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

已經是三月十三了。

往年的今日,司馬山莊是少長鹹集。

八大門派除了丐幫一部分弟子,先期來分擔執事之外,其餘的是成羣結隊而來,尤其是沒有幫派的江湖遊俠、獨行的豪客,許多人都會提前兩三天,到司馬山莊做客。

這些個放蕩不羈的湖海浪跡之士,生性爽朗,或三五交談論藝、或聚論民俗風情,或小飲於桃花叢裡、或對弈、或漫步。

總之,司馬山莊是十分熱鬧。

今年,這種冷清的情景,是十年來的第一遭。

做爲主人的常玉嵐,心情惡劣,可想而知。

他料着這個存心給司馬山莊難堪之人,所灑的“桃花大會停止舉行帖子”,必然十分普遍,否則,不會連一個人影也不見到來。

這也正是說,這個灑假帖子的人,勢力不小,不但對江湖情勢掌握得十分清楚,而且手下幫兇必定不在少數。

否則,也辦不到——能三山五嶽的適時將帖子發出。

常玉嵐焉能不憂心忡忡?一連幾天幾夜,白天是日坐愁城,夜來難以安枕。

藍秀嘴裡儘管多方安慰,內心中與常玉嵐毫無兩樣,也是日坐愁城,心生不安。

他們料定,在會期三月十五之前,必然不得安寧,散發帖子與搗毀桃花林之人,定會或明或暗的前來或探看虛實、或找碴生事,不能不加以提防。

果然——

一個晴朗的大好春日。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

二十六個劍士,早已將晨課練完,圍在已被毀掉的桃花林邊,傾聽常玉嵐的評講。

這是常玉嵐十年來傳授劍術的習慣,每天練完之後,必然有一個評論時刻,將破綻之處、錯誤的地方,一一指出,甚至個別的調教一番。

司馬山莊雖然有了警訊,三十六劍士又調派十位到迎賓館,但這日常的習慣,仍然未改。

常玉嵐評述完畢,正待舉步回莊。

忽然——

一聲尖銳刺耳的冷笑,起自沿着箭道的柳樹梢頭。

這聲冷笑,聲音不大,但清晰可聞,音調不高,但震耳懾魂。

不但常玉嵐聽得十分清楚,連圍在他身側的二十六個劍士,也都倏然一驚。

常玉嵐揮手示意劍士們退到身後,朗聲對發笑之處道:“那路高人駕臨,恕常某未還迎迓。”

“嘿!嘿嘿!”

又是一聲冷笑,怪異至極,真如夜梟低啼深山猿鳴。

隨着笑聲,柳樹梢頭一道帶着金色的瘦小人影,一掠十丈,竟然悄無聲息的落實在距常玉嵐丈餘之處。

怪人,真的是怪人。

高不過三尺,瘦骨如柴,可能找不出那一塊有肉來,細小的身子,裹着一身金光閃閃的連體勁裝,一頭焦黃透着紅金色的三寸短髮,特別刺眼。

臉上的五官擠在一起,除了眼孔、鼻孔、嘴巴之外,也生滿了毛茸茸的黃絨毛。

與其說他是人,不如說他是一隻比較大的金絲猴還要來得恰當。

常玉嵐從來沒見過這個半猴半人的怪客,也從來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

因此,拱手道:“閣下是……”

紅毛怪人連連眨眼,尖聲道:“咱家是來參加賞花大會的,怎麼?不歡迎?”

常玉嵐含笑道:“原來是貴賓,非常抱歉,今年的賞花大會,因故暫停一次。”

紅毛怪人道:“爲什麼?”

