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鳥兒的啼囀,春意漸漸染遍人間。
我從二樓放眼望去,覆雲樓的生意火熱得緊,小夥計們來來往往地在桌間穿梭,前手剛放下一碟牛肉,轉身又急忙忙端去一壺酒。樓裡的小夥計大都熱情堆笑,唯有一個顧晚城,在樓裡幹了好幾個月還是學不會熱絡待客,總是端着副木頭臉。
顧晚城臉龐淡漠,點墨眼眸,沒有表情的時候還有些兇;偏偏就是這樣一張臉,招惹來不少女食客對他暗送秋波。
我目光一轉,就瞧見有個生得嬌俏的姑娘,偷偷對着顧晚城的方向紅了臉。那姑娘羞答答地把自家婢女招到身邊,附耳說了幾句什麼。婢女捂着嘴細細地笑,小跑到顧晚城身邊,頗有些得意地對他說,“喂,我家小姐想認識你咧,你叫什麼名字?”
我有些感慨,春天到了,連木頭臉都是桃花朵朵開呀。
可顧晚城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沒興趣認識你家小姐,麻煩讓個道。”言罷端着客人留下的殘羹,默默繞開了那個小婢女。看着小婢女和她家小姐又青又白的臉色,我“噗嗤”笑出聲。
“在笑什麼?”耳畔響起熟悉的清冷聲音。
“笑顧小二呢。”我轉過頭去,對着濯塵感嘆道,“這是他本月拒絕的第五個女子了。你說這大好的青年,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那麼多女子對他明裡暗裡地示好,他怎麼就這麼沉得住氣呢?”
濯塵勾了勾脣,表情嘲弄,“你說這幾千歲的年紀了,某些人怎麼就這麼愛多管閒事呢?”
我嚴重懷疑濯塵大人一天不嗆我就睡不好覺。我撇撇嘴,頂了回去,“我樂意。”
“你倒是勤快,休假還未結束,就想着上任搶月老飯碗。”濯塵淡淡掃我一眼,“你自己姻緣還沒着落,怎麼不見你着急?”
我面上一熱,裝作一本正經道,“做生意的,顧客至上嘛。”
顧晚城在成爲端盤的之前,的確是覆雲樓的客人。
數月之前的一個雨夜,顧晚城提着劍邁進了覆雲樓的門。彼時店裡剛打算要打烊,店內僅剩下我和一個收拾桌椅的小夥計。眼前的男人肩頭微微被雨淋溼,髮絲有些凌亂,卻絲毫不影響他身上凜冽的氣場。他的下頷線條緊繃着,剛毅有棱角;臉龐輪廓分明,在微暗的燈光中極其清晰醒目。那黑眸沉沉,眼神極冷極靜,周身都散發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嗯,身手不凡,來頭不小。我在心裡默默地下着論斷。
邊上的小夥計小心翼翼地挪過去,開口道,“這位客人,咱們覆雲樓已經打烊了,您——”
空氣裡響起一道微啞的聲音,“掌櫃的……來一壺淘夢。”
【顧晚城的故事】
顧家庭院,皓月當空。
身着白衣的少年手執長劍,身影與劍影在夜風裡同翻飛,衣袂和長髮齊飄搖。
顧家的劍法精妙無雙,在江湖上名震一方。作爲顧家長子,顧晚城是顧家劍法最優秀的傳人。兩年前,江湖上有人意欲挑釁老派劍客,對顧家發下了戰帖。顧家迎戰的,是十六歲的顧晚城。那下了戰帖的劍客出自頗有聲名的門派,本事不俗,卻在年少的顧晚城的劍下狼狽落敗。顧晚城一戰成名,兩年來,不斷有年紀相仿的江湖新銳前來邀他比試劍術。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比試中,他竟從無敗績。
可以說,顧晚城是一路帶着光環長大的。顧家的晚輩中,他是天資最好,也是最勤奮的一個。自小優秀的顧晚城有個氣勢磅礴的夢想:成爲武林第一的大俠。兄長們都睡下的時候,他還會在庭院裡一遍遍練着劍法;那欣長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竟真有了幾分武林第一的超然之姿。
次年開春之際,武林中召開了五年一度的試武大會。參加大會的有兩種人,一是江湖上各大門派的掌門,二是江湖上青年鵲起的晚輩。那些個掌門是爲了挑選新弟子,紛紛端坐檯下;真正上臺比試的,是那些各懷長技的年輕人。他們都想在試武大會中證明自己的實力,好拜入名門大派。
顧晚城爲了這次大會,已經準備了很長的時間。試武大會前夜,父親把他叫到書房。
微微搖晃的燭火映着顧老嚴肅的臉龐,“晚城,明日就是試武大會了,你可有想加入的門派?”
顧晚城微垂眸,眼神堅毅,“我想加入紫鋒派。”
顧老沉思,須臾,淡淡開口道,“紫鋒派是江湖第一大門派,掌門霍虛子收徒極爲嚴苛,往屆得以拜入紫鋒派的人,皆是試武大會的前三甲。城兒,你可有把握?”
“當然。”少年淡漠的臉龐帶着一絲傲氣,“我會以第一的名次,進入紫鋒派。”少年的話語間盡是鋒芒。他從來都是最出色的,在這浩大的試武大會中,他又怎會甘心屈居人下。
顧老的眸色暗了暗,他這個兒子,一路走來太過耀目順遂,心氣一天比一天攀得高;想進入第一大派不說,還誓要拿下頭名。可試武大會高手雲集,若他慘遭落敗,不知道能不能受得起這種打擊。
“城兒,凡事須盡力而爲。若當不了第一,你也不必太過介懷。往屆的試武大會上,不乏有無名之輩殺出重圍;出現頂尖的高手也不算怪事,你莫把這排名看得太重。何況,紫鋒派的掌門脾性古怪,即便真進了前三甲,他也未必收你爲徒。五年前的那場大會,霍虛子便一個弟子都不收,最後是孤身一人離開的。”
顧晚城微蹙起眉,“爹,你可是對我沒有信心?”
顧老嘆了口氣,“爹不是這個意思。”
白衣少年正值年輕氣盛,手指緊緊握住自己的佩劍,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書房。看着自己兒子倔強的背影,顧老捏了捏眉心,眼角一片擔憂。
試武大會如期召開,四面八方的俠客豪傑們慕名而來;還未開賽,擂臺下便是一片人聲鼎沸。顧晚城手握長劍,步履沉穩地往擂臺而去。可沒想到剛走到半路,便被一個穿着烏色裙裳的姑娘生生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