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民國二十九年, 在日本軍隊的侵略下,中國國內一片混亂,而汪精衛一系列的裡應外合賣國求榮, 導致桂南賓陽、思隴、綏遠、五原、桂南崑崙、武鳴、豫南泌陽、襄陽、江陵……等地區相繼失陷, 中國國內一片悽慘, 民不聊生。
如此危難的境況下, 在廬山河南路盡頭山坡上的一所別墅區內, 卻依然平靜如水,因爲傳說這裡的別墅區570號別墅,其主人身份特殊。
這個奇怪的高級別墅究竟是誰的呢?
曾有人說, 這裡是汪精衛的寓所,也有人說, 這原本不是汪精衛的, 而是曾仲鳴的住處, 只是因爲汪精衛常常在此,所以被誤會成汪的別墅。
曾仲鳴在民國二十八年被刺身亡起, 已經過了足足一年的光景。從那之後,汪精衛心裡難過,便不再回到這,以免想起從前往事,徒增感傷, 後來漸漸的, 570別墅也衰敗下來, 只留一個管家照看, 除此之外, 再無其他人。
別墅區附近,總有閒言閒語.大多是說, 570別墅十分奇怪驚悚,到了每天夜晚,就能聽見不知名的哀怨聲,一聲聲此起彼伏,令人恐懼。因爲別墅的來頭不小,所以即便有人猜測,也無人敢親自核實。所以,570別墅,一直是一個迷一樣的存在。
這天清晨,廬山境內的河南路上,有一個疲憊的身影,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好似隨時都會跌倒,途中一個老人看不過去的,在旁扶了一下,仔細一看,那原來是個年輕人,看他全身傷痕累累,老人不禁有些同情。
“小夥子,是逃出來的吧,這年頭,活命不容易啊。”
那年輕人愣了半響,才又苦笑道:“的確,活命不容易。”
老頭點點頭,“去我家喝杯水再走吧。”
小夥子急忙搖頭,“不了,謝謝老人家,請問,別墅570號怎麼走。”
那老頭渾身一顫,呆立後厲眼冷聲道:“你去那裡做什麼,那房子古怪,還是那幾個畜生的居處,難不成你跟他們是一夥的。”說着說着,扶着他的雙手已經揮了開。
年輕人還是搖搖頭,“只是詢問一下,並無其他原因。老人家,請問,那別墅是亂賊曾仲鳴的嗎?”
老人懷疑的注視他片刻,定下心想了想,看他狼狽的樣子也不像是叛國賊,纔對他說:“的確是曾仲鳴的居處,可知道的卻不多,大多以爲是汪精衛的房產呢,年輕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年輕人並不答他這句話,卻問:“那……曾仲鳴長什麼樣子,老人家可曾見過。”
老人重重一哼,“他化成灰我都認識,哼,賣國求榮。”
年輕人緩緩吐了口氣,“老人家,您看,曾仲鳴,與我曾相像?”
聽到這裡,對面的老人頓時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有些奇怪,這才又將年輕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番,半響後,摸着下巴的鬍子笑道:“年輕人就是愛開玩笑,你這樣俊美的相貌,可是那曾仲鳴可以匹配的。”
對面的人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禮:“多謝前輩,晚輩還有要事,就此別過。”
兩人在路上作別,年輕人順着山坡向上走,去尋找那個編號570的別墅。
盡頭處,有一處高級別墅,是由打磨精緻的塊石組成,主樓極高,可以俯瞰對面明鏡般的湖泊,這別墅的地址得天獨厚,是個不可多的的景觀。
雖然別墅景觀奇特,可走進一看,卻是一片蒼涼衰敗之景。柵欄裡,野草叢生,大門鐵跡斑斑,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那年輕人唯微皺了皺眉,輕輕按一下門鈴。
沒有響,也許是已經壞掉了吧,年輕人思慮片刻,以手輕輕叩響了大門。
依然沒有人來應,過了很久,他試着推了推,那門竟然應聲而開了,外面還是陽光高照,那門裡卻一片漆黑,看不清楚裡面的一切。他沒做多想,擡腳進入。
“有人麼?”年輕的男子問道。
無人回答他。