常玉嵐指了指毀得殘敗不堪的桃花林道:“因爲……因爲今年的桃花……桃花遭了……遭了天災,所以……所以沒有花可賞。”

“嘿嘿!”紅毛怪人尖笑聲道:“哪裡是天災,分明是人禍。”

常玉嵐不由臉上發燒,訕訕的道:“這……閣下……哦,怨我眼拙,還沒請教閣下怎麼稱呼。”

不料——

紅毛怪人忽然大吼一聲道:“少來這一套!你分明知道我兄弟們要來,存心把桃花砍掉,騙我說是天災,什麼天災,專打你這一片桃樹林?你來看……”

他口中說着,忽的一伸手臂,人也凌虛而起,肉眼分不出多快,他已單腳站在一棵只剩主幹的大桃樹上。

只見他又叫道:“誰也看得出這是你們自己欣的,刀痕還是新砍不久!”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閣下既然知道,也就不必常某多講了。”

誰知紅毛怪人吼道:“你爲什麼要砍去桃花?存心不招待咱們兄弟?”

“閣下此言差矣!”常玉嵐已有些兒不耐煩的道:“桃花樹是在下一手培植的,不會自己再忍心毀掉,其理甚明,至於閣下……

還有你們兄弟,說實在的,常某還眼生,沒有理由爲了閣下,連‘賞花大會’也取消,司馬山莊不惹人,也不怕人。”

“口氣不小!”紅毛怪人冷冷一笑道:“手底下怎麼樣?”

說話之際,忽然如一溜金光,整個人像飛天流星似的,快得肉眼難分,直向常玉嵐撲到。

他人在半空,雙手十指戟張,硬抓常玉嵐面門。

常玉嵐再也想不到怪人有此一看,眼看勁風撲面,十個鷹爪般的手指將要抓實,不由驚嚇得脊樑骨一寒,忙不迭倒退七尺。

紅毛怪人一抓落空,人並未落實地面,懸空勢子忽的一弓腰際,第二次化抓爲拍,端的奇妙無比。

常玉嵐既未存心與紅毛怪人動手,又只顧打量紅毛怪人招勢路數。

因此,分神之下,又只有退後的一着閃躲開來。

紅毛怪人一見常玉嵐連番退讓,簡直無法還手,不由叫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哈!哈哈!嘿!嘿嘿……”

他笑得極狂,手上更狂,一雙肉掌居然拍、推、削、戳、抓、點帶動呼呼勁風,如同兩柄鋼爪,風雨不透,灑水不進,一味的蠻攻硬搶,着着進逼。

因爲他是一雙肉掌。

常玉嵐習慣上也就不願亮劍。

因爲要看怪人的門派。

常玉嵐便只採守勢,毫不還擊。

因爲常玉嵐沒有攻招。

紅毛怪人就佔了上風。

因爲他佔了上風,愈覺得意非凡,彷彿越戰越勇。

雖然有二十六位劍士捧劍分立兩側,但是,未得常玉嵐的命令,他們不敢加入戰團,更不敢聯手而攻。

這是常玉嵐一貫作風,也是他平日一再告誡劍士們的規律,誰敢冒犯?

紅毛怪人一陣搶攻,轉眼之際足足有五十招過去,他沒有沾上常玉嵐的一根汗毛。

常玉嵐也沒能看出紅毛怪人招數是什麼門道。

可是,紅毛怪人似乎有些性急的吼叫連天:“孬種!不敢還手。”

他已看出常玉嵐只守不攻。

常玉嵐連連退躲閃讓,也已忍耐得夠了,朗笑一聲道:“朋友,你玩夠了吧?既然要常某還手,你可要小心點兒!”

沒等常玉嵐進招。

“好個猴崽子!你是從哪兒進莊來的?”

吼叫連天聲中,陶林已由迎賓館方向狂奔而來,人未到聲先發,聲未落,人已到。

他似乎是惱怒至極,如同一匹瘋虎,也是一雙肉掌,不分招式的,向紅毛怪人側面扳出。

只聽他門中叫道:“莊主!交給我了,老奴連把守大門也守不住,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

怒吼聲中,掌影已將紅毛怪人圈在覈心。

常玉嵐只有騰身側躍丈餘,跳出圈子,朗聲叫道:“陶林,此人身法怪異,不能太大意!”

