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王朱鴻嬴有六子,被涼州稱爲龍狗虎豹,其中雙犬便是朱真治和朱真豐,雙胞胎最爲庸碌好色,各自宅院裡的丫鬟婢女沒一個是處子身,其中兄長朱真治還喜好孌童,養了一大批被他梳籠過的小相公,而朱真豐則有個怪癖,不喜貌美豆蔻少女,唯獨喜歡熟婦,偏好妖冶豔美這一口味,平時瞧上府上一些身段豐腴的姨娘和大丫鬟,都要眼睛發直,恨不得立即擄回房中一番雲雨,至於輩分身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連該稱呼一聲大娘的王妃都敢眼神放肆,府上誰還不敢去妄想勾搭。幸虧涼王不許他們去府外爲非作歹,否則便是城內最大的魔王,畢竟雙狗的庸碌是相對涼王其餘四子而說,比較尋常勳貴家族的嫡子世子,心智手腕還是要超出不少,到時候一座城還不雞飛狗跳。有一身儒雅的涼王像一柄尚方寶劍懸在衆人頭頂,加上王妃立身中正,涼王府還算乾淨,城內一些個家教不嚴的豪族,根子上都糜爛透了,關係顛倒髒亂,一些個相隔兩三個輩分的男女都能勾搭到一塊,上演三代同牀顛鸞-倒鳳的驚人戲目,上樑不正下樑歪,下面上至管家下至僕役,都明目張膽行苟且之事,偶有潔身自好的異類,也被排擠刁難,若是女子,甚至被強行髒了身體,下場無非是投井,或者與其他人一起沆瀣一氣。
陳青牛笑容古怪問道:“郡主,你該不會受了刺激,不愛男子愛美人吧?真是如此,也無妨,我手頭一本《豹房術》上有十來種女子之間歡愛法門,其中一種叫磨鏡的法子,很是有趣,你嘗試以後,可以與我說下感想。”
朱真嬰俏臉羞怒,卻不敢發作,死死壓着。生怕被這位修道十年便大成的年輕男子踹進魚池,這位爺,可不是懂得風花雪月的主。
“姐。”
院門口遙遙站着一位小公子,全身驕奢大紅搭配金黃,繫了一條青玉腰帶,金冠端正生輝,十二三歲的模樣,翩翩慘綠美少年。
朱真嬰不敢擅作主張,輕聲道:“這便是朱真燁,是我最小的弟弟,性子純良,不像他親哥朱真倞,倒跟二哥朱真虎一樣的文弱。六歲就能出口成章,是涼州有名的神童,在府內只與我親近些。”
陳青牛打趣道:“郡主,你喜歡這調調?”
朱真嬰一驚一怒,委屈異常,不知怎地,就來了壓抑不住的怨氣,轉頭朝遭了無妄之災的弟弟冷聲道:“離遠點。”
那小公子頭一次見姐姐生氣,立即臉色蒼白地跑掉。
陳青牛沒想到這給他印象除了大氣還是大氣的郡主,也會使小性子,想到車廂內那次她脫下鞋襪露出一隻“錦邊蓮”纖足的嬌媚妙態,有些好笑,道:“郡主,找個下人把那小王爺喊來,萬一被他跑去告狀,我一位關中汝南陳氏的小人物,可消受不起。”
朱真嬰一揮手,做了個手勢,院牆下站着的丫鬟心思靈巧,立即跑去召喚小王爺朱真燁,沒多久,就領着兩眼通紅卻擠着笑臉的美少女來到院中,他站得離陳青牛和朱真嬰有些遠,再不敢像往常那般膩在姐姐朱真嬰身邊。
陳青牛瞧着這位小王爺,想起兒時的酸言酸語,都是與乳孃不對路二三流清倌兒嘴中冒出來的,無非是類似“少年色嫩不堅牢,非夭即貧”的調調,間接詛咒他這位小阿蠻早死,再看眼前這位,光看面相,也差不離,只是陳青牛不敢小覷了涼王的種,即便是那見過面的朱真治朱真豐,哪怕再品性低劣,論起陰謀詭計,八成都是行家裡手,天曉得這小王爺不是耳濡目染後善於韜晦的孩子,所以對他的低眉順眼,並不覺得親暱,反過來,倒是有將他一掌拍爛的戾氣,東陰山的充沛氣運,宰相宗的數百英魂,着實霸道陰森,後遺症後患無窮。謫仙王蕉當初的提醒,現在想來,未必全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應該存了幾分善意,只是陳青牛在大事上錯了便是錯了,絕不肯主動認錯的。
陳青牛起身拱手道:“關中汝南子弟陳青牛,見過小王爺。”
少年方纔見到了姐姐與他相處的融洽場景,嚇了一跳,小腦袋無法想象一位關中家族的偏支子弟如何能與孤僻狷介的姐姐親近,再瞧陳青牛,便再不敢託大,漲紅了粉嫩臉蛋,慌張擺手道:“免禮。”
朱真嬰示意弟弟坐在附近一根黃梨木凳上,笑道:“小燁,最近都跟高濂大師學了什麼。”
