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到“食有時”的路上,米夏沉思了一路,那顆浮躁混亂的心,竟一點點地沉靜了下來。
外公對她說的話有反應,尤其是她提起“食有時”的時候,反應格外強烈一些。
她大約是不會走了,“食有時”她也一定會好好護着,她一定要等外公醒來洽!
可是喬慕津那邊……
米夏咬住下脣,目光有些迷離地看向窗外鈐。
車子到達居一巷口,米夏付錢下車,剛剛走進巷子沒多遠,便一眼看見“食有時”門口站了個年輕男人。
有些眼熟。
米夏緩步走上前,這纔看清了那男人的臉,竟是在喬慕津酒店房間見過的那個!
見到米夏,容逸彷彿長長地鬆了口氣,一下子迎上米夏,“米小姐,我還以爲你走了呢,真是嚇死我了。你還記得我吧?我們見過的,我叫容逸。”
米夏目光閃爍了片刻,才終於點了點頭,“記得。”
她說完記得就低頭不說話,容逸就急了,“你怎麼不問我找你有什麼事?”
米夏雖然沒問,可是心裡也猜到幾分,只是還是有些不能確定,於是順着容逸的話問:“那你找我什麼事?”
“你能不能去看看我二哥?”容逸立刻道。
米夏聽了,沒有回答,低頭匆匆走到店門口,掏出鑰匙來開鎖。
容逸就站在她身邊,見她不迴應,連忙又道:“畢竟你們倆是一起出的事,我二哥現在手腳都有傷,你不去看看,似乎不太說得過去吧?”
“你姓容,他姓喬,你爲什麼喊他二哥?”米夏心思有些亂,顧左右而言他地問道。
“哦,從小喊慣了,到現在也改不了口。”容逸回答,隨即纔想起什麼來,“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你能不能去看看我二哥?”
米夏心裡原本就因爲這件事情愧疚着,他這樣一再逼問,終於還是讓她有些急了,“我早上讓人帶了湯給他,也給他說了謝謝,爲什麼非要讓我去看他?”
容逸聽了,頓時有些傻眼。好一會兒,他纔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你讓人給二哥帶了湯,還讓人給他帶了聲謝謝,是吧?”
米夏臉皮到底還沒厚到那種地步,這事原本就是她辦得不厚道,因此聽見容逸反問,她只是咬了脣不回答。
容逸原本一直忍着不把話說得太明白,可是這會兒卻還是不得不挑明瞭,“米小姐,你應該也知道,二哥他受傷是因爲要保護你吧?現在他手撞傷腿骨折,你真的一點感激的心思都沒有,連看都不去看他一眼?說跟你直說吧,今天你讓人帶給二哥的兩樣東西二哥都收到了,可是他收到之後很生氣,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過……”
米夏的心忍不住微微提了起來。
“俗套點說,二哥怎麼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忍心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就那樣躺在病牀上不吃不喝,身體始終沒有好轉?就算你真的對二哥沒有感激,可是惻隱之心總是有的吧?你就不能發發善心?”
米夏聽了,微微咬了脣,依舊沉默不語。
容逸見她那模樣,知道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她總不說話,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一個勁地逼她。頓了片刻之後,容逸才道:“反正我要說的話說完了,該不該去醫院看看我二哥,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說完,他轉身就離開了“食有時”。
米夏在店面裡坐了許久,一直坐到天色暗下來,她忘了點燈,就那麼坐在黑暗裡,直到店門口出現了一個朦朦朧朧的男人身影。
“米小姐?”大約是見着門開着,卻沒有燈,來人有些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坐在那裡發呆的米夏一下子回過神,連忙站起身來,“在這裡。”
門口那人沒想到黑暗里居然有人,嚇了一跳,米夏連忙起身打開了燈,這纔看見原來是之前那個請她幫忙的馮先生。
“米小姐,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一直關機,我只能找到這裡來了。”馮先生見到她,連忙走進來說道,“怎麼樣?你們的大廚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米夏聽了,臉色不由得僵了僵,“馮先生……”
“米小姐,真的不能拖了,我很怕我母親哪天突然就走了,我卻連這麼一個簡單的心願都沒辦法滿足她……求求你一定要幫我!”
中年男人言辭懇切的哀求讓米夏心裡很難過,先前心底那些彷徨掙扎在這一刻彷彿突然有了決斷——
米夏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馮先生,我一會盡量幫你實現母親的願望……可是恐怕還要多等幾天,因爲我們家的大廚,他出了點意外,手腳都受了傷,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馮先生一聽,立刻道:“大廚他受了傷?在哪家醫院?我去看看他,我會找最好的醫生幫忙醫治他!”
“不用不用。”米夏連忙道,“我知道他能幫忙的話,一定會盡力幫的。馮先生,您不要擔心,一有好消息我就會通知您的。”
送走馮先生,米夏回後院洗了把臉,這才重新走出“食有時”,走到了巷口打車。
晚高峰時期,街道上車水馬龍,燈火如晝,米夏靜靜地立在巷口等車的身影有些孤單。
可是她筆直地站在那裡,卻並沒有再退卻。
人或許就是這樣,總歸要爲自己做過的事、許下的承諾負責。
縱使彷徨,縱使掙扎,終究無路可逃。
在醫院門口下了車,米夏緩緩走進醫院大門,然而沒走幾步,她卻忽然又頓住,隨後轉身走了出來。
住院部16樓上,拿着望遠鏡張望的容逸原本正高興,可是突然又看見米夏轉身走了,他頓時急得五臟六腑都灼燒起來了,扔下望遠鏡就往樓下跑。
他急匆匆地跑到大門外,四處尋找米夏身影的時候,卻意外在超市裡看見米夏的身影。
她正站在一堆的營養補品面前,神情很是糾結。
容逸見狀,心頭不由得一喜,立刻又躲了起來。
有營業員走過來詢問米夏的需要,很快推薦給米夏一堆的壯骨粉、燕窩、蜂王漿等等大紅色包裝的營養品。
結了賬拎着這些東西走出超市時,米夏才發覺了尷尬——她送這些大包小包的東西給喬慕津,真的合適嗎?明知道他肯定不會吃,怎麼就一時腦熱買了這麼多?
可是買都買了,總不好立刻就給人退回去。米夏想了想,還是隻能硬着頭皮走進了醫院大門。
上到喬慕津病房所在的樓層,米夏的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起來,終於走到那間病房門口,米夏穩了穩心神,推門而入。
病房裡很安靜,米夏走進去幾步,就看見了坐在病牀上的喬慕津。
他倚在牀頭,目光卻是看向窗外的。
夜色之中,窗外的城市華燈四射,霓虹閃爍,而這間病房內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彷彿相互隔絕的兩個世界。
那一瞬間,米夏心頭莫名涌起一絲酸澀。
她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低低喊了一聲:“喬慕津……”
喬慕津坐在那裡的身體隱隱一僵,好一會兒他才轉過頭來,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那一瞬間,喬慕津的臉色是米夏從未見過的寒涼,他冷聲道:“你來幹什麼?”
米夏僵了僵,隨後才緩步上前,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喬慕津的牀尾,低聲道:“我來看看你。”
喬慕津看了一眼她放下的東西,額頭上有根青筋突地跳了跳。
“看我?”他忽然冷笑了一聲,“何必呢?事實上你巴不得永遠見不到我,不用這麼違心地勉強自己。”
米夏捏着手,低頭站在牀尾,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輕輕柔柔三個字,語調中卻彷彿帶了溼意,喬慕津驀地皺起眉來,肝疼的同時,空了一天的胃也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