陶林一面揮掌猛攻,一面道:“他是三家村的把式,沒有章法的玩藝兒,卅招之內,手到擒來,交給莊主發落,不怕他不說實話。”

果然,二十餘個回合。

那紅毛怪人先搶攻的形勢,已經大變,變成靠着閃避、騰、挪、躍、縱、滑、躲……

陶林的輕功,也是一流,然而,那紅毛怪人的身材瘦小,縱躍如飛,而且又已退到被毀的桃花叢樹之中。

桃花樹開花之處被削成了一棵棵人高的樹樁,退的人有先機之巧,追的人則處於被動的形勢。

五十招之後,陶林竟然無法沾上紅毛怪人的身。

左閃右躲,東躲西藏,紅毛怪人遊走如同一條深水中的魚,使人無法着力。

此刻,若是常玉嵐下手截擊,或是二十六個劍士合力圍捕,要捉這紅毛怪人並不是難事。

但是,別說常玉嵐不願做羣毆羣鬥以多勝少的事,就是陶林,也深恐別人插手。

他一面尾追紅毛怪人,一面口中叫道:“好小子!我看你怎麼逃法,就憑我一個人,若是你逃得了,老夫我從今天起不姓陶!”

他是盛怒而叫,也是暗示別人不要插手。

口中叫着,身法果然加快,掌力隨之加強。

但聽勁風嘶嘶破風,掌如雷霆,人如輕煙,果真是全力而爲。

陶林的功夫已儕上乘,全力而爲,焉同小可,幾個起落,已然越過十來棵桃樹,半空中右臂急探,五指張開,認定紅毛怪人的後頸抓去。

紅毛怪人也不是弱者,眼看將被陶林抓住,突的身子像陀螺般的一個旋轉,讓過後頸,反用右手抓向陶林的腕脈。

這一招忒也怪異。

一般高手,閃過被制之處,必然都由側面反攻,因爲,對方的力道必然聚於抓來的掌指之間。

若是反抓,除非自認功伕力道都在對方之上,否則,是自找苦吃,一定被對方順勢一擊,躲過等於沒躲。

在一邊的常玉嵐一見紅毛怪人的出手大異常理,不由大聲叫道:“陶林……小心……”

小心二字尚未落音。

“啊!”

紅光一溜,灑出無數血雨。

陶林暴吼一聲,陡然上躍三丈。

“哈哈哈……”

冷笑如同裂帛。

紅毛怪人也上射三丈,如同一隻怪鳥,反向虛空的陶林撲去。

這不過電光石火,一剎那之間的事。

顯然的,陶林是着了紅毛怪人的道兒,受了傷。

陶林一身的功夫,說他是當前一代高手,也當之無愧,竟然負傷。

常玉嵐的能耐以及對敵經驗,更是頂尖的頂尖,高手中的高手,冷眼旁觀,居然沒有看出紅毛怪人是怎樣出手。

陶林是怎麼受傷的,他也不解,怎不使他大吃一驚呢?

因此,他朗聲叫道:“陶林,歇下來,讓我……”

誰知——

陶林暴吼如雷道:“不礙事,被這小子在手臂上劃了一道血槽而已!”

他口中儘管這樣說。

但是,隨着他追逐紅毛怪人的身影,不斷的灑出滴滴血珠,分明傷勢不輕。

常玉嵐是再也不能任由他了,高聲叫道:“何苦呢?陶林……”

話聲未落。

一溜驚虹似的白影,已由莊門前騰空而起。

藍秀飛射之際,衣袂飄飄,凌空一言不發,左手大袖逼退陶林,右手長袖已筆直的拂向紅毛怪人。

陶林被逼,既不敢卸力化解,只有一個倒提,翻身騰出丈外。

紅毛怪人身輕如絮,隨着藍秀拂來的勁道,霍地飄起丈餘,一連三個翻滾,落在藍秀身前三丈之外的一棵樹幹之上,嘻嘻哈哈的道:“好美的婆娘,出手也不賴,倒是少見的貨色!”

出語輕薄,態度下流。

藍秀粉臉鐵青,嬌叱聲道:“哪裡冒出來的野人,報出名來,死了也好超度超度你的亡魂!”

