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謹心出了臨安城門,馬車行至半途,就被展讓攔住了,“蘇二小姐,出事了,出大事了,那個林昭昀不見了!”
“不必找了,林昭昀去了五雲山。”蘇謹心掀開車簾,面色凝重。
“可……可屬下剛接到消息,林昭昀也不在五雲山。”把人追丟,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遭,展讓挫敗地垂了頭。
不在五雲山,難道……蘇謹心跌坐在了馬車上,她來晚了。
展讓持劍,不屑道,“一個瞎子,能跑到哪裡去,就算他逃出了臨安城,難道還上天入地,消失了不成,屬下以爲,他準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本小姐的那位林表兄,他可不是一般的瞎子。”蘇謹心一聲冷笑,一招故意拖延,一招聲東擊西,將她和姦商兩人耍的團團轉,追在他後面四處跑,林昭昀,你究竟要做什麼。
“蘇二小姐,跟屬下一起去睦州找公子爺吧,屬下擔心……”展讓欲言又止。
蘇謹心沉默,展讓的顧慮,蘇謹心何嘗不知道,臨安這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顧小六那邊卻一直毫無動靜,派出去追趕林昭昀的人馬,也還是顧小六留在臨安這裡的一些暗衛,想到林昭昀的狡詐,以顧小六的真性情,怕多半不是林昭昀的對手。再說,顧小六與雲澈一直水火不容,到時,林昭昀只要跟顧小六說是幫他抱不平,說不準還換來顧小六一句‘好兄弟’。
“蘇二小姐,快快動身吧。”展讓越想越心急,言語間也就不免有些冒犯蘇謹心,“屬下不知蘇二小姐遲遲不肯跟公子爺回睦州的原因是什麼,但屬下知道,若此事換做公子爺,公子爺必然會毫不猶豫地來尋您。蘇二小姐,屬下斗膽,想問您一句,在您心裡,究竟把我家公子爺放在了何種位置?”
蘇謹心淡淡笑着,笑中卻是苦澀,眼角的餘光瞥向五雲山,只一眼,就收了回來。
“走吧。去睦州。”車簾放下,也遮住了蘇謹心臉上的複雜之色,雲遠之,珍重。
駕!
展讓跳上馬車,奪了蘇家小廝手中的繮繩,用力一甩。
於是,馬車調轉方向,一路疾馳,距五雲山,越行越遠。
前世,蘇謹心在睦州新安郡生活了三年,故而對於睦州這個地方,她是厭惡的,若不是因爲顧六公子,她此生是絕不會再踏入。
“走這裡。”行官道,雖然一路暢通,但時間上卻是要耽擱的,蘇謹心想起前世自己隻身從睦州新安郡來到臨安,走的就是小道,便照着記憶中的路線,爲展讓指路。
展讓心下狐疑,蘇二小姐都不曾來過,這不是胡亂指路嗎。但看到蘇謹心一臉不容置疑的下了令,展讓又不敢違背,就帶着滿心疑惑,照着蘇謹心所指的方向行進,結果,等馬車繞過官道,來到一塊寫着睦州的州界大石前,展讓的雙眼瞪直了,天,居然真的有小道,還是被一個從未來過睦州的閨中女子找到的。
蘇二小姐,果真深藏不露啊,展讓對蘇謹心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連連暗歎不已。
“蘇二小姐,您要不歇一下,吃些東西。”趕了一夜的路,連他都不免疲憊,更何況是蘇二小姐一個弱質女流。
蘇謹心掀開車簾,看到外頭天色已亮了,心中嘆氣道,還是被林昭昀搶先了一步啊。
“進城。”一想到顧六公子身邊待着一個心懷不軌的林昭昀,蘇謹心哪吃得下東西。
辰時初,睦州城門早已大開,四面八方而來的百姓,在城門口進進出出。
睦州,雖不及臨安繁華,但也是江南一處富庶之地。
噼噼啪啪……
馬車還未靠近睦州府衙,蘇謹心就聽到一陣鑼鼓喧響,爆竹聲聲,喜氣洋溢。
對了,今日還是睦州知府家四小姐顧思婷出嫁的日子。
不是讓顧小六去阻攔了嗎,怎麼最後還是讓李暮舟得逞了,蘇謹心不禁暗罵顧六公子沒用,幾個女人一哭一鬧,估計他嫌煩又躲起來睡覺了。
“恭喜顧夫人,賀喜顧夫人啊。”
“顧夫人先嫁女,只怕過不了多久,又要辦喜事了吧。”
“顧夫人好福氣,令公子一表人才,就跟畫裡畫出來似的,這睦州府所有的世家夫人,可都盯着這位乘龍快婿啊。”
……
睦州府衙門石階上,顧夫人一身撒花大紅滾邊的鳳尾裙,面色紅潤,頭戴珠釵,笑着和幾位世家夫人寒暄着,“哪裡,哪裡,毓兒頑劣,本夫人還怕那些個小姐不肯嫁呢……”
“謹心見過大姑母。”
一聲突兀的請安,忽然傳來,顧夫人原本帶笑的臉,當即垮了。
“你怎麼來了?”笑依然是笑,但顧夫人笑得要多勉強就有多勉強,若不是身邊那麼多世家夫人在,顧夫人早翻臉了。
