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蘇荊沛找了一家中式餐廳解決晚餐問題,我專門要了一個包間,我兩挨着坐在一塊。爭來搶去了十多分鐘,才把菜點清楚。等服務員出去,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跟他隨便說了兩句,打算切入正題的時候。他的手機非常不是時候的響了起來。
蘇荊沛喝了一口茶,從口袋裡將手機掏了出來,看了一眼屏幕之後,眉頭微微的蹙了一下,卻還是趕緊把電話接了起來,“怎麼了?我不是跟您說了嗎,今晚我跟同學約好了一塊吃飯。就不回家吃了。”
包間裡挺安靜的,我跟蘇荊沛挨的近,他雖然刻意往邊上避了避,但我還是能夠聽到電話那頭喬秀玉女士的聲音。略帶着一絲焦慮,說:“趕緊來醫院,你爸爸出事了!你現在在哪裡,需不需要我讓司機過去接你?你身爲你爸爸的次子,最好不要比別人晚到醫院,明白嗎?”
蘇荊沛幾乎是瞬間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神情異常嚴肅,倒是不浪費時間問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單純問了醫院地址和他們所在的位置,“我馬上就過來。”語落,他就掛斷了電話,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我跟着站了起來。見他有些手忙腳亂的,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道:“彆着急,這種時候慌亂只能拖慢自己的腳步,鎮定一點。”
他看了我一眼,穿上了外套,並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包包,問:“老媽說爸爸出事了,現在在醫院,姐,你要去看看嘛?”他問的很認真。
我一手搭在肚子上,深深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叔叔出事,去醫院的人肯定會很多,我就不去添亂了,媽媽也不會希望在那裡看見我的,你快去,別耽誤時間了。”
蘇荊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姐,其實爸爸還挺在意你的,你知道的,男人的喜愛總是藏得特別深,你相信我,爸爸他一定是將你當做親生女兒那麼看待的。如果你想來看看,就給我打電話。”
我笑着點點頭,看着他單純到純粹的雙眼,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蘇荊沛其實對蘇關鋒挺崇拜的,如果他知道蘇關鋒對我的那種喜愛,並不是他想的那樣,會怎麼樣。他一定不會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
我將他送出了餐館,讓我的司機先把他送去醫院,等會再過來這邊接我。
唉,我都還來不及問出口,人就走了,早知道剛纔在車上問了。我回了包間,獨自一人吃了一頓飯、
回到賀家的時候,賀正揚竟然回來了,正坐在客廳裡,跟賀江和陸明朗聊主題公園的事情,等我過去,他們就停了話頭。多日不見,賀正揚好像瘦了,不得不說,現在見到他,算是這幾天下來,我最開心的事情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下飛機也沒給我打電話。”我站在沙發旁,笑呵呵的看着他。
“看看這小兩口,才幾天沒見,見着面了,都笑的合不攏嘴了。”陸明朗看着我們,拍了拍賀江的腿,道:“行了,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去公司再說也不遲,主題公園也不是個小項目,究竟要怎麼搞,要投入多少,等正揚做了詳細的計劃,再開個股東會商討一下,不急。咱們兩老頭子,去書房下棋吧,別耽誤人家小兩口親熱了。”
隨後,賀江便同陸明朗一塊上了樓。
我笑呵呵的走到他的身側坐了下來,問:“你不是說還要晚幾天麼?怎麼忽然又回來了?簽約簽完了?”
