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日四下張望着想對策,忽然覺得手被一隻大掌裹住。她擡頭,看着董紫楓的手勒在玄蠶絲上,馬上被割出一道血痕。“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手。”
兩人身體過重,她的手被銀絲勒的發紫,董紫楓不忍,於是護住她的手,代她承受細絲的肆虐。可他不諳玄蠶絲特性,如此冒然與之接觸,只有受傷的份。
蔣日柳眉緊皺,深知他脾氣,只能狠狠瞪一眼解氣。
董紫楓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試了十數次,總算聽到玉石碰到石頭的清脆聲音。
蔣日高興的看着董紫楓,董紫楓望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神色凝重。
那裡距他們太遠,究竟可供站立的地方有大?周圍可有攀握之處?若是跳過去發現只是塊孤石怎麼辦?
“想那麼多幹麼?大不了摔個粉身碎骨,莫非你還有未完心願,戀眷紅塵?”蔣日取笑他。
董紫楓明澈的眸中拂過一抹複雜。
蔣日清楚的看到令人心顫的光芒,落慌而逃。“我先過去探路,若是安全再叫你。”
說着,她便去解銀絲的結釦,可,董紫楓的動作比她更快。手臂繞過她的腰,將她摟緊,蔣日嗔怪的瞅着他,卻見他目光深暗,彷彿要將人的靈魂吸入般魅惑。
不能呼吸。
在這般的目光注視下,蔣日像被點住穴道,身體定住,怎麼也動不了。只能看着他靠近,然後像是傾注了一世的深情,溫柔卻狂野的吻着她。
蔣日心中一片哀慼。總是這樣的,苦苦追尋的,不得,回首之處,總有那麼一個人靜候,可卻不是真正所欲之人……
這層紙,是由她先捅破的,可那時候並沒有料到今天的局面。
蔣日,你是怎麼想的?那日,爲何要將秘密揭開,讓彼此再也回不去原來呢?
沒有答案。
那時只是知道自己將死,所以……
所以什麼?
蔣日心中情弦糾結,無論如何也理不出頭緒。她沒有拒絕董紫楓的親吻,更開啓脣瓣迎接他更深的品嚐,舔舐的戰慄,情慾的迷亂,似乎皆因這生死一線暴發。
董紫楓貪婪的掠奪她的甜蜜,一遍一遍,將這個傾盡心力守護了十餘年的人揉入心底。蔣日放任自己沉醉在他製造的溫存中,突然,手上的溫暖驟逝,玄蠶絲的冰涼重繞手背,蔣日驚惶的睜開眼,只見董紫楓已然鬆手,飛身向萬丈懸崖跳去。
一顆心緊揪起來,久違的恐懼回到身體。
蔣日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樣子,卻能感覺到身體冰冷、麻木。她盯着董紫楓消失的方向,望眼欲穿。
山崖半空,只剩她一人,若不是冽風始終不曾停止侵襲,她幾乎要以爲時間靜止。風聲,耳邊只有風聲,那般的靜,死一般的靜。
蔣日腦中竄出無數可怕的想象,每一種,都是她不能忍受的孤寂。
最後,她再也忍不住,衝着茫茫雲海大喊:“董紫楓——”
沒有迴應。
蔣日握緊銀絲,絲線深陷,割出一滴滴血花。
就在這時,蔣日另一隻手的綢帶動了一下。
蔣日不敢相信的抓緊了腰帶,像是抓住生命中最後一點希望。
然後,一聲長嘯迴盪在雲間,仿若天簌。
蔣日柔然一笑,禁不住眼眶微紅。
收了銀絲,藉着綢帶之力,蔣日飛向雲霧另一端,眼眸輕閉,帶着一抹淡然的笑。
她知道,對面的人會穩穩接住她。
再度落入溫暖懷抱,蔣日緊摟着寬闊的胸膛,久久不肯擡頭。
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董紫楓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把她嚇成這樣。他於心不忍,可他寧可她受些驚嚇,也不願意她去冒險。
“這裡危險,先進山洞好不好?”剛纔,他就是爲了探查山洞而耽誤了些時間。
“下次……”蔣日慢慢擡起頭來,惡狠狠的瞪着他,陰森森的說:“你再敢自作主張,我絕不饒你!”
他那種吻法,根本就是在決別,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害怕?!
董紫楓笑了起來,蔣日心絃撩動,蕩起一抹幽然。她望向不遠處的洞口,率先走了過去。董紫楓緊隨其後。
洞中黑暗,卻無沉腐氣味,想是與外界相連,空氣流通的緣故。身後的光亮漸弱,前方的光亮又起。走過一段狹長甬道,前方豁然開朗,這深山之中竟別有洞天。
洞中有個水塘,水塘上方一個泉眼正往外汩汩流着清泉,山洞頂端是個自然形成的破口,使外面的光線投射進來。蔣日走到光影之中,仰頭向上望去,沐浴在金燦光芒中,輕塵飄渺。
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她一臉沉凝的看着他。
董紫楓瞭然,走了過去。
蔣日抓起他的手,被玄蠶絲割傷的傷口依稀可見白骨。憐惜之情乍起,那傷口看在眼裡,竟疼的她冒起了冷意。摸出袖裡的傷藥,蔣日拉他在水塘邊坐下,用清水沖洗淨傷口,再將藥細細塗在上面。
董紫楓眉頭都不動不一下,笑眯眯的看着她緊皺的小臉。
現在,她總算知道董紫楓看着她自殘的心情了……蔣日自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包在他手上。打好漂亮的結,她捧起來端詳了一陣才放下。
傻瓜。
蔣日在心底暗歎。誰知,她手才鬆開,就見董紫楓變了臉色,抓起她的手。
“這是怎麼傷的?”
