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的問題,讓空氣變得沉默。在這寂靜的深夜,更是讓人感覺到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悲涼,似乎從一開始,他們所做的一切就沒有意義,無數次堅持、無數次掙扎,只是因爲能夠讓故事更加精彩,僅此而已。
皮影戲終於明白,千江月沒有告訴錢倉一他猜測的原因,這不是可以隨意分享的真相,雖然只是猜測,但是相較於“地獄電影處處受到告誡會壓制”這種想法,千江月的猜想更有可能是真相。如果用拋硬幣來類比,在連續拋20次都是正面的情況下,前一種想法就像將這一情況完全歸咎於運氣好,而千江月的猜想,則是這枚硬幣有問題,或者其他地方動了手腳。雖然後一種想法更加真實,也更符合邏輯,但是在地獄電影這種長期的壓抑環境中,大部分演員反而更願意去相信前一種。
因爲,如果連前進的動力都沒有,那麼演員在危機四伏的電影世界,唯一的結果只有一個——死亡。
隨着樹枝在篝火中傳出一聲聲輕微炸響,千江月輕嘆一聲,打破沉默:
“你看,皮影戲,這就是事實,我說給你聽,是因爲你更關注當下,更關注地獄歸途,雖然你肯定也有其他想法,例如你現實世界的秘密,但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如果說人生是一場賽跑,你一定會是那種每一步都踏踏實實踩在地上,一路跑到終點的選手。你身上的堅韌品質,很多人都不具備,至少……寓言就沒有。”
在舉例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沒等皮影戲回答,他又補充一句:
“當然,我也有另一方面的考慮,如果我不幸發生意外,至少還有人知道這件事,或許有一點參考價值。”
皮影戲看着地面,黑亮的眼睛上映照出火光,接着,她擡頭看着千江月:
“你的擔心的確有道理,但是我覺得蒼一沒有這麼脆弱。”
她語氣堅定。
千江月愣了下,沒有與皮影戲對視,也沒正面回答,而是移開目光,看向一旁的森林深處:
“你覺得他會哭嗎?”他問,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森林中,不影響聽清。
皮影戲在腦海中搜索,自己是否見過這樣的場景,蒼一的臉閃過,卻沒辦法與哭聯繫到一起,她從沒有見過。
“每個人都會哭。”千江月沒等皮影戲回答,“誰也不例外,只要恰好觸碰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誰都會淚流滿面,而且,越是滿懷期待,在失去時,就越是傷心欲絕。”
“那你打算怎麼做?”皮影戲沒有再糾結這件事。
“你是指哪方面?”千江月反問。
“宿命。”皮影戲語氣忽然變得強硬起來,“你打算接受宿命嗎?接受地獄電影給你安排的劇本?還是,反抗它?”
千江月沒有回答,選擇沉默。
“……逃嗎?”皮影戲有些沮喪。
千江月站起,背對皮影戲,開口說道:
“我曾經想過一了百了,但最後還是沒有動手,因爲我不知道一了百了的想法是不是也是劇本的安排,所以我還活着。你問我是不是繼續逃,是,這就是我反抗的方式。既然我的技能和終焉之地有關,說明我在這部名叫《終焉之地》的電影中十分關鍵,那麼,只要我繼續逃,我就可以拖延時間,可以讓它安排的一切都朝着枯燥和無聊發展,甚至可以干擾它的計劃。”
說到這裡,他悲傷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像是已經傾家蕩產的賭徒正丟出最後一粒骰子,這一刻,勝負似乎已經無所謂,唯一重要的只有氣勢。
皮影戲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勸說。
“不過……我還有另一個想法。”千江月繼續開口,“只要我拖得夠久,或許我會成爲讓天平失衡的砝碼,成爲最重要的一張選票,這時候,我就能自己選擇結局。”
皮影戲頓時明白過來,她問道:
“你是想改變劇本?想讓劇本按照你的方向走,想要……成爲整部《地獄電影》的主角?”
雖然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想不可思議,但是她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的確是千江月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如果說《地獄電影》這部宏大的電影真的有主角,目前來說,主角毫無疑問是告誡會的首領,其餘的都只能算配角或龍套,但現在告誡會和地獄電影鬧翻,再加上大量演員死亡,如果地獄電影不想繼續推告誡會,那麼,主角肯定要從剩下的演員選出。
千江月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點頭答道:
“記住,接受也是反抗的一種方式,既然如此,我爲什麼不選擇一個對我最有利的結果?成爲最後的勝利者意味着成爲殿堂級演員,意味着更多情報與權力,到時候,我可以讓地獄電影屏蔽掉我對‘它’的感覺。雖然這樣還是自我安慰,還是自欺欺人,但和之前比,已經相當不錯。”
這一刻,他之前的悲傷和沮喪似乎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滿滿。
皮影戲微微皺眉,右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接着開口說道:
“不可能的吧,你怎麼對付烏有?你既看不見他,又碰不到他,而他卻可以輕鬆殺了你。”
千江月右手食指舉起,左右擺動,同時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皮影戲,你還是太年輕,主角就不能有小弟嗎?讓蒼一去對付烏有就行,他的技能剛好可以剋制。”
皮影戲翻了翻白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不過,她發現經千江月將話題岔開後,氛圍頓時變得輕鬆許多,好像“宿命”、“地獄電影”之類的事情,都變得無所謂,變得不需要去在意,即使就在那,也沒有影響。
“你看那邊。”忽然,千江月右手指着右側樹林,語速急促。
皮影戲順着千江月手指的方向看去,黑暗的森林中,竟然有一朵顏色豔麗的花朵正在綻放,花朵七片花瓣顏色各不相同,在黑暗中散發着微弱的熒光。
“會是什麼?”她問。
“不知道,小心點準沒錯。”千江月左手伸出,向下壓了壓,示意皮影戲待在原地不動,接着,他一步一步向奇異花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