在四下漆黑的暗室內,男子一路摸索着,進了客廳,客廳裡也是一片黑暗。四下無人,他走近窗戶,一把將蓋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拉開,陽光四射耀了他的眼,他眯眼適應了一下,終於將雙眼緩緩睜開了。
室內被陽光照的溫暖起來,不再那麼漆黑。男子冷靜的觀察,發現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堂餐廳,桌子上還擺放着昂貴的餐具,似乎剛剛經歷一場熱鬧的晚會,只是如今人去樓空。塵土與灰網隨處可見,覆蓋了那原本精緻的飾物,使得一切都像經歷過浮華後,沉寂在無盡的孤寂中。
忽然,冥冥之中像是有誰在冷冷的注視他,年輕人心裡一震,急忙回頭看去。
原來是牆上的一副油畫。
男子朝油畫走去,輕輕一撫上面的灰塵,厚厚的一層。他隨意擦擦手,打量起油畫上的中年男人來。
與平常人一致,畫上的人,也是一副平凡的相貌,只是看起來嚴肅而凌厲。眼角漂到畫底的一行小字,他小聲的讀出來:“曾仲鳴,民國二十七年。”
原來是被刺前一年所畫,他又轉回去打量那男子的臉,一如之前的平凡。
男子思想前後,確定將畫拿下。
剛擡手去摘,誰知畫還未取下,在大堂走廊的盡頭處卻傳來一陣陣絮絮落落的摩擦聲。
男子臉色一緊,有些慌張,可這裡已經被陽光覆蓋,無法掩藏他的身體,想到這,他只好屏了口氣,站在原地不動。
門口的摩擦聲音越來越大,卻是異常的緩慢,像一個世紀般的漫長。而在這荒涼的大堂內,除了男子外,沒有任何有活着的生命,死氣沉沉。
男子細細傾聽,聲音似是拖拖拉拉移動的腳步,一點點的向這邊靠近。
逼近大堂時,突然間,那腳步停住了。
男子更加緊張,頭上的汗不知不覺滲了出來,慌忙中,、他摸到自己身後的一扇窗戶,剛想拉開逃命,誰知摩擦地面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再看那門口,已經露出半個暗色的身子。
“少爺,是你麼?”
男子猛然一擡頭,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出現在門口,疑惑的向這裡望。此處的陽光,逼得他以手遮擋,看不清這邊的情況。年輕的男子依然緊張,雙手在身後緊緊攢成了拳,卻還是十分冷靜的開了口。
“是我。”
轉眼間,只見老人從滿心疑慮,到神色慌張,又到激動異常,他快走幾步,來到男子面前,凝視了半天后,深深鞠了一個躬。
“吳管家恭迎曾少爺,曾少爺交代的事情,老吳不負衆望所託,一直在等少爺歸來。”
男子微微一笑,連忙扶起說:“辛苦你了,我不在的這段期間,麻煩你將一切從頭至尾講給我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
老頭擡起臉,虔誠的望着年輕的男子。
“老吳明白。”
“少爺,還住您原來的房間麼?”吳管家輕輕探身,問道。
年輕人點點頭。
吳管家手提一盞照明燈,慢騰騰的走在前面,一邊給後面的人帶路,一邊嘆口氣,感傷的說:“少爺,老吳從小看着少爺長大,知道少爺在外受了不少的苦,看看這身上的傷,隻身在外不容易啊。”
“還好,最辛苦的還是照料家業的吳管家你啊。”年輕的曾少爺微笑着說。
吳管家正提燈帶路,聽見此話微微一個戰慄,急忙回頭看向身後的年輕人,微弱的燈,照的吳管家滿臉青白,陰森森的有些駭人,他將手中的燈拿的高些,有些難以置信的照了照身後的年輕人。
年輕人被燈照的不舒服,一把將其揮開,厲聲道:“吳管家,你做什麼,想照瞎我不成。”
吳管家訕訕一笑,急忙將燈放在身側,緩了口氣:“不敢不敢,曾少爺,這都是老吳應該做的,都給少爺回來留着呢,要說少爺對老吳這些年啊,還真是老吳有福,祖上積德了,少爺給的那些錢,老吳一輩子也花不完啊。記得我剛來曾家的時候,少爺才這麼大點兒……”他伸手在身側比劃幾下。“哎,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還不是就我們爺倆最貼心了,若不是要汪副總裁,哦不對,現在該叫國府主席了,若不是因爲他,咱爺倆日子舒心着呢。期間他還來過別墅幾次,不過來了也是念着少爺的好,後來漸漸便不再過來,怕徒增感傷,繞是想破腦子他也想不出,少爺竟然沒事。”
“汪精衛?”曾少爺問道:“他最近有什麼動作?”
