲喲……”
就在姚桂花暈頭轉向,迷迷糊糊時,突然感覺一陣脹痛。
不對!
怎麼會這樣呢?
她打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並非是王香草,而是那個“賊人”,頓時被驚嚇得渾身僵硬,大聲喊了起來:“抓賊……抓賊啊!王香草,王香草,快……快救我……”
歹人的動作戛然而止,一躍下了牀,朝着外面竄去。
此時的房門大開着,就連王香草設下的機關也都早已被解除了。
黑影鬼魅一般,一陣風似的逃走了。
王香草追出了老遠,夜幕下的小衚衕越發冷清,雖不見一個人影,卻又好像四處魅影躥動,陰森恐怖。
“王香草,快回屋吧,別站在那兒了,小心壞人。”姚桂花跟了出來,聲音顫顫地對着王香草說。
王香草回首看一眼,見姚桂花走路有些吃力,前傾着身子,小步挪動着,就問:“姚桂花,是不是傷着了?”
“沒,狗日的還沒來得及下狠手呢。”
王香草轉身回來,伸手攙着姚桂花的一隻胳膊,一起回了屋。
進屋後,王香草察看了一下自己掛在門洞上的網,早就被摘了下來,扔在了門後的草堆裡。
心裡就琢磨起來:這個人身手果真不一般!
最起碼身板很硬朗,似乎還有點功夫,興許還會飛檐走壁,要不然他開門進屋,又把團在門板上面的漁網摘掉,再進了屋,然後無聲無息走到了姚桂花的牀前……
這一連串的動作怎麼就愣是沒弄出啥動靜來呢?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動靜,她也是一定能夠聽得到的,因爲壓根兒她就沒有踏踏實實睡過去,一直是警覺着的,爲什麼連絲毫的聲響都沒聽到呢?
他究竟是誰?
村裡有這樣的高手嗎?
王香草把村裡留守的男人挨個兒過篩了一遍,卻都一一否決了。憑直覺,整個桃花坳裡就沒有這麼厲害的人渣。
心裡就自然而然想到了村子外頭,他覺得也許是外來流竄作案,是個功夫不得了的高手老賊。
但很快她又自我否定了,外村的人咋會對村裡的情況瞭如指掌呢?知道得那麼透徹,連哪一家的男人外出打工了都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王香草,快進屋吧,愣在那兒幹啥呢?”已經進屋上了牀的姚桂花大聲喊着。
王香草應一聲,這才關門進了屋,看一眼驚魂未定的姚桂花,問道:“賊人對你咋了?”
“他……他……”
“動你了?”
姚桂花蒼白着臉,衝着王香草點了點頭。
王香草湊過去,一把撩開了蓋在姚桂花身上的被子。
“你幹嘛呀?”
“讓我看看。”
“看啥呀看,有啥好看的?沒事兒。”
“不看看咋能知道?要是情況嚴重了的話就趕緊去醫院,馬虎不得。”王香草邊說邊動起手來。
大概是剛纔被驚嚇過度的緣故,姚桂花沒了精神氣兒,由着她去了。
過了一會兒,姚桂花有氣無力的問: “沒事吧?”
“還沒事呢,真下手了。”
“下手狠嗎?”
“狠不狠你自己還不知道呀?不是讓你喊嗎?咋就一直悶着?”王香草有些氣憤地說。
姚桂花臉微微紅了一陣,說:“我還以爲是你呢,根本就沒在意。”
“傻瓜,傻瓜!我就那麼沒出息?再說了,你有那麼大的力道嗎?”
“你就別數落我了,人都快被嚇死了,那還顧得上別的呀。快說說,你看清那個人了嗎?”
王香草嘆口氣,說:“我又不是火眼金睛,怎麼能看得清呢,白白讓他溜了。不能便宜了他,明天我就去報案。”
“別……”姚桂花急了,起了起身子,衝着王香草說,“你可別聲張,丟死人了!”
“你是受害人,有什麼好丟人的?你想讓那個壞蛋繼續禍害人啊?”
“這又不是啥光彩事兒,你千萬別給我抖落出去。嚷得滿天下都知道了,我兒子以後還娶不娶媳婦呢?”姚桂花哀告起來。
王香草不再說話,退下牀來,去外邊的餐桌上拿過一瓶酒來,問姚桂花:“家裡有新棉花嗎?”
