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仇家

蔣杏華跟在桃華身後走出門,無聲地舒了口氣。她自然是看見了小於氏和蔣丹華的神情,於惶恐之中又有幾分痛快——她們雖生氣,卻又不能把她怎麼樣,至少現在不能。

興教寺這邊的藥圃,種的都是北方常見常用的一些草藥。寺廟中的和尚,頗有些通醫術的,不但平日自己寺裡和尚有病痛不必求醫,還時常搞個義診什麼的,給請不起郎中的窮人看看病。因此,寺廟後邊就開出了一塊藥圃來,種些金銀花、甘草、柴胡、白芍之類。

興教寺雖不是皇家寺廟,但當初太-祖起事,得過興教寺的援助,因此立朝之後,將寺廟周圍一大片土地都封給了廟裡,便是一塊藥圃佔地也不小,這時候藥草開了花,五顏六色一大片看起來也頗可觀。

不過蔣老太爺要看的不是這個,帶着蔣錫等人走到藥圃一個角落,便指着道:“瞧,這就是海船帶回來的。這個叫番椒,與咱們的花椒雖佔了同一個字兒,卻是不一樣的東西。據說其味辣,其性熱,能溫中健胃,散寒燥溼。不過此物味道實在太重,聽說興教寺曾想用它下藥,卻少有人能受得了。”

蔣錫立刻來了興致,整個人都快彎到籬笆裡頭去了:“竟這般厲害?”

桃華卻站在那裡呆住了——番椒!喲,這不就是辣椒嘛!對了,辣椒最早的記載就出現在明朝高濂的《遵生八箋》裡,而且最初是做爲藥用和觀賞植物的,並沒有被端上餐桌。難怪她從來沒有吃過辣菜,原來還以爲是生活在無錫一帶,南人尚甜不尚辣呢。

“伯祖父,這東西的種子可能向寺裡討一點嗎?”一想到什麼水煮肉片、辣子雞丁、剁椒魚頭什麼的,她就覺得口水要流出來了。

蔣老太爺聽出了桃華聲音裡的雀躍,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應該可以。你要這個做什麼?以前可是曾經見過?”

“只曾聽人說過,不曾見過。”桃華再次睜眼說瞎話,“彷彿聽說有人用這個番椒製成膏藥,外敷可治關節冷痛。若是能討些種子回去種活,倒可試試。”

蔣老太爺很喜歡桃華這種什麼都想動手試試的實幹精神:“一會兒我去找知客僧人問一問,討些種子給你。”這番椒並未被興教寺大量使用,現在種這一畦與其說是爲藥用,倒不如說是爲了展示本寺有舶來之物,討香客們一聲驚歎罷了,想必不會吝嗇一把種子的。

桃華興奮不已,正在幻想着會立刻豐富起來的餐桌,就見蔣老太爺往前走了幾步,跟人打招呼:“老歐,你怎的也來了?”

一擡頭,前些日子壽宴上見過的歐老爺子,身邊跟着少年歐航,後面還有一個青衣素裙的婦人,正沿着小路走過來。

歐老爺子和歐航身上穿的也是素面無紋的衣袍,見了蔣家人便快走了兩步:“巧得很。今日來寺裡上一炷香,想不到在這裡遇到。”

兩位老爺子寒喧,後面的人已經在行禮了。蔣錫自是要向歐老爺子行禮,那素衣婦人也半身隱在歐老爺子身後,向蔣老太爺行了禮,隨即就側過身去,並不正視蔣錫。

桃華看她的作派,就猜到這位定然是歐航的母親,歐老爺子的寡媳了。想來一家三口是來爲歐老爺子已逝的獨子上香,倒是巧得很居然碰上了。

藥圃這裡人雖少,畢竟是外面,蔣老太爺寒喧過後,便邀歐家人往蔣家的禪房裡去歇歇。歐老爺子爽快地答應了,看着桃華和蔣杏華笑道:“這是你的兩個孫女兒?果然都生得水靈,你好福氣呢。”

蔣老太爺指着蔣杏華道:“這個是我孫女兒。”又指着桃華道,“這是我的侄孫女,今年十四了。”

桃華拉了蔣柏華的小手上前行禮,歐老爺子捋了鬍子笑道:“有長姐風範。”

蔣老爺子略有些得意地道:“何止。她娘去得早,家裡事現在都是她操持呢。”

桃華略微有點尷尬,繼續向歐太太行了禮。歐航臉上微有點紅,可能不常跟女孩子見面,也向桃華姊妹揖了一揖,桃華和蔣杏華連忙福身回禮。蔣老爺子笑着道:“通家之好,也不必這麼生分,該是見個禮的。”

