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表妹,《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林昭昀剛沐完藥浴,長髮未乾,濃郁的藥草味瀰漫在他的周身,他彷彿是聞着蘇謹心身上的氣息,才能準確無誤地走到蘇謹心面前,遞上佛經,“我碰到芷蘭姑娘,得知你今晚要看佛經,正好,當年曾有位得道高僧送了我一本,這些年我一直帶在身邊,若蘇表妹不嫌棄,就收下吧。我是個瞎子,有再多的佛經也看不到。”
那是一本略微泛黃的經書,一看就是有些年頭了。
蘇謹心神色複雜,看了眼佛經,卻沒有立即伸手去接,“林表兄所言差矣,我佛慈悲,普渡天下人,即便是目不能視物,若存了佛心,也依然是一片清明。”
“蘇表妹好像是有話對我說,”林昭昀溫和的笑容一怔,隨後,將手中的佛經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入懷中,擡頭時,眼中仍是呆滯空洞,但彷彿在一瞬間又多了幾分凌厲,“不知在蘇表妹房中的是哪位,如此這大半夜的待在女子閨房,當真是好大的膽!”
林昭昀這個瞎子,卻不是一般的瞎子,他耳力勝於旁人,敏感而又深沉。
展讓見被林昭昀發現了,忙持劍抱拳道,“屬下展讓,見過林公子。”
一聽是展讓的聲音,林昭昀也就不呵斥了,溫和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顧兄身邊大名鼎鼎的展讓護衛啊。展讓,我與蘇表妹有些話要談,你先退下吧。”
“屬下告退。”顧六公子待林昭昀如手足,故而他身邊的護衛如展讓、展鵬等人,對林昭昀也是萬分恭敬的,林昭昀吩咐什麼,展讓等人看在顧六公子的份上,也不會駁了他的話,令他難堪。
半開的房門虛掩。
屋子內燈火閃耀,但對於林昭昀而言,他卻寧願這裡一盞燈都不點,一片漆黑。
因爲,太亮的燈火,讓他很不適應,甚至是煩躁。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爲何不開口?”
林昭昀看不到蘇謹心臉上的神色,但聽到她微亂的氣息,便一下子都明白了,他這個蘇表妹,聰慧過人,就算沒有顧兄在身邊護着,她也一樣會活得好好的。
“司徒青青在哪?”蘇謹心不想跟林昭昀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林昭昀先是一愣,彷彿沒料到蘇謹心會問得這麼直接,本來他都打算做好與她兜圈子,敷衍她兩日,不過也好,越是聰明的女子,就越容易被自己的聰明所誤。
“呵呵,我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林昭昀摸索着,走到桌旁,“她在河橋鎮。”
“她去河橋鎮做什麼?”林昭昀的坦言,是蘇謹心始料不及的,難道,她所有的猜測都錯了。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林昭昀嘆氣,“蘇表妹,你要相信,在這個世上,我和顧兄是絕不會害你的。”
“林昭昀,你還想瞞我!”若是換了旁人,蘇謹心纔不會管他誤入歧途,管他爲禍鄉里,因他是林昭昀,是那個曾在林家幫過她,又救過她的表兄林昭昀,她相信他是好人,是一個醫者仁心的好大夫,而不是滿口謊言的卑鄙小人,蘇謹心緊握着素手,終是壓不住心中的悲涼和傷痛,“這一段日子臨安府附近的州縣失蹤了很多人,是不是和今晚在河橋鎮一樣,都被司徒青青所抓?”
“是她。”林昭昀再一次坦承。
“她爲什麼要抓那些人,是不是受你指使!”蘇謹心怒而轉身。
“蘇表妹,你這般懷疑我,我很難過。”林昭昀面露哀傷,“我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瞎子,她司徒青青,樑侯爺身邊的第一暗衛,憑什麼會聽我擺佈。也罷,我就不瞞你了。林家那日被一把火燒盡後,我本來打算帶着嫣兒他們歸隱山林,過一過平凡百姓人家的日子,但誰知,這個司徒青青,將我劫持到了臨安。”
是司徒青青劫持林昭昀到臨安府,並來到蘇家?蘇謹心一臉難以置信,“她爲何劫持你。”
“樑侯爺有舊疾,蘇表妹,這事你不知道嗎?”林昭昀反問,似乎對蘇謹心不知道雲公子舊疾的事感到萬分詫異,換了緩口氣,他面色沉重,“司徒青青劫持我,就是要我給樑侯爺配藥,若我治不了樑侯爺,她就會殺了我。所以……”
林昭昀說到這裡,有些難以啓齒,“蘇表妹,我不是個君子,爲了活命,我就答應給她配藥。但樑侯爺的舊疾,所需的藥引,偏偏是……,我……我也不想的,本來我想着可以找個兩全之策,既不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也能救了樑侯爺,但那個司徒青青,她……她根本不給我時間再次研製藥方。”
林昭昀越說越急,一副惶惶不安,泫泫欲泣。
雲公子有舊疾,蘇謹心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雲公子的舊疾竟是這麼嚴重。
林昭昀見蘇謹心搖動了,繼續顛倒黑白道,“不知蘇表妹可聽說過,那些皇族貴胄、王侯公卿,殺活人祭祀,祈福。”
樑侯爺身邊的第一暗衛,司徒青青,那是個世人傳說中殺人如麻的女子,她殘忍,無情,更冷血。蘇謹心沉默了,雲澈是位尊顯赫的侯爺,在司徒青青看來,他的命當然比尋常的百姓貴重,爲了救雲澈,司徒青青什麼事做不出來,別說是抓幾個人來當藥引,就是殺人祈福,司徒青青也會連眼都不眨一下。
“蘇表妹,就算你信不過我,也該信顧兄。我與他相交多年,我的爲人,他最清楚。”林昭昀自嘲道,“我林昭昀是個瞎子,能圖什麼,還能圖什麼。再說,我們林家作惡多端,落得現在這般下場,是咎由自取,與旁人無尤。”
死了那麼多人,卻只爲救一個人,值得嗎。蘇謹心眼中含淚,哽咽道,“林昭昀,你這是在助紂爲虐。”
“是,所以這一段日子以來,我食不安寢,夜不能寐。蘇表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林家的醫術傳到我這一代,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了,若我死了,林家絕後了,而我們處州林家的醫術,也會跟着消失。”林昭昀說到此,悲痛欲絕,“蘇表妹,你罵得對,我這是在助紂爲虐,所以在今晚,我也想通了,就算拼個魚死網破,我林昭昀也絕不會受任何人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