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千言回了趟飄花嶺, 然後便讓敖夜帶他離開九重天,離開神界,去了人界雲裳山——這是顏千言的記憶裡, 傅默唯一可能會在的地方。
一路上, 顏千言都忍不住皺眉, 因爲他實在想不通傅默爲何要不告而別, 尤其是——在與他做了那事之後。
那個口口聲聲說會保護他的傅默, 那個願意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任他擺佈的傅默,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待敖夜飛入雲裳山修真界內,已是深夜。顏千言卻管不了那麼多, 一間房一間房地找過去,企圖搜尋到傅默哪怕一絲氣息——卻一無所獲。
很快, 整座雲裳山的人都被驚動, 穿着單薄的睡衣, 迷迷糊糊地走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大半夜的是誰在吵啊?”
顏千言沒有搭理他們,拖着人形的敖夜離開了修真界。
在半山腰隨便找了處空地坐下, 顏千言蜷起雙腿,抱膝而坐,將腦袋埋進膝間,只覺一陣煩悶。
他雖找得急,但他確信沒有漏掉任何一個角落——傅默不在雲裳山。
他不在雲裳山還能在哪兒呢?迷途山?千尺海?
顏千言搖了搖頭, 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
尚在飄花嶺時, 傅默親口說過想回雲裳山——他親口說過的!
可他爲何沒來?
是臨時改了主意, 還是, 遭遇了不測?
想到第二種可能, 顏千言頓時心慌意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敖夜立在他身側, 擔憂地俯視着他,幾次欲言而止,終是忍不住開口:“可能他剛離開神界不久還沒趕過來吧?畢竟他的速度不可能有我這麼快……”
話音未落,小腿被顏千言一把抓住,狠狠往地上一拖。敖夜一個沒站穩坐倒在地,尾骨和地面相撞,錐心的疼痛。
“嘶……”敖夜痛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同時心生不滿——自己又說錯什麼了嗎?
“敖夜。”忽然,顏千言平靜地開口,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語氣裡更是聽不出半絲情緒,“你說,他究竟爲何要不告而別?”說話間,他的手還抓着敖夜的小腿,一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就要再拖他一把的架勢。
敖夜沉默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他肯定有苦衷吧?他那麼愛主人,若非有苦衷,根本不可能不告而別。”——這下沒說錯話了吧?
“是呢,我也覺得。”顏千言說着,手上一用力,讓敖夜的身子又和地面來了番“深情摩擦”,“可是敖夜,我不開心。”
敖夜:“……”
這不能成爲你懲罰我的理由……
“敖夜。”忽然,顏千言又喚了聲敖夜的名字,這一次,總算側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卻沒有半絲光澤,“你真心擇我爲主?爲何?我對你又不好。”
你居然還知道自己對我不好?敖夜簡直想翻白眼,可同時,他也徹底放鬆了自己的身子,一副任由顏千言擺佈的樣子:“擇了就是擇了,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你對我不好我也沒辦法……”
磨棱兩可的回答,顯然不是顏千言想要的,可他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這就是神獸的擇主之心。一旦選定主人,便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連自己也說不出確切的理由。
所以神獸的力量不輸給神,卻總是低神一等——遙遠的過去,花神羽洛心情不好之時,也常玩弄於他呢……
回憶起那些個模糊的畫面,顏千言微微一愣,正欲收手,一道白影憑空閃現,緊接着,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鬆開。”有些冰冷的兩個字,帶着熟悉的嗓音。
顏千言愕然擡眸,對上一雙隱着憤怒的眼睛。
一襲白衣的傅默,抓着顏千言的手稍稍用力,又冷冷地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我讓你鬆開!”
這一次,顏千言總算回過神來,倉惶鬆開敖夜,臉上的驚愕褪去,心裡忽然變得有些忐忑,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明明一直以來,他都是肆無忌憚的,即便是面對被自己拔了神羽的神王,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陷入過恐慌。
“傅默……”顏千言試探着喚了聲,語氣裡滿是討好,“對不起,你生氣了麼?”
這時,敖夜已從地上爬起,學着顏千言先前的樣子抱膝而坐,一言不發。
傅默看看他,又看看顏千言,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是你的神獸,你怎麼對他,我應是管不着的,可我……”
“不不不,是我錯了!”顏千言反抓住傅默的手從地上站起,或許是見他態度有所緩和,心裡隨之有了點底氣,也就忍不住擡高了聲音,“他是我的神獸不錯,可我亦是你的御妖,所以,若你不喜歡我這樣,我以後再也不犯同樣的錯了,我保證。”
——只要你不討厭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忽然聽到顏千言的心聲,傅默愣了愣,隨即不敢置信地低頭,視線落在顏千言白皙的脖頸上,看到了一個耀眼的金環。
——顏千言在離開神界前,回了趟飄花嶺,就是爲了取這五個金環。
身爲神的他無法插手傅默的歷劫,可身爲御妖的他,本身就是傅默的所有物,自然能助他一臂之力。
傅默再次擡頭與顏千言對視時,看着他脣邊揚起的笑,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個人總是這樣,爲了他,什麼都願意做,甚至是不擇手段。
爲了傅默,顏千言什麼都可以不要,尊嚴也好,生命也罷——他的眼中從來都只有傅默一人,連自己的位置都沒留下。
“對不起,傅默,我真的知道錯了。”顏千言抓起傅默的手,合上雙眼,腦袋在他的掌心上輕輕蹭了蹭,“你懲罰我吧,主人。”
傅默心情複雜地看着他,面上勉強維持着平靜:“你想要什麼樣的懲罰?”
顏千言半睜開淺金色的眼眸,抿脣:“摸我。”
奇怪的答案,卻不知爲何,竟在傅默的意料之中。他沉默片刻,無奈嘆氣:“好,待我處理完這裡的一切,便如你所願。”
“嗯?”顏千言詫異地挑了下眉,這纔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對哦,你說過要來雲裳山的……爲何會比我們晚到?”他問着,驀地想起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迫不及待道,“還有,你爲何要不告而別?”
傅默沒有馬上回答。他伸手將顏千言臉側的散發撩到耳後,寵溺地看了他半晌,這纔開口:“忘了麼?我現在還不是神,無法在神界停留太久。”頓了頓,“其實,原本應該能待得更久些,卻因爲……”他沒再說下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然而,聰明如顏千言,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因爲我們做了那事?”
傅默點頭。
沒想到那事竟會讓傅默泄了神力,以致於身體承受不住神界的氣壓,只能離開。
——自己果真是誤會了他。
這樣想着,顏千言低頭一笑,然後在傅默略顯詫異的視線中,驀地撲進他懷裡,環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告而別~”
傅默淡淡地“嗯”了聲,算是迴應:“至於爲何會比你們晚到,我們先回修真界,進了房再慢慢細說。”
“好~”
“不過……”忽然,傅默似是想到了什麼,往敖夜的方向看了眼,“我有事想與你的神獸單獨談談,你先睡一覺,休息片刻罷。”說完,他低頭在顏千言額上輕輕一吻,顏千言愣了愣,尚未反應過來,意識便如潮水般褪去,身子也無力後仰。
傅默輕鬆撈起顏千言倒下的身子,將他橫抱起來,盯着他輕合的雙眼凝視片刻,再次將視線轉向敖夜時,眼中帶了些許冷意,看得敖夜一陣寒毛倒豎。
不多時,他開口了:“敖夜,你對千言,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