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是西海龍族之女,與風陵上仙自幼有着一紙婚約。一日,遇見一個途徑西海浪畔的天涯遊子,爲他叛逃了龍族,私結百年之好。風陵上仙聽聞大怒,將我告上天庭,使我備受斬角剝鱗、面烙鐵痕之苦。後來罪墜塵寰,永削仙級,轉投蛇身。
而他,我的師兄,他的前身,竟然就是那曾在西海浪畔與我相戀之人 。前寰已了,他得緣了修仙道,而我卻因情,永墜塵寰。我再亦不是那個可以雲騰四海八荒,吞塵吐雨的龍女。或許我是他成仙路上最後一道天劫,或許他心中不忍我因他這般輾轉於塵;於是他來渡我成人。
都說時間是撫平一切憂傷的良藥。三千年紅塵,我早已遺忘了前寰往事。可當他脣邊的碧玉笛輕響,竟奏醒了那一幕幕綺麗悲情的舊夢。
"蕭子泠。可還記得,前生的西海浪畔,我曾見過你?"我在他身後幽幽道。
他駐步、轉身,淚水在眼眸中輕蕩。白衣勝雪,黑髮如雲,依舊如三千年前我初見他的模樣。那一年,他在西海浪畔撫笛輕唱,我在海底醉酒歡遊。我被他的笛音吸引,不顧婚約,與他三生情定。
“悠悠,你終於記起來了……”師兄凝涕道。
“師兄,原來上一世,我們亦曾是夫妻。”我淚瀮瀮,嘆道:“蕭子泠,我將你刻在我輪迴的印記上,可你呢?這一世,偏是要娶那位紅衣漁女爲妻呀……”
“我前世欠她的情,今生註定要還的。如今百年已過,情債已清;亦終尋到你。你且同我回須彌山,繼續修仙成道去吧。”師兄鄭重道。
“你是說,前世和今生,你我本無緣?”我幡然醒悟,那世他還是湯夢笛的時候,官配本就是那漁家女,是我橫插一槓,破了他二人的姻緣。今生他是來爲那漁家女還情的,並不是爲遇見我。”
“原來,我纔是你累世的情劫啊!勘不破這一情字,你便不能成就仙道;是麼?”我上前環着他痛哭道:“難道修仙,比今生跟我在一起還重要麼?”
“悠悠……哦不,鸞鸞,今生,若你再渡不過此劫,怕是會灰飛煙滅。今世我方知,我的原身,本是崑崙山王母座下的一隻神鳥,我有我的宿命和責任,不能沉浸於小情小愛的格局中,放任蒼生棄而不顧。”
“如此,你便回去修仙去吧,從此忘了我便是了……”我慢慢平復下來,冷冷道。
“那世是我錯了,不該對你動情;引來天劫,害你我不得善終。我們能有今世,能在今生重逢,能聚一起修行的緣分,且是西王母慈悲,前往天帝那裡求來的,定須珍惜……”
"蕭子泠。如今,你天劫可過?......"
我悲痛交加,卻故作平靜,朗聲問。
"是的。渡你成人那日,我便天劫已過。如今,已是仙身……"
"蕭子泠。如此,你可放下了?"
"是的。從此後,我是仙,不再有凡人的淚水……"
"蕭子泠。如是,你便忘了我,去神山福地好好做你的仙去罷。"
"鸞鸞……我欲渡你,你卻爲何自甘墮落在這綠欲紅塵……"
"蕭子泠。從此我做我的人,你修你的仙。"
"好………好…… 既如此,你做你的人,我修我的仙。"
說畢,他落下兩行淚水,決絕的御風離去,再亦不肯回頭。
徒剩我凌亂在風中。良久,我哀殤的笑起。蕭子泠,我用我塵寰三千年,換你永世仙身。其實,這是我還是仙身,在上古與你相戀時,便爲你設好的天劫。
天劫過,你做你的神仙,得償你的夙願。天劫不過,你我便做三生俗世的情侶。只可惜,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自飲一杯桃花釀,繼續在紅塵裡顛沛流離、頹廢沉醉。遠處花枝明月,皚皚白雪。出世入世,深山俗寰,縱然是永遠無法穿越的距離,縱然時間能阻隔一切記憶。縱然我在地上,仰望你在天上的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