“思婷表姐出嫁,噢不,應該是招贅,這般大喜事,謹心怎敢不來。”尋常人家嫁女兒,哪有在孃家大擺筵席的,還在孃家拜堂成親,說穿了,不就是顧家仗着是官宦人家,藉着成親大肆收斂銀子,蘇謹心向來言語刻薄,又與顧夫人在蘇家撕破了臉,故而,在大庭廣衆之下,就想到什麼說什麼,只氣得顧夫人真想一巴掌打過去,但顧夫人也就想想,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要維持她顧夫人的雍容華貴,與一個小輩斤斤計較,豈不說明她這個顧夫人沒有容人之量嗎。
“好侄女,你終於來了。”顧夫人皮笑肉不笑,“大姑母在睦州二十餘年,一直想着我們孃家人呢,你能來,大姑母開心啊。”
顧夫人的這話無非是在提醒蘇謹心,這裡是睦州,她在睦州二十餘年,蘇謹心要是膽敢在這裡胡鬧,她有的是辦法整治蘇謹心。
蘇謹心上前,故作久別重逢的,雀躍地抱住了顧夫人,“大姑母,不止謹心想你,六姑母和六姑父也念叨着要來看您啊。”
蘇謹心聲音清脆,不是很大,卻是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顧家有喜事,遠在臨安的蘇家也派人來了,這顧蘇兩家走得這麼勤,關係不一般啊。
“好。好。”真是個難纏的小賤人,誰家娶了她,誰家倒黴,顧夫人那個氣啊,想推開蘇謹心,她顧夫人這張老臉丟不起,可不推開她,這不擺明了她要招待臨安來的蘇家人,一個蘇謹心,還有個現在被關起來的蘇娉婷,啊,真是氣死她了!最氣人的是,蘇謹心這個死丫頭,一口一個六姑父,這顯然就是威脅她,要是讓世人知道知府家的四姑爺李暮舟就是這死丫頭口中的六姑父,顧家這回丟臉就丟大了,若不是……唉,家醜不可外揚啊。
“彤兒,帶表小姐進去,好生招待。”蘇謹心連夜趕路,髮髻亂了,衣衫也不整,甚至來顧家,還兩手空空什麼厚禮都不帶,這不打顧夫人的臉嗎,自己孃家侄女竟然這麼不懂禮數,那麼身爲蘇老太爺之女的顧夫人,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顧夫人看到身旁的幾位世家夫人在竊竊私語,羞憤難當,此刻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這個知府夫人在睦州一向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賢惠端莊,這下子好了,經營了二十餘年的好名聲,蘇謹心這個小賤人第一天來,就把它全毀了。
剋星,真是她的剋星。
顧夫人咬牙,但好面子的她,也只能打掉門牙往肚裡咽,她緊緊地捏住蘇謹心的皓腕,“你可來得真巧。”早不來,晚不來,偏趕在那麼多世家夫人來道賀的時候來。
蘇謹心忍着痛,壓低了聲音問道,“顧小六在哪?”
又想禍害她兒子,顧夫人心中咯噔一下,一邊笑着讓管家招呼貴客,一邊拽着蘇謹心來到一旁,譏諷道,“蘇謹心,你怎麼跟你六姑母蘇娉婷一個德行,大老遠的來找一個男人,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本夫人告訴你,本夫人晚年還想抱孫兒享天倫之樂呢,你跟毓兒是不可能的,你別害他。”
“大姑母若再不說,您恐怕連兒子都抱不到。”蘇謹心毫不客氣道。
“你……你敢咒我毓兒死。”顧夫人瞪眼。
“展讓,交給你了。”蘇謹心一使眼色,展讓就拿劍抵在了顧夫人的身後。
無法無天,竟然劫持她,顧夫人想喊人救她,但這麼一喊,豈不說明她顧夫人與自己孃家人吵翻了,這丟了臉面是小,萬一再捅出李暮舟與蘇娉婷那檔事,知府家的小姐給人做小,這以後還教她怎麼出門見人。
顧夫人憋着氣,但臉上還是笑着,“謹心啊,你難得來一趟,還是大姑母帶你進去吧。”
“早聽說顧夫人對自己的侄女疼愛有加,看來傳言不假啊,莫不是想要親上加親。”
一個世家夫人的揣測剛說完,顧夫人就狠狠剜了蘇謹心一眼,想嫁她的兒子,除非她死。蘇謹心亦不甘示弱,迎上了顧夫人的雙眼,挑釁一笑,隨後悠悠道,“謹心的年紀尚小,大姑母,您就別逼謹心了。”
“蘇謹心。”這話什麼意思,是說她們顧家逼婚嗎,說她兒子非她不娶嗎。
在場的世家夫人個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顧夫人卻氣得全身顫抖,當然,在那些世家夫人眼裡,顧夫人是高興的,兒子娶了自己的孃家侄女,親上加親,能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