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憤過後,一股寒意卻從楊滄脊後盤旋而上,叫他面色凝重道:“蛇心宮那三人可不好對付,此回我又將那吳錦霞給得罪了,陳丹佑只怕會拿我去給他弟子當替死鬼……
“不能坐以待斃,還是想辦法離開此地的好!”
楊滄既有此意,心中便已開始思索起後路來,陳丹佑等人自還未有所察覺,除了這內裡的分崩離析,還有一場捲土重來的浩劫即將來襲。
趙蓴一行人踏過惠水,施陽、丹榮與昌芫三條山脈便已近在眼前,此處三山交迭,四水匯流,薄霧瀰漫,草樹蒼翠,三百年歲月匆匆流去,卻青山不改,綠水難休。
未等言說半句,駱成遺等人卻已目光癡癡,心中悵然,忽有一股近鄉情怯之情迴盪胸膛,叫他幾人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又想到昔日山門如今已遭他人鳩佔鵲巢,駱成遺心頭又如涼水潑下,緩了一口氣道:“趙前輩,前頭三山交匯之地,就是我派山門所在的川丈山了。祖師率我等離開北雲洲前,附近的丹羅、白嶗等派便早有覬覦之心,如今我派不在,就多半是他們瓜分了此地。
“好在我派的護山大陣還在地下,只要祖師能夠順利開啓此陣,此些鳩佔鵲巢之輩自將知難而退。”
說罷,卻不由擡眼端詳起趙蓴的臉色,低聲詢問道:“不知趙前輩有何佈置?”
趙蓴笑着搖了搖頭,道:“駱長老可先說說你的想法。”
駱成遺頓時愣住,斟酌了好一會兒才道:“不如讓我等去與那些宗門交涉一番,若有願意遷出的,便給他們一些時日搬離此地,若是執意不肯的,便就用些強硬手段也無妨。”
“哼!”
趙蓴還未有所表示,其身後的辜秀寧就已皺起眉頭,震怒道:“駱成遺,你如今膽子怎麼這麼小了!何故要與這些鳩佔鵲巢之輩講道理,那些不肯歸還我派地盤的,就該全部殺了纔是!”
見駱成遺滿臉漲紅,羞愧難當,另一人孔圍便連忙勸阻道:“辜師妹,你冷靜些,不妨聽駱師弟把話講完。”
辜秀寧這才抿了雙脣,消了些許怒火下去。
“師妹莫要誤會了我,我卻不是要放過了那些人,”駱成遺趕忙又道,“只是我派撤離後,立足在此宗門怕遠不止一座兩座,我派若半點情面不留,逼得他們窮途末路,這些宗門就難免會聯起手來反抗我派。要知道,我等如今的心腹大患可不是這些宗門,而是當年害我派遠走紹雲的扶微宮!
“一旦被扶微宮知道我派又重回北雲了,要想復立宗門又當何等艱難!
“故我纔想軟硬皆施,放一部分,殺一部分,先讓祖師啓了護山大陣纔是第一要事,有陣法庇佑,即便扶微宮的人來了,我派也能據陣防守,不至於沒有一個立錐之地啊。”
辜秀寧心中有氣,可一聽駱成遺也是肺腑之言,便不覺軟了幾分語氣,慚愧道:“師兄說的是,我魯莽了。”
對這朱玄派的內部分歧,趙蓴倒是無心參與,只是對駱成遺之言詢問道:“你說的一段時日具體是多久?”
駱成遺一怔,想了一想纔回答道:“最多一月?”
趙蓴便搖頭道:“太慢了。”
她一開口,其餘幾人便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趙蓴思忖片刻,又看了眼四周快要沉下的暮色,當即言道:“眼下戌時將至,爾等自應即刻動身,待日出時,那些願意走的就必須有所動作,明日戌時還未走的,我看就不必走了。”
她並未在此方地界察覺到同輩中人的存在,因此朱玄派走後,佔據此地的宗門最多也不過是幾個真嬰修士在坐鎮,尚無需她來出手。
趙蓴語氣淡然,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氣勢在,交待完這些,便又轉頭向自家弟子道:“玉珂,你去助幾位長老一臂之力,但有不從之人,自己做了決斷就是,也不必來問我的意思了。”
秦玉珂自突破真嬰以來,便一直留在山門當中,即便與同階之人有過交手,也多要看在同門情誼上點到爲止,如今趙蓴之意,她頓時心領神會,曉得恩師不願出面,正是想拿了這些人給自己試手,於是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了一股躍躍欲試的想法。
趙蓴既已吩咐下來,駱成遺等人又哪敢不從,才領命而去不久,就見辜秀寧睜大眼睛,激動道:“駱師兄,趙前輩說了日出之前必見結果,我等便不妨分頭行事,丹羅派那邊就交給我了!哼,以此派的秉性,必然要佔去我派的川丈山,如今也該叫他們吐出來了!”
駱成遺如何不知她心頭氣憤,卻道祖師尚在時,丹羅派的一片狼子野心就已昭然若揭,更不必說此派掌門座下的陸豐、吳錦霞師兄妹二人,在年輕時就與辜秀寧結下了諸多恩怨。實則朱玄派內還有兩位真嬰長老,與他們一樣都是祖師弟子,當日爲了掩護門人逃離北雲,盡都身死於扶微宮修士之手。
而那兩人之死,也與丹羅派暗中告密不無關係。
辜秀寧對此一直心懷怨恨,駱成遺又何嘗沒有一點恨意呢?
“如此,就辛苦辜師妹走一趟了。”駱成遺點了點頭,復又看向秦玉珂道,“丹羅派實力最盛,師妹她一人前去我不放心,還請秦道友同她一起過去。”
秦玉珂自無不應之理,當即點了點頭,駕起劍氣就與欣喜若狂的辜秀寧往川丈山趕往過去。
川丈山,丹羅派。
楊滄拾掇好東西,不知不覺便已潛出山門,行至半路,正好瞧見兩道遁光撕天而來,不過只瞄了一眼,便就被秦玉珂察覺到了,後者遂皺起眉頭對辜秀寧道:“有個真嬰修士從川丈山的方向過來了。”
辜秀寧頓時緊張起來,生怕陸豐等人要逃,便問道:“什麼樣的?”
秦玉珂道:“是個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蓄了青須,身量不高。”
辜秀寧這才鬆了一口氣,沒在意道:“丹羅派沒有這樣的真嬰,許是撞了方向吧。”
她一心都撲在陳丹佑師徒之上,並無精力在旁人身上計較,而見她不曾在意,秦玉珂便也收了目光回來,再度踏上雲天。
楊滄驚魂未定,心中疑道這兩人是誰,怎的從未在此方地界見過,直待兩人徹底走遠,才繼續向前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