紅毛怪人嬉皮笑臉的道:“怎麼?要不要生辰八字好配對?”

“哼!找死!”

藍秀心知再與他答話必然會口沒遮攔的胡言亂語,反而惹人生氣,冷哼一聲,提起無上的輕功,虛飄飄地凌虛漫步,內力凝聚於雙肩之上,長袖微微一抖,看慢實快,向前撲了過去。

紅毛怪人搖頭晃腦的道:“呵!有兩下子,比那糟老頭兒有苗頭得多,嗯,真有意思!”

他只顧嘴皮子上佔便宜,沒料到忽然眼前白光拂處,一道似柔實剛的無比勁風,排山倒海的壓到。

他不由暴吼一聲道:“啊呀!好凶!”

驚呼聲中,抽身欲起。

然而,已遲了半步。

藍秀嬌聲叱道:“起!”

紅毛怪人的整個人,像是被拋起來的一個金色球兒,平地翻滾出去,口中發出吱吱的怒嚎,分明是自己已無法收勢。

只聽“吧噠!”一聲,跌落在地面上。

藍秀冷冷一笑道:“膿包!”

她的人也隨着落實,正待跨步上前。

陡地一聲尖叫:“着!”

原來紅毛怪人落地後並未受傷,雙臂急如星火的向前一伸,十指暴出,戳向藍秀。

藍秀也不由大吃一驚,出乎意料的,急切間側移三步,險險的讓過紅毛怪人戳來的十指。

就在此時——

迎賓館方面,人影急竄。

十個劍士氣喘噓噓的狂奔而來。

追在後頭的一個細瘦身高的怪人,形如枯竹,一身惹眼的青色緊身衣衫,好似纏得緊繃繃的纏在身上。

另一個圓球似的銀衣矮人,雙手提着一對乾坤圈,本來肥胖的笨拙身材,跑起來也毫不遲緩。

紅毛怪人一見,大叫道:“老大、老二!來得正好,這娘們美是夠美,可是心腸狠了一點!”

他吼聲之中,竟然不顧眼前的藍秀,反而迎着奔逃的十個劍士撲去。

常玉嵐深恐他傷了功力不足的劍土,再也顧不得許多,飄身迎了上去。

紅毛怪人側飄到那一瘦一胖兩個漢子之前,嘻笑着道:“名不虛傳,這小娘們真美,嘿嘿!消受不了,看來扎手。”

“噢!”細長漢子噢了聲道:“讓我與她對對盤兒,見見面!”

矮胖的漢子卻道:“只有一個美人,咱們弟兄三個可不能吃醋。”

三個人一搭一合的,似乎沒把攔在路中的常玉嵐放在眼內。

常玉嵐心頭怒火如焚。

但是,他要先弄清楚三個怪人的身份,是以勉強接捺下來,沉聲喝道:“三位與司馬山莊有什麼過節?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哈……”

“嘿……”

“呵……”

三個怪人同時發出了狂笑,聲音不同,而內力之厚,可是完全一樣,刺耳驚魂,歷久不絕。

藍秀一拂,未能將紅毛怪人制服,芳心已生怒意。

如今又見三人不理會常玉嵐的話,狂笑連聲,不由上前對常玉嵐道:“看來非開殺戒不可了!”

常玉嵐微笑搖頭道:“忍了十年,爲何不能再忍這片刻呢?”

藍秀不以爲然的道:“司馬山莊應該沒有這等軟弱過……”

陶林也湊上前來道:“大司馬的時代威靈顯赫固匆庸論,即使司馬長風的時期,也沒人敢在司馬山莊賣狂惹事呀!莊主。”

常玉嵐臉上笑容不改,伸手抓過陶林的右手手臂。

但見陶林手臂上有明顯的三道抓痕,兀自滲出血水,沿着抓痕還結着血疤,

陶林道:“不礙事.只是一不小心,被那畜生的手指帶着一下。”

常玉嵐卻皺起眉頭道:“不然,這傷痕簡直就像利器所劃,人的指甲,能有這等的銳利嗎?”

