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婉勤勞乾淨的名聲很快就在我的三姑六婆中傳開了，她不僅收拾自己家，就是到親戚們家做客也都熱衷主動幫着收拾家務，餐前桌椅杯盞擦淨碼放整齊，餐後爭着洗碟洗碗掃地拖地，像對自己家一樣把親戚朋友的家打掃的一塵不染，很快換來讚揚聲一片。
雖然看着她不把自己當外人，在親戚朋友家忙前忙後幫着收拾家務，在親戚朋友的誇獎下我也一番虛榮，可回過頭來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味。
我悄悄問過她：“你這麼愛幹活啊？”
她一副無奈的表情：“我看到別人家那麼亂心裡不舒服！”
我無語，不知這話落到親戚朋友耳中會作何感想。
還會沒口子的讚揚她“懂事、賢惠、勤勞”嗎？
至少我會有抓着她打屁股的衝動。
陳小婉大多數時候是個溫柔嫺靜的女人，當然，她也有不溫柔的時候。
可惜大部分這樣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見證。
有時工作累了回到家，想放鬆一下不小心違反了她的禁令，比如鞋子亂放、茶水灑到桌子上、坐沙發不注意，她都會有意見。當她的不同意見遭遇了我的不愉快，口角磕碰自然難免，那時的陳小婉就不會再溫柔了，會想一頭母獅子一樣指着我大吼：“我收拾家容易嗎？你一來就整亂，是不是想累死我？”
說實話，我並沒有這個想法，有時反而會懷疑她是不是想累死我。
是不是所有女人結婚以前都是小綿羊，結婚以後都會本性畢露成爲紅太狼？
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我有時工作會感到很疲憊，但回到家卻得不到應有的輕鬆，還要受各種條條框框約束，自然心裡煩悶。
有時她會指責我的懶散，笑話我“少爺的身子窮苦的命”，我會反擊說她是天生的丫鬟命，一天到晚自己給自己找活幹，有福不會享。我承認懶散我有，但只不過是想在家尋找一種休息罷了。當壓力無處宣泄又處處遭遇掣肘，脾氣就會漸長，也許本來一件小事，可是話趕話就真的演變成了口舌之戰。
我真的沒有料到，一向溫柔嫺靜的陳小婉脾氣上來也不小。
她生氣的時候會一臉寒霜，毫不客氣的指責我的缺點和大倒她的苦水，大多數時候我會被她嗆得啞口無言。
當然也有險勝的時候，但代價會很慘烈。
吵輸了的時候，有時她會一氣之下拎包回孃家，我被她的表象害苦了，大家往往會想不明白，有這樣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爲什麼還會爭吵。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有苦說不出，爸媽和親朋好友知道後往往會紛紛登門或致電譴責：“這麼好的媳婦，你怎麼能惹她生氣呢？再不去把她哄回來，以後不要進家門！”
她那一幅悽苦的表情不知道征服了多少人。
我只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去迎接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小母雞。
知女莫若母，幸好岳父母知道他們寶貝千金的小氣性，反倒一個勁的勸我別往心裡去，和顏悅色讓我心有安慰。
可是進了陳小婉的小天地氣氛就全變了。
“下次還敢和我吵嗎？”她站在孃家原來的閨房叉着腰，像勝利者一樣仰着下巴質問我。
直到我討好的說不敢了，她才遞我一個白眼收拾東西回去。
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口誤，爲什麼每次她都要提一句“下次”，難道厲害如她當真預知到了還會有下次？
可見“飯可以多吃，話不可以亂說”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時摩擦是冷戰，對方誰也不理誰，她的堅忍力很強，能夠做到很長時間不理我不甩我，每次最後都是我受不了家裡的冷清繳械投降，看她得勝後暗暗得意的樣子。
有時我心裡發狠：下次再吵架，我一定堅持不理她！
唉，可惜，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也犯了“下次”的錯！
於是，“‘下次’復‘下次’”，‘下次’何其多”就無奈的成爲了我們這個小小家庭的真實寫照。
我不習慣過生日或什麼紀念日，所以也總習慣性忽略別人的生日或一些特殊的日子。
單身的時候爸媽大度不予計較，可現在家裡多了一個人後有人就不願意了。
每逢親友聚會的時候，家長裡短說着說着陳小婉就會忍不住抱怨：“我們家伍友，從來記不住我的生日。”
大多數時候我會裝糊塗，有時裝不過去了我就會狡辯：“爲什麼我會不記你的生日，因爲每要快到某人生日的時候總會有人提醒——根本不需要記啊——無敵備忘錄啊！”
我對着她笑，然後在她注視下笑容越來越僵硬。
自認爲聰明，其實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往往換來的是陳小婉一臉寒霜！
每逢此刻我就趕快掉頭他顧之。
當然每次禮物是不會少的，有時是個小小的手鍊，有時是顆耳釘，每逢此刻，某人都會偷偷佩戴起來左顧右盼，表面卻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嘴上滿不樂意的嘟囔：“什麼嘛，一個小小的玩意就想打動我？”
算了，女人的複雜性不是我等區區凡胎所能理解的。
陳小婉很愛美，喜歡逛街買衣服和包包——好吧，我承認，這是所有女人的通病，不容置疑。
有時她也會順帶給我買條褲子或上衣，不過大多數被束之高閣。
