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御風現在已經不唱歌,我要求了他幾次,最後,他勉強爲其難的給我錄了一張自彈自唱的CD,我很寶貝的把CD放在了車上,沒事兒的時候,我就聽一聽。
“跟你有關係嗎?”我惱怒起來。
“你惱羞成怒做什麼?因爲一個人歌唱得好聽而愛上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難道你因爲他會唱歌感到羞恥?還是你覺得自己太過感性隨便?”柳又平看我生氣,愈發的來勁了。
“無聊。”我冷哼了一聲,決定不再理他。
“你知道他的理想是什麼嗎?”他問。
韋御風的理想?我一愣,但仍然裝作冷漠的樣子,我不知道韋御風的理想是什麼?我們幾乎不談論那樣的問題,偶爾能坐下來聊聊天,他總是很沉重。我以爲對他來說肩上的責任大過天,他回了韋家,只能做他該做的事情。我真的沒想過,他還有自己的理想。
“他的理想是成爲一名主唱,和阿離還有幾個志同道合的人組一個樂隊。怎麼,他沒和你說過嗎?”柳又平嘲弄的語氣,“你知道兩個人想要一輩子過下去,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不是愛得多真,多難。而是能吃到一塊,聊到一塊。至少,你們要無話不說吧。就像我這樣,絮絮叨叨,話多到招人嫌。”
我呆呆地看着擋風玻璃前方,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了。
“還有一件事情,我猜你也不知道。”柳又平頓了一下,“他在Y城時混黑道你知道嗎?他有自己的地下賭場,有一幫馬仔。你弟弟招惹喬雨眠,他讓人去教訓你弟,結果下手重了,你弟弟因傷致死……”
我猛的回頭看他,他爲什麼要這麼細緻的去查韋御風?
“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花了這麼幾年的時間去摸他的老底,我當然很清楚他的事情了。”他在紅燈路口踩了剎車。
“對我弟弟下狠手的是不是還有別的人?”我問得有些困難。
“你覺得呢?”他習慣性反問我。
“我不知道。”我真是要被他弄瘋了,“我要是知道我問你做什麼?當年,我弟弟過世,韋御風承認是他讓人下的手,但他堅持我弟致死是另有人下了黑手。你既然什麼都知道,那你告訴我,那個下黑手的人是誰?到底是誰?”我吼得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柳又平皺眉:“你能好好說話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別過頭,我用力擦了一下眼角,將溢出眼角的淚珠狠狠擦去,這些一直未解的謎沉在我心底,已經成了我的心病。甚至有時候,我覺得我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解開這些纏了我這麼多的謎。
“我要是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跳車?”柳又平試探的語氣。
“閉嘴。”我帶着哽咽道,“你不知道就別故意吊我胃口,我很介意這些事情。你也不用在我傷口上灑鹽,我愛韋御風,將來和他有什麼的結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勞你費心,可以嗎?”
柳又平這才沉默下來。
我忍了又忍,總算將眼睛忍下去了。車子繼續往前開着,我看着車窗外街頭的夜色,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我確定我最近沒有走過這條路。但看着,又似乎走過。車子再往前開,出了城區開始往城郊的方向開。我福至心靈般記起來,三年多前,我和阮西嶺去見馮其薇,走的就是這條路。
我轉頭去看駕駛位的柳又平,我的後背開始發涼。我想問他點什麼,又決定先按捺住。
十來分鐘的時間,車子停下來了。那個院子,夜色中的二層小樓。我的雙手攥成拳,駕駛位的柳又平熄了火,他伸手要去開車門。
我撲過去拉住他的手,他被我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他問。
“韋御風的母親住這裡嗎?”我顫着聲問。
“對啊。”他奇怪的樣子,“你來過這裡?”
“三年前,你夫人在這幢房子裡見的我。”我道。
“什麼?在這裡?”柳又平也驚住了,“你沒和我說過。”
“我見完她後,連夜又去見了董叔叔,當晚,你因爲我打掉你的孩子找我算帳,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你派來的人帶走了,那一走我就進了監獄。”我急切道。
他很快鎮定下來,拍了拍我的手,道:“收拾一下情緒,我等你。”說完,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我仰頭看着車頂,韋御風的母親住在這幢小樓,馮其薇三年前就在這幢小樓裡出現過,她們之間又有什麼聯繫?這張網到底要灑多大?我到底在這裡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我能活到真相大白那一天嗎?