他伸手拿過了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說:“還沒,那邊的人下週會過來實地考察。他們說的沒錯,這次的主題公園面積龐大,不是個小項目,得慎重點,所以我也緩幾天,就回來了。”
“怎麼?我之前不回來的時候,一個勁的催促我回來,現在我回來了,你又不想我回來了?”他側目斜了我一眼,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從一旁的包包裡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了我,說:“說好的生日禮物。”
我眯了眼睛,伸手接了過來,打開看了一眼,是一串手鍊,鑽石手鍊,很漂亮,做工精緻。我嘖嘖了兩聲,說:“真是有心了,你怎麼知道我熱愛鑽石。”
“是個女人都喜歡吧。”
“那可不,有些人喜歡珠寶。但我是真的鐘愛鑽石,永遠不掉價,可都是無形財產。”我笑了笑,就準備戴上試試看,把左手擱在了肚皮上。
手鍊剛剛搭上手腕,賀正揚就伸手過來,把我手裡的手鍊搶了過去,微微揚了一下下巴,說:“把手擡起來。”
我笑嘻嘻的擡起了手,他就將手鍊掛在了我的手腕上,扣上了暗釦。他在幫我戴手鍊的時候,正好賀嫣回來了,恰好這一幕也被她看進了眼裡。‘哥哥’二字,她只叫出了一個字,就戛然而止了。我同賀正揚幾乎同時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先是微微愣了愣,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微笑着走了過來,看着賀正揚說:“回來了。”我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她的目光在我的手腕上掃視了一眼,然後繼續問:“怎麼樣?事情順利嗎?”
賀正揚點了點頭,“挺順利的,怎麼那麼晚纔回來?”
她擡手看了看錶,笑道:“也不晚啊,這幾天才準備慈善拍賣會的事情,晚上跟杜若會的人一起吃飯,商量了一下,所以就沒有回來。我上去看看小宇,你們聊。”她抿脣淺笑,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她好像不是很高興。
不過,賀嫣看見我一直都不怎麼高興,對她來說,我就是卡在她喉嚨裡的魚刺,雖然難受,卻無法剔除。
賀正揚也跟着起來,“我也去看看他,回來到現在還沒見着他呢。”
賀嫣輕輕點了點頭,就轉身走向了樓梯,我沒說話,兀自玩弄着手腕上的鑽石,說到底,我還是個非常膚淺的女人,看着手腕上閃亮亮的鑽石,心情加倍好了。
賀正揚扯了一下我的衣袖,說:“你也一起。”
我嘟了嘟嘴,“爲什麼?”
“你不上樓,一個人坐在這裡幹什麼?”說的有道理,隨即我就站了起來,然後賀正揚就把他手上的包包遞給了我,免費勞動力。
我見着今天賀嫣的心情不是特別好,所以就沒有跟着一塊去小宇的房間湊熱鬧,而是拿了賀正揚的行李回了房間,替他將皮箱裡的東西收拾出來。
夜晚,賀正揚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坐在牀上,一面擦頭髮,一面問我,“那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突然就這樣?”
我拿着手機正在考慮要不要給蘇荊沛發個短信問問蘇關鋒的情況,賀正揚忽然過來嚇了我一跳,手機差點從手上滑落,砸在臉上。躺在牀上玩手機,巨大的風險就是手滑砸臉。
我瞥了他一眼,搖搖頭,“沒發生什麼,是瑤瑤出事了,孩子沒了,被小三個整掉了。”
“就這樣?”
我點點頭,“不然還能怎麼樣?這已經是很大的事了好嗎?”
賀正揚莫名其妙的笑了笑,道:“難不成那個時候,你以爲我在外面會找別的女人,所以才那麼急迫的叫我回來?”
我又忍不住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轉開,看了他一眼,笑了兩聲,“不是。”我想了想,既然話題打開了,我放下了手機,坐了起來,打算跟他好好聊聊,“賀正揚,陸伯伯的老婆去的很早嘛?期間他從來沒有想過再找個老婆?然後從這裡搬出去,自己住?我覺得你們好奇怪,明明兩家人也不是親戚,爲什麼會住在一起?”