一行人一邊說話,一邊往禪房走。蔣錫抱了蔣柏華,幾個男人在前頭說話去了,後頭桃華就必得跟歐太太一起走。歐太太看起來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身上衣裳顏色太素的緣故,顯得臉色也有些蒼白,一邊走一邊含笑打量桃華:“聽說之前一直是在無錫住?那是好地方,江南水土養人。”

桃華只要願意,跟什麼人都能說上幾句話的:“是無錫。小地方,只是氣候溫和些,不像京裡乾燥。”

歐太太微笑道:“無錫蠶桑之地,魚米之鄉,可算不得小地方了。”她說話不緊不慢,聲音又很柔和,聽着十分舒服,“從前經過蘇州,原想去瞧瞧,只可惜不得空兒。”

桃華笑道:“去了蘇州,也就跟到無錫差不多了,氣候風景都相似的。”

歐太太點頭笑道:“說的也是。別的倒也罷了,我就愛江南那園林,跟北邊的大不一樣。”

這個話題既安全又能讓人有發揮餘地,反正不外乎是南方精緻北方大氣,如此而已,差不多的人都能說出幾句來,若是沒去過的人,聽着也有興趣,是一個萬金油式的話題,連蔣杏華都說了幾句話。

桃華總覺得歐太太似乎一直在審視自己,那目光並不明顯,卻屢次在自己不經意的時候投過來。並不是有惡意或者別的什麼,只是總能讓她感覺到,從而有幾分不太自在。

此刻已經走回了寺廟之內,前方佛殿裡一羣丫鬟們簇着個衣飾華麗的女子出來,恰好跟桃華走了個對面。這女子小腹微微凸起,一手搭着丫鬟,一手扶着自己的腰,竟是個孕婦。桃華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誰知這女子看見她卻停下了腳步:“喲,這不是——蔣大姑娘嗎?”

桃華微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去,發現這女子居然就是剛纔在承恩伯馬車裡露過臉的那位。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生得倒是俏麗,只是眉眼間帶着些戾氣,不像個良善之輩。

“蔣大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看來是早不記得我了。”女子塗了蔻丹的手指捏着塊輕綃帕子,裝模作樣地在嘴脣上按了按,“當初蔣大姑娘串通了郎中來說什麼蟹黃的時候,大約也沒想着能有再相見的一天吧?”

她一提蟹黃,桃華突然記起來了:“你是——琥珀?”南華郡主的貼身丫鬟,在賽螃蟹裡用真蟹黃的那個!

“是啊,就是我。”琥珀把頭一昂,滿眼的恨意,“當初,我可是被姑娘害得不輕呢。”

“這話說得奇怪了。”桃華眉頭一皺,“難道郡主用的菜裡不是被人下了蟹黃?至於這蟹黃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個外人可不知道,想來郡主自然能查清楚的。”

當時蘇老郎中只是指出了蟹黃於南華郡主的病有所妨礙,而菜裡又確實使用了過量的蟹黃,之後南華郡主是如何審問自家下人的,桃華和蘇老郎中根本沒去打聽——別人家的陰私之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看琥珀這個樣子,定然是不在江家了,但她又是怎麼到了承恩伯家的,難道是被南華郡主送了人?但是這一切都是琥珀自己做下的事,與別人何干呢?

琥珀五根手指緊緊地捏着帕子,看着桃華在陽光下透着健康紅暈的臉,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地抓一把。她在南華郡主身邊服侍的時候,就對風度翩翩的江悟心生愛慕了。文氏過門數年不孕,南華郡主愈來愈是不滿,她心裡的熱望也就愈來愈大,直到那日在惠山寺,南華郡主讓她也來拜一拜菩薩的時候,達到了最高峰。

如果不是桃華看出文氏有孕,只要她在佛前磕下頭去,這名份就算是定了。等回了京城,文氏有孕自然不能伺候丈夫,那時不就是她的機會了?可是桃華一句“恭喜江少夫人”,把一切都打破了。

她恨文氏肚子裡那個孩子,倘若沒有這個孩子,南華郡主一定會把她給江悟的。可是有了這個孩子,連南華郡主都像是忘記了她,只顧圍着“孫子”團團轉了。

恨着怨着,她漸漸的失了理智,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是這個蔣桃華,帶着個什麼郎中過來,揭破了真相。明明那時候她已經把菜都打翻了,這個姓蔣的丫頭爲什麼要那麼精明,竟然跑出去嘗那菜!