不是不漂亮，而是我很少有機會能穿到。
拜她良好的衛生習慣所賜，我每天都能衣着光鮮的出門。這樣問題就來了，每次都是前天晚上她將我第二天所要穿的衣服準備好，然後逼我脫下剛換沒兩天的衣服拋進洗衣機去洗。於是，身上的衣服還沒髒，新洗的衣服早已晾乾，過一天再給我換上，兩套衣服來回換，根本沒機會去穿其他衣服，有時我都不得不擔心同事會認爲我過度節儉，一年只有兩套衣服。
我曾這樣勸過陳小婉：“咱的衣服能不能不要洗得這麼勤，髒衣服多存一些再洗不是更好嗎？省時省力省水省電？”
她一句話把我嗆回來：“又沒說讓你洗，操那麼多心幹嘛？”
我能說我是怕洗衣機累着了嗎？除非以後我想自己洗衣服——自己洗衣服，我瘋了嗎？
所以這句話一直沒敢說出口。
我只是拐彎抹角的說：“夫人，以後你再買衣服的時候請不用再考慮我了！”
“爲什麼？”她一臉迷茫的問。
“你買那麼多衣服我穿不了啊！兩套衣服就可以了。”我笑嘻嘻的說，以她的聰明智慧，我想是能輕易聽得出的弦外之音的。
“哦，也是。”她一副明瞭的樣子，“那以後我就不買了！”
我傻眼了，居然是這個局面？
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我欺——算我多嘴吧！
陳小婉愛逛街，好動，但我可不同，我喜歡宅在家中一動不動，喜靜，也許我們真是性格反過來了。
這也是我們相識四個月很少約會的原因。第一我懶得出去，第二有心情出去的時候也許她沒心情或者正和姐妹們熱火朝天的狂逛中，根本無暇顧及我，所以，嗯，基本就這樣了。
婚後陳小婉憋屈的問我：“認識之後很難見你約我逛街，難道你不怕我認識了其他人和別人走了？”
我躺在牀上笑笑對她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用爭也是我的，不是我的爭也沒用，緣分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不信你看我們？”
她就撓頭望着牀頭我們偌大的結婚照不說話了。
婚後她依然愛逛我依然愛宅，絲毫不影響我們的感情，也可能是相互習慣了，彼此適應了各自的習慣。
有一次我工作中途到市區購買一款急需的辦公文具，偶然瞥到路旁一人閒逛的陳小婉，就從出租車上想問她怎麼一個人那麼大雅興。
當時似乎有塊石子擋住了她的道，她愣了一下，眉頭皺一下忽然開腳踢開，然後又急忙蹲下，我以爲踢痛了腳尖，不想卻見她從肩包裡掏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起來，我差點忍不住笑起來——這個人，真是！
我忽然有種想悄悄跟着的想法，看看究竟在街上她都會幹些什麼。
我是個一有想法就付諸行動的人，要麼不動，要麼就快，這是我的行爲準則。
我就做了一回偵探。
我看到她百無聊賴的看着街邊一家家店面，看到有漂亮衣服或鞋子的櫥窗就眉頭一喜摺進去，透過玻璃門窗我能看到她和店員閒侃和試各種各樣的衣服或鞋子，在鏡子前左顧右盼，不一定買，但一定佔夠很長時間。
這就是男人很少有人能配得住女人逛街的原因了，你永遠不知道她們要買什麼，會買什麼，試的不一定要買，買的不一定要試，太複雜了。
有時她從一家店裡出來是失望的表情，有時很開心，也有時會很落寞，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表情在她臉上。
當她最終從一鞋店拎着一雙鞋子出來，我終於做夠了盯梢的工作，就忽然衝過去搶過了她的包，小聲喊一聲：“不許動，搶劫！”
她一開始嚇一跳，一看是我，生氣道：“搶你個大頭鬼，幹什麼，嚇死我了！”
“怎麼一個人逛街！”我打趣。
“姐妹們都陪老公去了，而我的老公陪工作去了，我只好一個人逛街了，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她笑着說。
“我看到今天別人的老公都陪去陪自己的老婆了，所以就來找你了！”我口花花道，“怎麼樣，陳小姐，賞臉吃個飯吧？”
她橫我一眼：“什麼時候這麼假了，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買的什麼？”我問她，逛了半天究竟買了件什麼東西。
“便宜你了！”她將紙袋遞到我面前，“你的鞋！快試試合不合腳？”
我慌忙拎着：“不是我的我也得接着，替老婆拎包天經地義。”
“那好，這個也拿着。”她遞過來她粉紅色的肩包，眉飛色舞。
這個，我一身正裝拎着個粉紅色女包太不像樣了吧？也罷，難得讓老婆開心一次，就豁出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德行，只是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傻呵呵的問陳小婉：“下面，我們去什麼地方？”
今天什麼也不做了，專心陪老婆。
“我們趕快生個女兒，你就不用一個人逛街了。”我說。
“爲什麼是女兒不是兒子？”她問。
“因爲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啊，和你比較貼心，另外如果是男孩子的話恐怕會像我一樣不喜歡逛街！”我一本正經的如是告訴她。
她斜眼看我：“無利不起早，該不是存心想讓你上輩子的情人進咱家門吧？”
想什麼呢都是，我哭笑不得。
“還有，爲什麼事情都朝孩子們身上推，你就不能偶爾陪我逛一次街？”她停下瞪我。
這下真的哭笑不得了，女人果然沒法交流。
我轉身，立正，鄭重其事的對她說：“我天天陪你逛街！”
“假！”陳小婉甩下一個字飄飄的走了。
我撓撓頭，自嘲的笑笑，也許真的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