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滄聽得這聲,便連面上神情都一併凝肅下來,垂首向前回話道:“託尊者的福,小道如今在那姬鴻遠府內尚還算有幾分臉面,並無人懷疑起小道的來歷。”
投向丹羅派之前,楊滄也不過是個四處遊蕩的散修,手中自無可以取信於人的東西,故在派出此人之前,趙蓴便自己手中陰陽陣旗的陰旗給了此人,好叫他尋覓機會潛入其中,此外,兩枚陣旗之間自能相互感應,趙蓴亦不怕此物會真的丟失。
也是這楊滄長袖善舞,得了東西去後,不多時就尋到了姬鴻遠這一門路,又憑藉多年來遊歷四方的見聞,使這人對他信重無比,從無懷疑之心。
這幾年來趙蓴也很少過問於他,要不是自身性命還拿捏在對方手中,楊滄都要以爲趙蓴把自己給忘在腦後了。
如今找上門來,竟還叫楊滄放心不少,便連忙試探起趙蓴的來意。
後者亦不負其所望,沉聲與他交代幾句後,就再不見半點聲音傳出,楊滄不敢拿大,卻在這室間足足等了一刻,纔敢凝定心神,一掀衣襬往外頭行去。
他在這文王山中待了八年,對各處地界也都已經十分了解,出門後靈機一動,便揮手喚了個童子上來囑咐兩句,隨後乘風而起,即離了山頭逐漸走遠。
文王山,葭齡峰。
鄭秋汲端坐榻上,兩手平放於膝頭,雙目閉合,神情淡淡,外間弟子不敢出聲打擾,便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在外頭侍奉。
良久,榻上之人身軀一震,雙眼亦隨之睜起,卻是先謹慎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遭情形,才一揮衣袖收斂起周身氣機,隨後暗忖道:“這擬氣化身之術固是能夠瞞過姬綏的眼睛,但每到施用之時,本體便受不得一點擾動,靠這些弟子看守門戶,卻不知道能防到哪時,一旦被姬綏知曉,我當難有活路……”
正當細想時,外頭之人便來稟報道:“尊者,掌門那處遣了人來。”
鄭秋汲心中一緊,頃刻間,就有千百般念想穿過心頭,可惜這文王山終究是姬綏的地界,計劃未成之前,終究要看他人臉色。
想罷,鄭秋汲腳步邁開,便已昂首闊步行至外間,召了那弟子來到身前,倨傲道:“可是掌門尊者有何吩咐?”
那弟子擺着一副低眉順眼之態,雖知面前這人早已得了掌門厭棄,卻仍舊有着位實打實的外化修爲,對付他一小小弟子可不要太過容易,一時間便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而是恭敬萬分地遞了絹帛上去,垂首道:“掌門尊者有言,宗門近來已是到了興盛關頭,門中各種開銷用量也是愈發大了起來,便希望火鼎峰能夠增大三成產出……”
鄭秋汲拿過絹帛一看,心中已是冷笑連連,嘴上卻回道:“我曉得了,你去回了掌門便是,反正我不通丹術,便叫這些火鼎峰的弟子再盡些力好了。”
不想那弟子身形未動,竟是繼續不卑不亢地言道:“尊者,火鼎峰乃是引了地火才能開爐,如今加大產出,也怕地火一時引動太多,造成那地崩山塌的慘禍,掌門尊者的意思,卻是望您得閒之際能夠過去看護幾分。”
他埋着腦袋,不敢看鄭秋汲面上神情,只聽對方一陣無聲沉默,心中便已緊緊揪起,生怕對方會向自己發難。
好在鄭秋汲未有殃及池魚之意,肅容冷哼一聲後,便就擺手讓這弟子退下了。他何嘗不知姬綏的打算,行此舉動不過是爲了膈應自己,好叫門中上下都知道他已失勢罷了。
這火鼎峰乃是宗門出產各類丹藥的地方,瞧上去似乎油水豐足,權柄甚大,可對鄭秋汲這樣一位外化修士而言,這些東西倒都是身外之物了,便說門中除掌門姬綏以外的四位外化尊者,姬煬年紀最輕,又心高氣傲,一向只爲掌門做事,雖不理任何庶務,卻也威望極高,門中上下無不敬服。
另外的段仁修、王闋二人,也不過掛着虛職在身,更當以修行爲上,甚少理會外事。
火鼎峰人多事雜不說,另還有山中地火需要看護,他只接下這一擔子,未來幾年都不好安心修煉了,何況宗門之事一向都落在姬氏一族手中,火鼎峰事務看似由他主理,實則卻是鐵板一片,叫外姓之人根本插不進手,所以才叫鄭秋汲心中煩悶。
既要他出力,又不給半點好處,姬綏自對他有了滅口之心後,逼迫得也是越來越緊了。
“且讓你囂張些時日去,待那姬煬一死,看你還敢不敢有這般底氣!”
鄭秋汲暗自咬牙切齒一番,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就此回了榻上打坐,兩日之後,便又有弟子上來稟報,叫他眉頭一皺,問話道:“這個楊滄又是什麼來歷,怎麼找上我的葭齡峰來了!”
那弟子思忖一番回答道:“聽說是個外來投靠在我派門下的真嬰,被姬鴻遠請在府上當了客卿……那姬鴻遠就是姬煬長老的弟子,不日就要收他做親傳了。”
聽是與姬煬有關之人,鄭秋汲面色又沉幾分,便將那殿外之人晾了三五日,才喚弟子將之喊了進來。
楊滄等了幾日,心中倒無多少怨言,只想着趙蓴吩咐的事情,半點也不敢在這上頭出了岔子,現下有人過來通傳,便也一臉和氣地上前道謝,隨後理了理衣冠,緩步走進殿去。
進殿後,見高座之上一位俊秀男子,便知對方就是自己要見的鄭秋汲了。
楊滄穩穩當當地行了個大禮,姿態再是謙卑不過,饒是鄭秋汲心中有氣,此刻也漸漸消退了不少,便喚人給楊滄看座,淡淡道:“你這外宗之人,來尋本道何事?”
楊滄卻不敢真的坐下,而是拿出兩枚巴掌大的玉瓶,躬身獻上道:“小道聽聞尊者在門中管着火鼎峰的事宜,便想厚着臉皮過來求取丹藥,也是這兩種丹藥太過少見之故,小道問過火鼎峰的長老們,卻都說沒法煉製,想到尊者身爲外化修士,必然見多識廣,這才冒昧登上門來。”
鄭秋汲不明就裡,半信半疑地接了玉瓶過來,待看清其中丹丸之後,竟不覺目光一閃,脣邊露得幾分笑意。
只見兩瓶丹藥大不相同,一瓶丹丸殷紅如血,另一瓶卻濃黑如墨,卻不與尋常丹藥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