南華郡主大怒。如果不是因爲文氏有孕不宜見紅,也許她當場就會被打死了。結果南華郡主沒有打死她,卻叫人把她賣進了風塵之地。

雖然自幼就被賣做丫鬟,但江家高門大戶,做到一等丫鬟之後也是錦衣玉食的,更沒有那些不規矩的事兒,琥珀偶爾從小廝們嘴裡聽說幾句風塵事,只覺得可笑,卻從不知道那究竟有多可怕。及到她自己置身其中的時候,她很快就崩潰了。

在倚紅樓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的噩夢。幸好老天爺還垂憐她,進去不滿二十日,就遇上了承恩伯。

承恩伯于思睿乃是中秋節回鄉爲父親掃墓的。於家祖籍鹽城,雖然現在原籍族人不多,但祠堂卻還在那裡。于思睿此次回鄉,一者掃墓,二者也要修修祠堂。一切忙完,他就沉浸在江南美人的溫柔鄉里不想走了。

自鹽城而揚州,然後南京鎮江,最後在倚紅樓裡點到了初初掛牌的琥珀。當然,那時候她已經改名叫胭脂了。

胭脂是北地人,身材高挑健美,與江南瘦馬是兩種風味,倒也有些本地商人肯出銀子梳攏,爭這頭一夜。

對於思睿來說,他在京城就整日廝混於風塵之地,如胭脂這樣的女子不知見了多少,並不稀奇。無奈此人素來愛在花柳叢中爭勝,哪怕推出來的是一頭母豬,他也不能容別人風光佔了頭籌。

這些南商們都是精明人,于思睿那派頭,又是京裡來的,瞧着就不是一般人。所謂民不與官鬥,商人們無端更不願意得罪人,也就讓于思睿拔了頭籌,抱得美人歸。

胭脂自然是知道承恩伯其人的。于思睿是太后的親侄兒,南華郡主是太后的養女,真要算起來,比別人還該親近些。于思睿十□□歲的時候,太后還曾想過要把南華郡主嫁給他呢。只是那個時候他紈絝的名聲就傳出來了,南華郡主自然不肯,反而是自己瞧中了江郡馬,偷偷求了先帝,下了指婚的聖旨。

南華郡主心裡其實是厭惡于思睿的,有了這件事之後就更是躲着于思睿,因此胭脂雖然久聞承恩伯大名,但並未謀面。現在遇上,她便清楚地知道,這是她的救命稻草,而且可是是最好的一根了。

應該說,胭脂用的法子並不怎麼高明,她還透露出了自己是南華郡主的丫鬟,只是把自己爲私心下蟹黃的事說成是爲了讓南華郡主多進飲食。這辦法要是換了旁人,肯定會離這個燙手山芋遠點再遠點——君不見當初發賣她的那個人牙子,就壓根沒敢將她直接賣進無錫的青樓裡,而是輾轉賣到了鎮江嗎——然而誤打誤撞的,卻正好在於思睿身上發揮了效用。

當年太后有意撮合的事,于思睿是知道的。其實他不大滿意南華郡主,嫌她長得不夠漂亮,然而當知道南華郡主也不滿意他的時候,這心裡就不對勁了。此等劣根性不必多說,很多人都有這種“我可以不要你,你不能不要我”的心理,所以南華郡主若是不痛快,他就比較痛快了。

抱着這種心理,于思睿給胭脂贖了身,準備把她帶回京城,逮到機會還可以在南華郡主面前露一露,想必南華郡主會很不痛快的。

或許是胭脂否極泰來,又或許是她的確宜於生養,回京城沒幾個月,她就被診出了喜脈。

這下子她可算是一步登天了。于思睿二十歲上由太后親自做媒,給他選了一位大家閨秀爲妻,女家迫於於半朝的勢力,不得不含淚答應。結果於思睿成親之後仍舊流連花叢,連妻子的陪嫁丫鬟也要摸上手,鬧得家裡不成樣子。

其妻原是性情溫和之人,鬥不過這等無賴,成婚三年之後就鬱郁而亡。

太后自然是毫不在意女家的傷痛,很快又給於思睿娶了一房,然而這位也不見得命好,五年之後好容易懷了身孕,卻被于思睿新納的一個丫頭衝撞了,難產血崩。丫頭固然是被打死了,主母也是一屍兩命。

那之後,京城裡有適齡閨女的人家見了于思睿無不畏如蛇蠍,這位繼室於夫人死後一年之內,京城裡男婚女嫁突然多了起來,頗有些人是爲了避免於思睿妻孝滿後會禍害到自家女兒頭上,不得不趕緊給女兒挑個夫婿出嫁。

不過於思睿自己也不想續娶了。當然他絕不是爲了少禍害人,而是覺得連娶兩任都不漂亮,且還要管頭管腳極不自在,索性不要了。太后當然不肯,可侄子已經是而立之年,那陣子又正值先帝駕崩,太后忙着別的事,也就顧不上他了。

至於于思睿的親孃,三年前就已經過世,家裡也沒人管他。如此一年兩年,十年八年,承恩伯府裡一直沒有女主人,于思睿倒覺得更自由了。美中不足的是,他也沒有兒子。

沒兒子,對一個年近四十的人來說,是個大問題。于思睿再沒心沒肺,這件事上也得尋思一下——就不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單說他這家業傳給誰呢?沒有嫡子,哪怕生個庶子出來,依着他在太后面前的臉面,也能襲爵。總不能拱手把這家業給了別人吧?

