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心真意,還是虛情假意,畢竟她還能說出像樣的人話來,王香草覺着,心裡也寬慰了不少。
“姐,咱們還是趕緊去老人那兒看看吧,這幾天我身子不舒服,一直都沒顧得上過去。”“那個不要臉的”催促道。
你也太露骨了吧?
自己大老遠的跑來,連屋都不讓進了,就下起了逐客令,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啥?
王香草心裡堵得慌,表面卻不流露,說:“那好吧,把籃子裡的雞蛋放下咱再去。”
“別……別,姐,還是帶給老人吃吧,家裡有雞蛋呢,走吧。”“那個不要臉的”說着,扯着她往外走。
出了院門,“那個不要臉的”慌忙落了鎖。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着,各自沉着臉,一句話都不說。
到了二老的“豬窩”,孃的病好像一下子好利索了,跑前跑後,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一臉生動。
王香草心裡明白,娘這是高興,她以爲自己這一趟沒白跑,真的把“那個不要臉的”給感化了。
呆着臉坐了一會兒,“那個不要臉的”說要去坡下看麥子,便起身離開了。
娘還踮着腳,一直送到了衚衕口。
回來的時候,娘臉上仍然掛着笑容,對着王香草說:“這回多虧了你了,她都大半年沒登門了。”
王香草心裡亂糟糟不是個滋味兒,但又不好多說啥。
畢竟父母都是年邁的老人了,經不起折騰,有些事情一眼不見爲淨。
做人就是這樣,有時候只能裝聾作瞎,天天活在夢裡未必不是好事兒。
雖然娘已經動手做午飯了,但王香草還是起身告辭了,說來之前沒跟小龍說,擔心他回家找不到人。
娘把她送到了村口,站在路邊,眼巴巴看着女兒漸漸遠去。
走出很長一段,王香草回頭望望,孃的身影已經模糊,頓時淚如雨下。
等到她擦乾眼淚,突然有了一個念想:不行,不能再任由他們折騰下去了,要想辦法個厚顏無恥的野男人弄走。
她絞盡腦汁想着,想着各式各樣的辦法,最後想到了李佳碩身上,何不利用他在教育局的條件,把那個野男人調走,調得越遠越好。
這樣想着,心裡豁然亮堂起來,腳下生風,朝着桃林峪走去。
回到家裡,她從衣櫃裡找出那件得體的衣服,拿到院子裡晾曬一下,也好明天穿着去見李佳碩。
正在院子裡忙活着,姚桂花一步闖了進來,神秘兮兮地說:“香草……香草,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
王香草沒好氣地吼一嗓子:“瞧你那個鬼樣,咋了又?”
“這一陣子你家的雞丟沒丟?”姚桂花一臉嚴肅地問道。
王香草一愣神,隨後眨巴着眼睛問道:“你咋就知道俺丟雞了?”
“真的丟了?”姚桂花疑問道。
“是啊,一連丟了好幾只呢。”
姚桂花沉下臉,搖搖頭,嘀咕道:“那就不對頭了,他咋會偷你家的雞呢?難倒不是他乾的?”
“姚桂花,你邪邪道道的究竟啥意思?”
姚桂花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盯着正在啄食的幾隻雞,自言自語着:“那就不對了,不對,要是他咋也會偷你家的呢。”
“你發神經了吧?”王香草去屋裡拿過兩個木凳出來,一隻遞給了姚桂花,另一隻坐到了自己屁股下面。
姚桂花說,這幾天村裡很多人家丟了雞,她家也少了兩隻老母雞。
“還有誰家丟了雞?我咋沒聽說。”
姚桂花說一隻兩隻的雞又值不了幾個錢,沒人去村裡報案,今天上午在大街上,幾個女人湊到一塊兒聊起來,才知道幾乎家家戶戶都沒落下。
王香草就把自家遭遇的怪事說了一遍,告訴姚桂花,賊把雞從雞窩裡掏出來,就地殺死,弄得滿院子血淋淋的,並且都是多年的老母雞。
“還有這事兒?”
“是啊。”王香草接着說,“還有更奇怪的呢。”
“咋個奇怪法?”
王香草又把那天夜裡,賊把她家的雞弄死,流着血掛到馬有成家門上的事說了一遍。
還說那簡直就不是人乾的事兒,簡直就是個魔鬼。
“對呀,還真是被範開明老婆說着了。”
“她說啥了?”
“她說那天晚上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撩開窗簾朝外看了看,竟然看到了一個渾身是毛的怪物,那個怪物手裡提着一隻雞,翻牆跳了出去,眨眼就沒了影,就跟飛走了似的。”
王香草腦海中立即就浮現出了在馬有成家門前看到的那個鬼影,頭皮一陣陣發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問姚桂花:“你說那個偷雞賊到底是個啥玩意兒?難道真的有鬼?”