柳又平在等我,我拿過紙巾盒扯了幾張紙擦了擦眼睛。打開車內燈,我又從包包裡拿出補妝盒補了補囂張,看着鏡子裡的人恢復了平靜的樣子我才推開了車門。
就像三年前那樣,我跟在柳又平身後進了院子。時光在這裡彷彿失去了效應,所有的物品都維持了三年前的樣子。有個男人等在上二樓的臺階前,見了我和柳又平走進去,他略略傾身。
“三少,在等你呢,快上去吧。”男人沉聲道。
柳又平應了一聲知道了,然後他往臺階走去。上樓,拐彎,柳又平停在當年馮其薇見我的那個房間前,他擡手輕輕敲門。估計裡面的人一直在等,只敲了一下,門就應聲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少女,十七八歲的樣子。窗臺邊的躺椅上,有個女人臥躺在那裡,身上蓋着厚厚的毛毯,她整張臉歪着朝窗戶,我看不清她的臉。
明明屋裡有地暖,熱氣薰得我感覺口紅都要化了,她看起來卻很冷的樣子。
“三少,坐。”躺椅上的女人開了口,聲音很蒼老。說話時,她的臉轉過來了。
即使那張臉形容枯槁,但韋御風的眼睛很像她,都是那種倒三角眼。我也顧不上失禮,就那麼盯着她看。
“鄧姨,恕我冒昧來訪。”柳又平緩步朝前走,走到躺椅旁邊的木椅前站定。
“來了,就不說這話。”躺椅上的女人輕咳了一聲,“那位是你朋友嗎?讓她也過來坐吧。”
我機械地朝前走,有一種置身夢中的錯覺,站到柳又平旁邊,我想我應該喊她什麼?阿姨吧,我和韋御風現在的關係,我只能喊她一聲阿姨。
“阿姨,你好。”我輕輕喊了一聲。
她笑了一下,算作應答,目光卻仍然落在柳又平身上:“我身體不便,還請三少見諒。”
“不敢不敢。”柳又平連連擺手,“鄧姨,你好好躺着。”
“你深夜來,是帶她來吧。”韋御風的母親指了指我。
“是,她是殷采采,樑引容的女兒……”柳又平停下來看我,“阿風的女朋友。”
她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隱去:“你叫殷采采,殷蹊的女兒?”
“是。”她的眼神不算凌厲,可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腿有些軟。她知道我爸,也知道我媽。
她看着我,有些失神起來:“基因這東西果然奇妙。”
“鄧姨,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柳又平打斷她。
“習慣。”她道。
“缺什麼你就跟我說,我讓人送過來。”柳又平說。
“將死之人,什麼也不缺。”她撐了撐躺椅,大約想坐起來,候在一旁的小姑娘立刻上前扶她。
“你過來。”她朝我招手。
我暗自嚥了咽口水,挪動腳步走到了躺椅旁邊。她仰着頭看我,我有些不安,猶豫了一下,我蹲到地上。
“殷采采。”她夢囈般念我的名字。
“阿,阿姨。”我感覺她對我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這種情緒很可能緣於她和我父母之間有過往來。
“你認識我爸媽嗎?”我忍不住問。
“認識。”她哆嗦着擡動手,她的手指枯得像老城牆一般,因爲水份流失,皮全都皺到了一起。她的手顫顫巍巍的,慢慢的觸到了我的臉上。
我本能的驚了一下,想起身逃走,但腳又生了根。我就那麼蹲在那裡,任她摸着我的臉。屋子裡很靜,靜得能聽到我緊張咽口水的聲音。
“阿姨,你想見阿風嗎?我,我可以給他打個電話。”鬼使神差的,我就說出了這句話。
她彷彿觸電了一般,一下子就縮回了手。小姑娘扶着她,她躺回了躺椅上。
“不見。”她說,“你來便來了,別告訴他我在這裡。”
“爲什麼?”我脫口而出。
“采采。”柳又平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三少,你帶殷采采回去吧,我已經見過她了。”她的臉又側過去看着窗戶。
“鄧姨。”柳又平抿了抿脣,“阿風很快會知道你在這裡。”
“沒關係。”她輕聲道,“你們回去吧。”
柳又平退了一步:“那你好生休息,我們走了。”
“去吧。”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我要轉身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我嚇得趕緊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屏幕上,韋御風的名字跳動着。我抓着手機看着躺椅上的女人。
“阿風的電話。”我的心臟砰砰地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