沒等陶林答話。

那邊一個又瘦又高的漢子,已三步兩步走上前來。

離常玉嵐立腳處約有丈五遠近站穩,一雙又小又圓的眼睛眨了眨,陰陽怪氣的道:“你是常玉嵐?”

陶林肩頭一動,就待出手。

常玉嵐猿臂急舒,攔住了陶林,笑着對瘦長怪人道:“不錯,咱們似乎沒有見過面吧?”

瘦長怪人聲尖刺耳的道:“假若我們見過,也不會讓你作威作福十年了。”

常玉嵐不由掀起劍眉道:“閣下此話怎講?”

瘦長怪人冷兮兮的道:“因爲你只能見我一次!”

“哦?”常玉嵐道:“爲什麼?”

“因爲你會死!哈哈哈!”

瘦長怪人一語出口,接着狂笑連聲。

常玉嵐十年來韜光隱晦,不但武功進境爐火純青,修養也是到了平靜無波的境界,若是十年之前,可能斷腸劍已出手。

他也淡淡一笑,等瘦長怪人的笑聲完畢,才輕聲道:“皇上殺人也會宣佈一個罪狀,閣下對於殺人,是否也有個罪狀呢?”

“有!”瘦長怪人毫不思考的道:“佔據司馬山莊、壓迫江湖就是罪狀!”

常玉嵐不由仰天打個哈哈道:“哈哈!哈哈!閣下未免錯得太大了,司馬山莊是當年大司馬嶽撼軍大將軍的私產,在下的元配,乃是大司馬的女兒,怎說佔據?”

他說到這裡,單手向身側的藍秀比畫一下。

接着不等瘦長怪人開口,又接道:“再談到江湖,哈哈……只怕閣下根本談不上江湖!”

瘦長怪人惡道:“此話怎講?”

常玉嵐道:“常某別的本事沒有,多的是江湖上的朋友,不是常某誇口,常某不認識的,算不了江湖,不認識常某的,也算不得江湖,哼哼!”

他冷冷一哼,提高嗓門,隱含威儀的沉聲道:“何謂江?何謂湖?你閣下弄清楚沒有?真要是江湖同道,就不該不知道司馬山莊。”

他不怒而威,不動而猛。侃侃而談,字字如金石墜地,鏗鏘有聲。

瘦長怪人爲常玉嵐威儀所懾,竟然回首向身後的兩個同伴瞄了一眼,一時答不出話語來。

常玉嵐又說道:“我不知道三位的來歷,但是,我要追問一句,你們不願亮出字號來,就是來意不善,對於來意不善的朋友,司馬山莊的忍耐到此爲止,一個是你們立刻退出,一個是……”

“哼哼!朋友,我實在是不願說出來.後果由你們自己負責。

不要再說常某欺壓江湖,那是你們咎由自取!”

常玉嵐說到此處,“嗆!”順勢抽出斷腸劍,橫在胸前,雙目凝神,暗聚真力,蓄勢待發。

瘦長漢子尚未回過意來。

紅毛怪人卻跨步而前,衝着瘦長漢子道:“老大,把我們的金字招牌亮出來,讓他知道咱們兄弟的厲害。”

瘦長怪人點點頭道:“也要他死得明明白白。”

說着,腳下既不上前,也不退後,向左側移半步,又向右移動一下,像似一根被風吹動的竹竿,搖搖晃晃的道:“常玉嵐,你聽說過南海三奇沒有?”

“南海三奇?”

常玉嵐不由沉吟了一下。

他忽然如夢初醒的道:“哦,閣下是南海三妖,聽過,原來是這等模樣,難怪有‘三妖’的雅號,哈哈!”

瘦長怪人勃然大怒道:“只有三奇的,沒有三妖。”

常玉嵐被他突然而發的吼叫逗笑了。

“哈哈……三奇也好,三妖也好,常某隻是偶而從江湖朋友口中聽到,不料今天三妖連袂光臨,算是開了眼界了。”

瘦長怪人道:“開什麼眼界?”