“哪來的鬼呀?明明就是個人,有人懷疑是……是……”
“是誰?你倒是快說呀!”
“有好幾個人都懷疑是你叔公幹的!”
“你說李木頭?”
“是啊,有人說這一陣子他家裡來了一個陌生人。”
“哪兒來的陌生人?”
姚桂花告訴她,李木頭家來的那個人看上去年齡並不大,穿得破破爛爛的,蓬頭垢面。
王香草發了一會兒呆,蹭一下站起來,衝着姚桂花說道:“走,你跟我去一趟。”
“去哪兒?”
“去李木頭家!”說完擡腳朝外走去。
“去他家幹嘛?”
“過去探個究竟。”
“要去你去吧,聽着就怪嚇人的。”
“不就是個人嘛,有啥可怕的?”
姚桂花不再說話,跟在王香草後面,朝着李木頭家走去。
李木頭家的院門大敞着,王香草貓在門口朝裡面張望着,院子裡空空蕩蕩的,並不見有啥異常,便回頭扯一把姚桂花,壯着膽子朝裡走去。
里門虛掩着,王香草一隻手拽着姚桂花,一隻手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喊道:“叔,木頭叔,你在家嗎?”
“誰啊?”從屋裡傳出了一聲微弱的回聲。
“是我呀。”
“哦,是香草啊,你有事嗎?”
“好幾天沒見着你的影子了,這不是牽掛着你嘛。”王香草說着話,推門走了進去。
“別,你還是別進來了,我病得厲害,可別傳染了你。”李木頭的聲音很低沉。
王香草止住腳步,問道:“你得啥病了?咋就會傳染人呢?”
“我也不知道,渾身發冷,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裡似的。”
“那是不是感冒了?”
“不是……不是,厲害着呢,怕是活不了幾天了。”李木頭說完,哼哼了兩聲。
“別盡說喪氣話,沒事的。”王香草說着,擡腳進了屋。
屋裡一片昏暗,氣味難聞。
王香草屏住呼吸,朝裡面張望着。
雜亂的土炕上只躺着李木頭一個人,角角落落都看遍了,也沒見着姚桂花說的那個“怪物”。
李木頭有氣無力地說:“你快回去吧,屋裡髒着呢,哎喲……哎喲喲……”
王香草問他找沒找赤腳醫生過來看一下。
李木頭喘着粗氣說不看了,看不看的沒啥意思了,死了就死了唄。
王香草說:“你不是打算回你親爹那邊嗎?要是死在了這邊,那就只能埋這兒了。”
李木頭搖搖頭,說不想回去了,要在這邊跟他親孃作伴。
王香草聽出了怨氣,他這是埋怨自己不讓他扒出奶奶的骨灰帶回老家去,強硬地說:“你就死了那個心吧,要回你自己回,奶奶肯定不會跟過去的。你要是死在這邊,我給幫你討一塊風水好的地界埋了。”
李木頭嘆一口濁氣,說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啥條件?”
“你得把我埋在你奶奶的墳前。”
“你還想進我們家祖墳?”
“是啊,我得去陪俺娘。”
“你又不是李家的人,咋能埋那地?”
“我不是也姓李了嗎?”
“可你身上流的不是老李家的血啊!”
“你……你咋就能這麼說呢?我可是頂着你們老李家的名份啊!”李木頭語氣強硬了許多。
“那也沒用,那不就是個名字嘛,你壓根兒就不是李家的血脈!”王香草毫不相讓。
李木頭憋悶得直喘粗氣,臉色鐵青,嘴脣翕動着。
王香草說:“你也用不着生氣,這是規矩,你要是不相信的的話就出去打聽打聽。”
李木頭仰起半截身子,咳嗽幾聲,反問王香草:“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老了,沒本事了,就不拿我當人看了?”
王香草毫不想讓,直接揭起了他的老底,罵他年輕時候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活活把老李家人的臉面給丟盡了。
“你……你還有臉說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李木頭呼一下坐了起來,瞪大一雙渾濁的眼睛盯着王香草。
王香草知道戳到了痛處,要拿難聽的話來懟自己,直接罵了起來:“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看來鐵了心不想爲自己留後路了,看以後誰還管你,死了都沒人幫你找狗皮,不信等着瞧!”
“誰還敢指望你呀?老子還還怕你弄髒了我的屍首呢!”李木頭毫不示弱,以牙還牙道。
兩個人互不相讓,對罵起來。
姚桂花一看這陣勢,向前攥住了王香草的胳膊,用力往外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