承恩伯府後院花團錦簇,有姨娘名份的就有六七個,通房丫頭更是數以十計,這裡頭還不包括他強搶過後來又送回去的民女,也不包括被他強上了手跳井上吊的老實丫鬟。然而這麼多女人,只有兩三個曾經懷過孕,而且不知是被人下了黑手還是整日裡琢磨爭寵花了太多精神,除了他第二任妻子懷胎到了七個月,其餘的人都在四五個月上就小產了。

因爲子嗣艱難,所以胭脂這一診出有孕,馬上就被捧上了天,不但立刻就得了姨娘的位份,而且一應供奉都是上好的,真是穿着綾羅綢緞,吃着山珍海味,睡到日上三竿,還有下人噓寒問暖,從物質層面上來說,已經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她之前的期望。

然而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又說人缺少什麼就最想要什麼。胭脂從前最想在江悟那裡做個姨娘,爲他生下一子半女,安享榮華。現在這願望實現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就格外的令人嚮往起來。是的,她思念江悟了。

承恩伯爵位雖高,可惜他不是江悟。不要說年紀大了七八歲,就說他在酒色中浸泡出來的模樣,也根本無法與英俊倜儻的江悟相比。胭脂不止一次在深夜中摸着肚子想:假如這個孩子是江悟的,那該多好?

想得越多,她就越恨。既然她能這麼快懷上于思睿的孩子,若是當初到了江悟房裡,一定也能很快懷上江悟的骨肉,那麼她今日該有多快活?

可是如今這個下場,能怪誰呢?怪文氏不該有孕,怪南華郡主不顧主僕情份?怪了,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報復不成?當然是不能。但有一個人卻是可能報復的,就是蔣家那個給文氏診出喜脈,攪了她好事的大姑娘!只要她生下了承恩伯的長子,在承恩伯府裡站穩了腳跟,說不定就能借着承恩伯的勢——唯一的遺憾是,蔣家在無錫。

胭脂再沒想到會在京城見到桃華的。因爲承恩伯府幾胎都是四五個月上沒了,現今她的胎也快四個月了,于思睿想想,還是覺得來興教寺拜拜菩薩更穩妥。

菩薩保佑胎兒靈不靈驗,這個還有待後續觀察,然而現在胭脂覺得,菩薩至少對她還是不錯的,這不,已經把仇人送到眼前來了,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唉喲——”倚紅樓裡那一個月的調-教還是有效果的,胭脂只是稍一思索,就抱着肚子彎下了腰,旁邊的丫鬟婆子們頓時着了急:“姨娘,姨娘怎麼了?”更有一個機靈的指着桃華,“就是她驚了姨娘的胎氣,快把她抓起來!”

這一下亂成一團,蔣老太爺等人在前頭,才聽見後頭亂起來,就見有兩個丫鬟衝上來要抓桃華了。一旁的歐太太已經被人推開,蔣杏華嚇得臉色發白,呆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桃華當然不會就站在那裡讓她們來抓。這些丫鬟們都是在室內服侍的,那點子力氣大概也就夠端端茶收收衣服,叫她們打盆洗臉水來都帶着小丫鬟,自己頂多只把水盆從門口捧到室內,還要抱怨一聲手腕酸。

桃華卻不是那等橫針不拈豎線不拿的人。蔣家下人少,許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且蔣錫不大管這些事,桃華平日裡下廚也好,自己種些草藥也好,甚至到藥堂裡去幫着搬搬藥油藥酒罈子也都是做過的,力氣比這些副小姐們還要大些。兩個丫鬟的手才伸出來,就叫她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個的胳膊,往手肘末端用力一捏,那丫鬟頓覺一條胳膊都酸癢麻痛起來,哎喲了一聲,就被桃華推到另一人身上去了。只聽撲通一聲,兩人滾到了一處,四隻繡鞋亂蹬,一時爬不起來。

蔣錫把蔣柏華往伯父手裡一塞,就要跑過來,卻聽有人大喊了一聲,接着四五個身穿青緞號衣的人簇着箇中年人過來,就把他堵在了外圍。

胭脂拿帕子把眼一抹,就流下了淚來:“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