蔣日看着被他攤開的掌心,一道細痕由指尖延伸到手腕。“奇怪。”她不在意的笑笑,卻見董紫楓一臉不可饒恕的嚴肅樣子。
不知爲何,蔣日心底泛起本能的排斥,抽回手,徑自抹上藥。
這本該是兩人早已習慣的模式,爲何突然有種不妥的危險感覺?蔣日皺了皺眉。
董紫楓以爲她因傷口疼而皺眉,關心的搶過她的手檢查。
蔣日用另一隻手揮開。
氣氛,忽然變得尷尬。
董紫楓一片平靜,蔣日卻覺得彆扭。
明明,都是再不平常不過的舉動,自己何必這麼在意?
都怪那個吻。
望着當初經過的柳苑,如今只剩殘垣斷壁,當初的情思纏綿,也化作碎片隨風散去。
是非對錯,不過是簡短几句,卻釀成了無關之人生離死別。
蔣何鳳……
她輸了一局棋,她陪了一條命。
錯!
錯!
錯!
“蔣日,忘掉他吧。”
蔣日側首,望見他眼中埋藏的深情,突然很怕聽到他即將出口的話。
董紫楓深凝着她,常懸嘴邊那抹漫不經心的笑沒了,剩下了無比的認真。
心跳加速,蔣日明白,他們長久以來,早已習慣的關係,就要被破壞了。她別過臉,轉過身,用行動來逃避。
可是董紫楓不想放過她。
這一天他等了太久,也不願再等下去。她註定是他的,既然如此,他們何必再蹉跎時光?
於是,他攔住她,以不容忽視的氣勢攔截她的逃避。
蔣日心中有怒,冷冷的盯着他。
可董紫楓執意要做的事,又有誰攔得住?
他一定要說,一定要破壞掉這麼多年的情誼麼?
董紫楓,你打定主意我不會拒絕,是麼?爲什麼你也要逼我?蔣日無聲的問。
他是陪伴她多年的良師益友,是對她不離不棄的恩人,更是她如今唯一能夠依靠的家人……不管他提什麼樣的要求,她都不會拒絕,不能拒絕,更不敢拒絕……
可是……
董紫楓合眸,無視她的感覺,再睜開時,只剩堅決。
蔣日偏過臉,胸口的難過讓她覺得天懸地轉。
“我們成親吧。”
溫柔如水,沉重如山,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打碎了所有。
蔣日低垂的眼眸翻涌着複雜的傷痛。他還是說了,還是逼了,他只想着自己一嘗夙願,可有考慮過她心底的傷?
董紫楓摟着她,正如他也明白,蔣日不會拒絕。
只要他開口。
往日擁抱的溫暖,此時卻讓人寒透了心。
她連最後的歸依,也失去了……
天色漸晚,他們往省府去。
一路上,蔣日都低着頭,不說話。
董紫楓不忍,可事到如今,他已不想回頭。
隨便找了家客棧投宿,蔣日飯都沒吃,就上牀睡了。
第二天,董紫楓如常準備好洗臉水回來,卻不見蔣日。
問小二才知道,她趁他不在的時候已先下樓去了。
下樓的時候,見蔣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清粥,鹹菜,董紫楓笑了笑,走過去。
“怎麼不等我?小二沒把我準備的早飯端來?”
聽董紫楓說話,蔣日一改胃口不好的樣子,三二下把粥喝完,丟下筷子,上樓去了。
董紫楓望着她,暗歎了下,跟在她後面。
蔣日推開門,看銅盆裡裝滿了水,隨手打翻。
刺耳的金屬聲響了很久。
蔣日回頭冷瞥,董紫楓剛好站在盆子邊,下襬溼漉漉的。蔣日揚着下巴,挑釁的看着他。
董紫楓彎腰拾起銅盆,撣了撣衣襬上的水,走過去找包袱裡的乾淨衣服。蔣日搶先一步,揪出他的衣服扔到窗外。轉身示威的瞪着董紫楓,發現他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蔣日面頰微微發熱,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一連冷戰了好幾天,董紫楓笑臉相迎,蔣日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董紫楓端來的飯,她不吃,客棧做的她又吃不慣。餓了幾天肚子,蔣日臉色不佳,成日臥在牀上。
她怎麼折騰他無所謂,可她不能由着性子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董紫楓端着飯菜進來,面色不善。
香噴噴的菜,聞着以後肚子咕嚕叫。蔣日裝出漠然的表情。
董紫楓也沒心情哄她,夾起菜往她嘴邊送。
蔣日不吃,躲開。
董紫楓往前再送,她再躲,躲到不能再躲的地方,蔣日心煩的揮開他的手,這一擡手不打小心蹭到牀邊的碗碟,全部打翻在地上。
蔣日怔了怔,把臉扭過去。
只聽一聲清脆的斷裂聲,董紫楓捏斷筷子,丟在地上。“成親的事就惹你這麼不高興?”他的聲音有些冷,或者說是壓抑怒火的陰沉。
蔣日本來想着,只要他好聲好氣哄她,她便肯吃東西,誰想董紫楓突然用這種冷硬的口氣說話,馬上激起了她的反彈。“我高不高興,你不知道麼?”
董紫楓微眯眼眸,盯着她。
蔣日也不甘示弱的冷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