“回少爺的話,今年3月,在南京成立了個什麼‘國民政府’,擔任行政院長兼國府主席。”老吳抱歉一笑:“少爺,您也知道,老吳對這些不大明白。”
“無妨。”曾少爺揮手。
“少爺,您當年不是說,這汪大主席他日必定會被是人所唾棄,少爺指不準也會受其牽連麼,爲什麼老吳看他越來越得意,與日本人交情甚好啊。”
曾少爺重重哼了一聲:“與日本人交好?哼,我看他沒幾天舒心日子過了。”
見此情景,吳管家撓撓腦袋,不明所以的回過身,心裡卻十分疑惑。少爺他怎麼會在提到汪精衛與日本人交好,顯露出那副厭惡的表情,少爺雖曾經看不慣汪主席的做派,以詐死換取自由之身,可畢竟一起共事那麼多年,如今怎麼能有這樣仇恨的心態。
老吳皺了皺眉,依舊不明白,卻聰明的沒有開口詢問,曾少爺的心思,他琢磨的太透徹了,一個不舒心,連從小照顧到大的吳管家自己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管家心想:琢磨不透,還是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吧,等賺夠了錢,回鄉下老家養老去,只不過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無恙走的出去啊。
想到這裡,吳管家心裡深深一個寒戰,搓搓手心裡的汗,推開自己面前的房門。
“自少爺走後,這房間每天老吳都打掃一遍,就是希望哪天少爺回來,住的舒服點。”吳管家迎着少爺進門。
走進屋子,果然乾淨整潔,其屋內的裝飾,無一不極盡奢華之至,看來其主人必定費了不少功夫。
“少爺,您先坐,我去沏茶來。”老吳將室內的燈開了,回首嚴肅的立於年輕人面前。
年輕的曾少爺略一思索,才冷眼道:“先下去吧,不用沏茶,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隨便進來了。”
“是。”吳管家慎重的點點頭,邁着細碎的腳步退到門口,開門出去了。
年輕人聽見樓道內的腳步聲越走越遠,這才重重嘆了口氣,緩緩倚在牀頭。
閉眼眯了一刻鐘,他從無比疲憊之中睜開了眼睛,他細細的注視着面前的奢華帷帳,靜靜感受手下那張華貴大牀帶來的柔軟觸感。突然,他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匆忙穿上腳上的鞋子,目光在室內環視一圈,落在幾個抽屜上。
古老暗紅色的一排抽屜,擺放在櫃子旁邊的地方,像是靜靜地等待別人開啓。
鎮定的走到抽屜前,伸手開啓了第一個匣子。
厚厚的紙,佔了整個匣子的空間,拿出來一看,是幾張地契,房契,外加幾封日文書信,看不懂裡面的文字,年輕人皺眉思索。
這些東西,難道不是很重要的麼,爲何如此輕易的擺放在這種地方,難道,這些只是混淆別人,真正重要的東西,不在這裡。
他慌慌張張收起來,推上第一個抽屜,打開第二個抽屜。
幾張照片錯落的擺放着,十分混雜。他猶豫了一下,便收羅起來一一翻看。
很多張都是合影,少數只有那看起來平凡的曾仲鳴幾張獨照。
而那些個合影中,女子也不多見,大多見的有兩個人,其中一人就是汪精衛。汪精衛很多人都見過,相貌要比曾仲鳴好上幾百倍,是民國時期有名的美男子,照片上依舊看得出來。而另一人從未見過,卻是連汪精衛也比不上的俊雅之人。年輕人略一遲疑,翻過照片的另一頁,上面赫然寫着:
與蕭吟清,攝於四川鶴鳴山。
年輕人注意到,照片上那叫蕭吟清的男子臉上,左臉頰眼下的位置有一顆痣。
放下其他散落的照片,手中單單隻拿了這樣一張走至鏡前,眼神從照片上的人移動到鏡子裡的自己身上,突然,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用手去摸自己的臉。
和照片上叫蕭吟清的人一模一樣,自己的臉上,在同一位置,也有顆痣。
許久之後,他低下頭,默默注視起這個照片上的男子,發現那人並沒有望着照相機的鏡頭,而是沉靜的望着自己對面那個略帶笑意的男人,這男人就是曾仲鳴。
雖然一隻手輕環蕭吟清的腰,可曾仲鳴並沒有去在意自己手環着的那個俊秀男子,所以,他也沒有見到那男子眼中的依戀與落寞。
那照片的背景,就是四川鶴鳴山,儼然一幅世外桃源,仙氣飄渺的景象。
四川鶴鳴山是道教發源地之一,歷年來,有不少人慕名前去,求的無非是個修仙。可上到秦始皇,下到平民百姓,又有誰,真的得到那個仙果。
年輕人苦笑,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到底是幸與不幸。
將照片收到一邊準備好更換的衣服兜內,繼續尋找他所要找的東西。
翻開第三個抽屜,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把鑰匙,靜靜的躺在那裡,他遲疑半響,決定一併收起來。
剛收到口袋裡,這時候,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