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生死有命,各安輪迴,不可強求。阿彌陀佛。”弘德禪師一手撥着佛珠,一手虛扶蘇謹心,“蘇二小姐快快請起,老衲今晚就爲令弟超度,助令弟往生淨土。阿彌陀佛。”
“多謝禪師。”
“謝弘德禪師慈悲。”
如弘德禪師這般的得道高僧,世人見他一面都能難,更何況是要他親自爲一個已故的小小世家子弟誦經超度,可如今卻爲翊兒破了例,蘇謹心與巧蘭主僕兩感激地再次叩首。
“巧蘭,你代本小姐去大殿前添點香油錢。”蘇謹心起身後,忙轉頭吩咐巧蘭,巧蘭恭敬地點了點頭,走出了覺皇殿的後殿。
巧蘭雖然是蘇謹心的貼身丫鬟,蘇謹心對她也信賴有加,但有些事,蘇謹心還不想讓巧蘭知道,比如她與雲澈這場相互算計的親事,她怕這小丫頭聽了,又得開始爲她抹眼淚,就彷彿她家二小姐這輩子再也嫁不出去,要與六姑母蘇娉婷一樣,老死閨中。
“不知禪師今日見小女子,所爲何事。”無緣無故的,弘德禪師點名要見她,她蘇謹心又非什麼大人物,而且對佛法最多也是一知半解,若無這一世的重生,她想,她也不是特別的信佛。
林氏是信佛的,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帶蘇家的女眷上靈隱寺燒香,但她蘇謹心卻沒這麼虔誠了,此次上靈隱寺,算起來,是她第一次上寺廟參拜,倒是庶姐蘇謹妍,從小到大,跟着林氏來靈隱寺無數次,還在靈隱寺小住過,這會兒若不是想着陷害她,估計打死庶姐蘇謹妍,她也不會再上靈隱寺了,拜了十幾年的佛,最後只能當個小妾,這口氣,她怎麼咽得下。
“惡,恐人知,便是大惡;善,欲人知,不是真善。這世間,本就無善惡,只是存乎爾心,蘇二小姐,你太執着了。”弘德禪師面容慈善,但他再看到蘇二小姐第一眼的時候,就起了擔憂,這個女子的戾氣太重,將來是福是禍難料啊。
“禪師,你們佛家不是說‘緣來天註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我只不過順天意而行,何錯之有!”原來這老和尚是拐着彎罵她行事太殘忍,沒有慈悲之心,蘇謹心也漸漸聽明白了,對弘德禪師也沒有了剛剛的恭敬之態,是啊,她就是執着,辱她的,害她的,抱歉,本小姐心胸狹窄,必然是要睚眥必報。再說,這世間的紛爭,她能躲得了嗎;她退讓,就可以阻止那些人不對她咄咄逼人嗎。
“果然是有些慧根的。”弘德禪師絲毫沒有因蘇二小姐的大不敬而動怒,反而帶着幾分欣賞,“想不到蘇二小姐平日也翻看過經書、學過佛法,不如蘇二小姐在靈隱寺內再多住幾日,靜靜心。”
要她學禪入定,蘇二小姐一聽,就慌了,忙擺手,“禪師,我凡塵之心未斷,而且……而且我還想嫁人生子,可不會跟您學什麼佛禪的。”雲澈是什麼意思,怕她把他的事泄露出去,所以要把她關在靈隱寺嗎。
還是……這老和尚已經知道了靈隱寺附近的良田都在她手裡了,靈隱寺香火鼎盛,香油錢也不少,但靈隱寺的和尚總要自己種菜過活的,總不能天天上臨安城化緣,或拿銀子去買吧,附近的良田都握在她手裡,那些和尚就沒地方種菜了,想着想着,蘇二小姐就有些心虛了,都怪梁孟臣那個奸商,事先沒弄清楚,就把良田都送了過來,等她收下才知道這田契居然有一些是屬於靈隱寺的。
跟弘德禪師搶靈隱寺附近的良田,若被官府知道了,還不把他們蘇家給查封了。
蘇謹心在心裡把梁孟臣罵了個遍,但面上卻故意裝傻,“禪師,若無別的事,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蘇謹心合掌施禮,忙轉身就走。
“既已死,爲何生?”背後,弘德禪師蒼老的聲音響起,驚得蘇二小姐心頭一震,她再世爲人的秘密,這世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爲何這弘德禪師只一眼,就可以把她看穿了。
這弘德禪師果真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啊,蘇二小姐心中暗歎。
“既已生,便是上蒼註定。禪師,天意不可違啊,我說的可對?”就算弘德禪師是得道高僧,也無法阻擋她蘇謹心今世所做的決定。
弘德禪師眼中閃過一道驚訝之色,良久,便道,“罷了。蘇二小姐,老衲勸不動你,這本《往生咒》是老衲親手謄抄,你每日早晚誦唸二十一遍,便可以爲令弟積福,也可以除去你身上的業障。阿彌陀佛。”
“禪師,如何才能心安?”蘇謹心走回去,雙手接過經書,既然是位得道高僧,那她自然要趁機問一問困擾在她心頭的這個問題了。至於經書,她會早晚唸誦,但也只是爲了翊兒,她知道自己這一世註定當不了善人,而且也不想當個大善人。
自她重生以來,她一直都活在勾心鬥角之中,就算現在蘇家已經握在她手裡了,她還是感到不踏實,本以爲銀子越多,她就越安全,可後來她發現,無論賺多少銀子,她依然是慾壑難填。
“這個就得問蘇二小姐的有緣人了。”弘德禪師高深莫測地道。
“遇到他,我便能心安?”蘇謹心低喃。
“紅塵十丈,卻困衆生芸芸,仁心雖小,也容我佛慈悲。阿彌陀佛。”弘德禪師閉上了眼,又開始誦經唸佛。
耳旁鐘鼓之聲,傳來陣陣梵音,蘇謹心見此,也不便再打擾弘德禪師,就怏怏地退了出去。
到底是誰,可令她心安?若世上真有這個人,她願意花重金接他到蘇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蘇謹心的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不會有這麼一個人的,不會的……
“二小姐,是上上籤,上上籤,小公子求了個上上籤啊。”蘇謹心剛走出來,就看到巧蘭興奮地拿着一支籤跑向她。
“他不會把籤筒裡的籤都倒出來,只挑了個上上籤來糊弄我吧。”範範這個臭小子倒也記得,他欠她一個上上籤,蘇謹心拿過巧蘭手上的上上籤,打趣道。
“姐姐,你也太小看小爺了。”覺皇殿的殿門口,範弋楚稚嫩的童音帶着不滿,隨後,他仰頭,向身旁的白衣公子抱怨道,“雲師叔,這世上的女子都喜歡口是心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