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鎮在停屍房裡的四具殭屍活過來逃走,說這話的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你確定屍體是自己逃走的,而不是被賊偷走的?”蒼耳打破砂鍋問到底。
老刀語氣堅決:“確定。”
蒼耳追問:“你有證據?”
“有!腳印。”老刀鄭重地道。
老刀是這段日子與四鬼朝夕相處,是不是四鬼腳印一看便知。
蒼耳來了興致:“那不妨去現場瞧瞧。
倆人結伴來到停屍房,一眼見到到地上留着四行潮溼清晰的腳印,由裡及外。馬神仙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冰牀上,煙鬼、酒鬼、賭鬼、色鬼的屍體無影無蹤。
蒼耳摘下牆上的馬燈,蹲在地上,試圖找出第五雙可疑的腳印,看看四具殭屍是不是被人趕走的。找了半天,蒼耳徒勞而起,雙腿幾乎麻木,臉上卻有了明顯的笑意。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由他們去吧。”蒼耳愉快地道。
老刀雲山霧罩,愣在那裡。
蒼耳朗聲道:“停屍房陰氣太重,不妨回議事大廳喝酒。”看來總捕頭對稻花香已上癮。
回到議事大廳,蒼耳用火鉗將爐火撥旺,老刀一掃剛纔的萎靡,淡定自若。
倆人象老朋友一樣邊喝邊聊,喝到酣處,老刀心血來潮,從懷裡掏出一團軟布,展開,說要當場作畫。
廳內有現成的筆墨,老刀掌燈,煞有介事地畫了起來。
朦朧的光影中,蒼耳看到老刀所作的畫,一幅好奇怪好奇怪的山水畫。
“四鬼的刺青?”蒼耳脫口而出。
老刀點點頭道:“對,鏤在四鬼身上的紋理隱含着幾種變化,直至昨夜,我才找出破綻:紋理可以自由搭配,自由組合。經過編排,一具屍體的線條可以拼出一座山尖,四個人,四座層巒疊嶂的山尖。”
老刀說完,在每座山尖的空白處標註上紋理主人的名字:蘇員外、沈山人、郭大裁縫、霍護院。
蒼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也太誇張了。
四座山尖越看越熟悉,蒼耳聳然動容:不會這麼巧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
老刀注意到蒼耳的表情,好奇地問:“總捕頭認得這幾座山尖?”
“它們叫百岡尖、雁湖尖、凌雲尖和烏巖尖,煙鬼的雁茗、酒鬼的箬竹就產自雁湖尖和烏巖尖。”說完,蒼耳如釋重負。
老刀呆若木雞。
蒼耳不知道怎樣向老刀解釋,這四座山尖屬於史稱東南第一山的雁蕩山脈,雁蕩山懸嶂蔽日,飛瀑凌空,被現代驢友譽爲徒步天堂,擁有很多粉絲,挑戰四尖更成爲考量一個驢友是否合格的標準。蒼耳穿越唐朝之前,曾領略過四尖之險。
蒼耳斟詞道:“我見過芙蓉山的畫絹,對四尖的印象特別深。傳說煉五色石補天的女媧氏,一日來到西北高原一處大澤,見周圍蘆葦叢生,澤內荷花盛開,便伸手採摘了一朵五色荷花,插在髻旁。一陣大風颳起,將她髮髻的荷花吹飛,荷花飄啊飄,飄到東海岸,落下來成山。一百零八瓣花瓣,化作一百零八座山峰,其中百岡尖、雁湖尖、凌雲尖名、烏巖尖最爲出名。因荷花又稱芙蓉,人們便將此山名爲芙蓉山。”
蒼耳剎住話閘,這個傳說還有下半部分:芙蓉山頂有一天然湖泊,蘆葦叢生,南歸的秋雁紛紛停留棲宿,芙蓉山因而被世人知曉。久而久之,秋雁棲宿的蘆蕩被人稱爲雁湖,芙蓉山也改成雁蕩山。
史載唐宋年間還沒有形成雁蕩山這個名字,蒼耳故意掐掉這後半部分。
老刀釋然:“長安街也有間湯館叫芙蓉湯館,看來芙蓉特別討人喜歡。”
蒼耳一時語塞,他一直把芙蓉湯館和出水芙蓉這四個字聯想在一想,老刀無心插柳的一名話,讓他別開思路,對芙蓉湯館有了新的想法。
爐火如豆,行將熄滅,老刀見蒼耳陷入沉思之中,不想打斷總捕頭的思路,悄然退了下去。
蒼耳正在琢磨:煙鬼有一時段專喝雁湖的雲霧茶,酒鬼的作坊種着烏巖尖的箬竹,顯而易見,煙鬼和酒鬼對雁湖尖和烏巖尖作過研究。
一葉知千秋,賭鬼和色鬼也不例外,熟悉百岡尖和凌雲尖。
蒼耳從黑暗中看到一道曙光:四把密匙有可能藏匿在芙蓉四尖。
※夜闌人靜,巡捕房的一間屋脊上,蜇伏着一個身材修長、體態啊娜的幽靈。
今晚無月,停屍房馬燈高懸,議事大廳光影浮動,巡捕大院有了一定的照明度。
院子裡樹影朦朧,隱隱綽綽,宛若一位位春睡的美人。空氣中瀰漫着潮溼的霧氣,凝結在花卉上,給花卉披上一件晶瑩的外衣。
屋脊上,幽靈宛若夜的使者,白衣襲襲,姣潔如月。
一個平淡無奇又不失幾分俊逸的男子仰靠在牽牛花的樹幹上,一動不動,好象一位忠實的守護神,守護着牽牛花安睡。
幽靈眼神如水,臉上起了複雜的變化。
夜更深,露更重,白衣幽靈似乎受不了煎熬,從屋脊上翩然而下,衣袂飄處,夜草極盡獻媚,夜風慢聲吟唱。
幽靈如煙如霧,飄至花木叢中,依着男子坐了下來。
溼氣更重,幾顆發亮的露珠沿着男子的髮際,滴落男子胳膊彎裡,碎在手背上。幽靈取出一條粉色的絲巾,竟要爲男子拂拭去面頰上的露水。
男子一個機伶從夢中驚醒,看到白色幽靈,驚呆了。
“海裳!”
海裳的臉騰地紅了,她未料到蒼耳會在此刻醒過來,會眼睜睜瞪着她。海裳羞赧萬分,幸好有夜色掩護她的窘態,否則她仍可挖個地洞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