小王爺聽到高濂這名字,立即就有了膽量底氣,顯然這位涼王府上的食客身份地位不俗,少年不再拘束,有板有眼回答道:“師父教了小燁一種靜坐吐納術,他老人家說只需用心專一,長久以往,就能養一身浩然清氣,那名兒叫做敲玉枕,配有一首《樽生歌訣》,盤膝而坐,以兩手掩位雙耳,兩手中指相對,貼於玉枕穴上,再將中指搭於食指的指背上,然後將中指滑下,以彈力緩緩地叩擊玉枕穴,使兩耳有咚咚之聲,如此指敲玉枕穴十數次。一呼一吸,都有講究,小燁就不細細嘮叨了。”
朱真嬰滿意道:“二哥是金科榜眼,你喜歡學父王身騎白馬,以後最不濟也要做一名白馬探花。”
小王爺嗯了一聲,笑臉燦爛。這少年性子柔和,長相出彩,在王府內很受丫鬟婢女們的喜歡,若非側王妃嚴厲聲明十五歲前誰敢勾引小主子就拿去填井,早就有女子想要獻出嬌軀,偷偷與小王爺巫山雲雨。
陳青牛聽仔細了敲玉枕一式大概法門,略微思索,的確是道門正統的路子,想來那高濂大師是身兼儒道兩家的世外高人。不過這敲玉枕並不艱深,只能夠強健身體,延年益壽,離仙道甚遠,陳青牛不擅長觀相推演識人根骨,只覺得這小王爺資質不俗,與老驥城內的蟈蟈差不多,若有心向道,成爲一些南瞻部洲二流宗門仙府的內家弟子肯定是有希望的,只是世俗皇貴豪族,多半有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執念,再者,嫡子求仙,傳承便有了困難,其餘子孫僥倖求道成功,萬一心生歹念,野心過大,要爭一爭家主爵位,又是另一種頭疼,所以這才使得仙家修道便是修道,世俗名利便是名利,總算涇渭分明,沒有亂了套。再者各個王朝,修士也不是就能肆意妄爲的,且不說儒家一直以經濟護國爲己任,兵家更是大隱隱於朝,那兵家發明的諸葛誅神弩便是一個例子,修士想要撒野,就得冒被誅神箭射殺的巨大風險,商湖的蛟龍都能被殺死,誅神弩威力可見一斑。
似乎見陳青牛並無太多氣勢,小王爺逐漸找回了信心,在朱真嬰面前不再束手束腳,主動找些風雅話題,與姐姐談天說地,他言談老道卻不刻板,字字珠璣,靈氣流溢,神采飛揚。
陳青牛樂得冷眼旁觀,學了不少東西。小王爺朱真燁言談無忌,透露了不少隱秘,這主要是因爲少年將陳青牛定義爲遊俠武夫,有意在陳青牛面前顯擺,故意與姐姐朱真嬰交談一些道法,大談十二經和奇經八脈的運轉,說他在高濂師父的幫助下,格外溫養任督二脈,小王爺興致勃勃,伸出一根手指,在腹面正中線上畫了一條線,誇誇其談:“姐,這任脈可厲害了,總掌一身陰經,有‘陰脈之海’的別稱,對了,高濂師父提起過任脈起於胞中,還與女子妊娠有關,故能主胞胎。還有那陽脈之海的督脈,行於脊裡,能夠雄壯脊髓,受益無窮。”
陳青牛微笑道:“小王爺果然學識淵博。”
少年聽到了吹捧,不以爲然,瞥了眼陳青牛放於一旁的當國劍,再看姐姐朱真嬰臉色平靜,就說道:“匹夫一怒,不過血濺三尺。男兒當頂天立地,經邦濟世,恩澤萬民,纔是正道。一名遊俠兒,行俠仗義,不過能救幾人幾十人,撐死了幾百人,無甚大用,更有一些草莽,只會花拳繡腿,沽名釣譽罷了。”
朱真嬰輕輕皺眉。
陳青牛一臉深以爲然點頭道:“有理。”
小王爺朱真燁見這據說是關中來的年輕遊俠並不動怒,膽氣更足,得寸進尺道:“不知陳公子從關中一路前來,救下了多少人?”
陳青牛故作赧顏愧色道:“只救了一人,還與她做了幾筆買賣。”
老氣橫秋的朱真燁面露鄙夷,不置一詞,望向姐姐,一臉“姐姐你瞧吧這廝只是個不成材勢利莽夫”的表情。
朱真嬰冷聲道:“夠了,回頭我要去問一問高濂,他是如何傳授你溫良恭謹讓五個字的。若給不出合理解釋,他便無須再在涼王府誤人子弟了。”
少年懵了。
少年離開院子的時候收斂許多,除了與姐姐告辭,還不忘朝陳青牛作了一揖,十分溫文爾雅。
只是出了院子後,見到一位貼身丫鬟,小王爺見四處無人,就狠狠踹了她一腳,痛得丫鬟冷汗直流,卻還要強顏歡笑,他出了一口惡氣後,揚起一臉天真無邪的笑臉,捏了一下那柔美丫鬟臉頰,輕聲道:“回房,品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