姚桂花指了指屋角的那個木櫃子,說:“裡面的塑料袋裡有。”
王香草放下酒瓶,敞開櫃子拿出了棉花,揀起一朵,手指捻一下,再觸到酒瓶口上,倒一下,招呼姚桂花:“往下挪一點,我給你清洗一下。”
“你把酒弄裡面會很痛吧?”姚桂花有些畏懼。
王香草板着臉說:“不消消毒能行嗎?就不怕感染啊?”
姚桂花往下挪動着身子,嘴裡嘰咕着:“死王香草,你就知道滿嘴噴糞,好好的人讓你給咒出毛病來。”
王香草不再說話,手捏着蘸滿了白酒的棉絮擦拭起來,把姚桂花刺激得哦哦直叫喚。
“閉嘴,唯恐外面的人聽不到是不是?”
姚桂花只得閉緊了嘴巴,咬緊牙關忍耐着,接受着王香草爲她消毒。
王香草很耐心,清洗趕緊,才撩起被子,蓋在了姚桂花身上。
安靜下來,姚桂花對着坐在自己旁邊的王香草說:“咋就覺得不正常呢,感覺着那就不是個人。”
“不是人是啥?”
“那就不知道了,想一想都後怕。”
“不是人才怪呢,沒準就是村裡的人。”
“可會是誰呢?”
“誰知道呢,我又沒得罪啥人。”
……
兩個人絮絮叨叨聊着,直到實在困得不行了,才雙雙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牀後,王香草對着仍賴在牀上的姚桂花說:“晚上你就到我家睡吧,一個人肯定不行,我也不能天天過來陪着你,老讓二嬸帶着孩子,也怪過意不去的。”
姚桂花說:“沒事,估計那個歹人不會再來了。”
王香草說:“你就彆嘴硬了,這一次沒對你下死手就便宜你了,兩個人一起壯着膽子,也好一些。”
臨出門,又轉過身對着姚桂花說,“我看這事咱不直接報案也行,但總該告訴馬有成一聲。”
姚桂花爬起來,嚷着:“別說了,多丟人啊!”
“這可不是好鬧着玩的小事情,全村這麼多單身女人,不早些把壞人抓住,那還了得啊!你聽我的,我偷偷去告訴馬有成一聲,也許能對破案有利。”
姚桂花沒再說啥,嘆口氣,又仰身躺了下來。
王香草去了村委會,不等進大門,就聽到屋子裡面吵吵嚷嚷,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她手扒着門框往裡瞅瞅,見院子裡空空蕩蕩的,吵鬧聲是從支書屋裡傳出來的。
聽上去那個嗓門大的是村長馬有成,只聽他喊道:“你一個支書,只知道出去掙自己的錢,村裡的事情不聞不問。”
支書孫常果比馬有成年輕幾歲,底氣明顯不足,他直着嗓子說:“打招呼我不就回來了嘛,有事解決事就是了,你發啥脾氣啊?”
“怎麼解決?出來出了那麼多案子,女人一個個被嚇得覺都沒法睡,你去解決啊?”
“我哪有那個本事呀?連警察都破不了案,我有啥辦法?”
“還有一個事兒,現在天旱得那麼嚴重,往年這個時候麥子也該灌漿了,可現在水庫上頭把閘門關得死死的,一滴水都放不出來,你說該怎麼辦?”
“還能咋辦?水利局不讓放,說是留着給縣城那一塊吃自來水,我也沒辦法。”
“送禮唄,現在還有用錢辦不了的事兒?”
“哪有錢呀?”
“沒錢也得想法子呀,等着靠着也不是個辦法。”馬有成說着,擡頭見王香草站在外頭,扯着嗓子問,“王香草,你站那兒幹嘛?”
王香草站直了身子,說:“有個事,想跟你彙報一下。”
“啥事,過來說吧。”
王香草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站定,低聲說:“屋裡是不是還有別人?這事我想單獨跟你說。”
“毛病,娘們家就是事多!”馬有成走了出來,朝着自己辦公室走去。
孫常果緊跟也出了屋,對着馬有成的背影說:“我先去縣水利局問一下情況吧。”
“問個球,不來點實惠的,去了也白搭!”馬有成頭也不回地嘟囔着,進了屋。
王香草跟進屋來,回頭看了看,見孫常果已經走遠,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你可真是能耐,想支書都治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