“你問的好像有點多了。”賀正揚沉吟了片刻,只給了我那麼一句話,就起身去衛生間吹頭髮了。
明明是他先問我的!現在又嫌棄我問的太多。
看着他進了衛生間,我又躺了下來,腦子裡有好多問題,不停的轉啊轉的,感覺腦子都要爆炸了。我長長的吐了口氣,側了一下身子。
“你是因爲陸江城所以不願意住在這裡嗎?他是不是對你做什麼了?”果然,賀正揚寧願相信陸江城對我做了什麼,也不會想到是陸明朗對我做了什麼。
我笑了笑,說:“是啊,我覺得膈應,賀嫣也會覺得膈應。”
“我從來沒有見過陸伯伯的老婆,爸爸也很少提起,我想陸伯伯應該很喜歡他老婆,起碼在我記憶裡,他一直都是一個人,身邊從來沒有女人。我爸曾經還勸他找過,但他沒有。陸江城說他媽是病死的,白血病,你應該知道小宇的病是從誰那裡遺傳過來的。”賀正揚說着,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此時,他也是躺在牀上,我們的視線齊平,他的目光溫和,臉上帶着一絲疲憊,脣角微揚。許是因爲夜深人靜,燈光柔和,我的心下一片平靜。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賀正揚只是個普通的人就好了,如果我們可以用最平常的方式相遇就好了。
即便沒有愛情,我們也可以相處的很好,而恰恰他也能夠給我最想要的生活,最渴望的平靜,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又有何不可?我想只要再久一點,更久一點,用一輩子的時間,我總有一天是會喜歡上他的。
可惜,他的身份,我撒下的彌天大謊,終究導致,我們沒有辦法相處一輩子,這一切都不過是用謊言拼湊而成的。總有一天,這個謊言會破,這種美好會碎。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說:“休息吧,你該倒時差。”
他現在顯然是真的累了,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含含糊糊的說:“麻煩你關一下燈。”
我是看他真的累了,也就沒跟他鬧,開關在他那頭,我倒是沒有多想什麼,起來湊到他的身邊,撲過去把燈給關上了。貞宏盡弟。
燈剛關上的瞬間,我就聽到身下的人忽然笑了起來,然後我就感覺到他伸手抵在了我的咯吱窩下,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用力夾住了他的手,我怕癢,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隨後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一樣趴在了他的身上。
“你有病啊。”
賀正揚也笑着,黑暗中,他也不忘穩住我的身子,大約是怕我動到了肚子,道:“是你太隨性,忽然靠過來,嚇着我了。”
我揚手胡亂打他,兩三下之後,他就握住了我的手,聲音裡帶着疲倦,“好了,別鬧,睡覺了。”
“你下次要再這麼暗算我,我就打死你。”說完,我就往邊上挪了挪,蓋好被子,休息了,閉上眼睛的時候,還聽到他輕輕的笑聲。
一個星期之後,我接到了喬秀玉女士的電話,那會我正好站在賀家的小花園裡,陪小宇曬太陽。在這之前我一直有關注新聞,因爲新聞上有報道稱蘇關鋒病重入院什麼的,在那裡危言聳聽說蘇氏的未來堪憂云云,但之後蘇家的人就出來把這件事給否了。
期間蘇荊沛一直沒有跟我聯繫,孫佳瑤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倒是有那麼一次,路過書房的時候,他們大約是沒有把門關好,不小心又被我聽的了門縫,正好是說到了蘇關鋒的事情,只聽到陸明朗的語氣十分歡快,說這回蘇關鋒完蛋了,說什麼老天有眼,善惡終有報,還說這回蘇氏內部必定大亂,算是絕好的機會什麼的。
當時他們也沒有把話說清楚,我也是聽個一知半解的,不過從他們的語氣上來判斷,蘇關鋒這次的病故意是真的挺嚴重的。
我看小宇十分乖覺的坐在椅子上吃東西,稍稍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站了起來,拿着電話走到了一旁,接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媽。”
喬秀玉女士的語氣還是一貫的冷然,沒有什麼起伏變化,說:“今天有空嗎?”
我稍稍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小宇,點了下頭,“有空。”
“來一趟醫院。”她說的十分簡潔明瞭,隨即大約是怕我又多問什麼,便補充道:“這是你叔叔的意思。”
陽光照得我有些刺眼,不由的稍稍低下了頭,想了想,回答:“好,我知道了。”
“我讓人過來接你,你先找個藉口出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應了一聲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舅媽,快過來吃水果。”這會小宇在身後喊,臉上的笑容尤爲燦爛,還衝着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