常玉嵐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閣下三人的這份相貌堂堂,實在是令人歎爲觀止。”

他是半真半假,半挖苦,半讚歎。

接着又道:“對於三位的大名,只是耳聞,今日一見,願聞其詳,日後該如何稱呼呢?”

瘦長漢子一雙特別細長的手臂一揚,高聲道:“老子就是‘青竹絲’。”

他左手指着圓滾滾的矮胖漢子道:“這就是三奇中的老二‘銀地牛’、還有老三‘金毛猴’!”

常玉嵐道:“三位真是武林奇人,難得的絕配。”

一邊的藍秀本是滿腔怒火,一聞常玉嵐之言,幾乎失聲笑了出來。

常玉嵐又道:“三位遠在海南,與中原武林無恩無怨,到本莊來的真意何在,可否明言?”

“可以。”瘦長的青竹絲大刺刺的道:“因爲咱們哥兒們三個人,所以有三個目的。”

“哦?”常玉嵐覺得奇怪道:“哪三個目的呢?”

青竹絲道:“第一,要你們退出司馬山莊。”

“放屁!”陶林暴吼作勢。

常玉嵐以手示意,攔住陶林道:“聽他說下去。”

青竹絲又道:“第二,要你獻出血魔秘籍。”

常玉嵐隨口應道:“哦!還有第三是什麼?”

青竹絲陰陰而笑,猥猥斜眼望着藍秀,緩緩的道:“聽說武林第一美人被你姓常的視爲禁臠,我兄弟不服,要借用個三年五載。”

常玉嵐即使是泥人,也會惹起他的土氣來。

他聞言不怒反笑道:“三位,你們是喪心病狂?還是鬼迷心竅?”

口中說着,手中的斷腸劍也已抖得颼颼作響,嘶嘶有聲,一步步前欺,突然,大聲道:“拿命來!”

怒極而發,劍如長虹,人似鶴翔,連人帶劍,指向青竹絲的迎面九大要穴。

斷腸劍乃是“金陵世家”的絕學,常玉嵐早已憑斷腸劍遊走江湖,倏然是“武林四大公子”之首。

平定司馬山莊之後,更一躍而爲江湖威尊的盟主人物,加上十年來埋首於血魔秘籍之中,進境如何可以道金計。

而今,盛怒之下,最少貫足了六成以上的功力,劍未發力先出,人未到,勁風早已籠罩了周遭三丈方圓。

直如江河倒瀉,怒潮洶涌。

青竹絲也不由目光一懍,急忙倒退五步。

可是,青竹絲人雖急退,並沒有亮出兵器。

但見他沉樁立勢,雙手一挫之際,居然硬用一雙肉掌,認準常玉嵐的劍身抓了過去。

“噫!”

常玉嵐看得十分清楚,不由大惑不解,驚異的“噫”了一聲,反而將眼看就要着實被抓的長劍撤招收式。

同時,剎住了前欺的身子,愣在當場。

因爲,這太出乎常理了。

斷腸劍雖不是吹毛截針的神物,但是它的鋒利不容惑疑,更因貫足真氣,力愈千鈞,怎能憑一雙肉掌就硬抓硬搶。

這就是常玉嵐不解之處,也正是他收劍撤招的理由。

青竹絲一抓落空,反而叫嚷着道:“怎麼?怕了?”

常玉嵐玉面通紅,滿眼疑雲的道:“怕?我覺得你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青竹絲奸笑道:“你管得太多了吧!來呀!”

“老奴打發他上路!”

斜地裡,陶林一躍而前,左拳右掌,招演“鐘鼓齊鳴”直向青竹絲攻去。

青竹絲不閃不躲,雙手右拳左掌,恰好迎着攻來的陶林接去。

常玉嵐一見,大呼了聲:“陶林,小心!”

果然——

“啊!”

陶林才與青竹絲的雙拳接實,發出聲慘叫,人也暴退回來,一連幾個踉蹌,腳下收勢不住,“咚”的聲跌坐在地上。

但見他的雙手血淋淋的。

右掌血跡斑斑,手掌上像是被數不清的尖針所刺,無數血孔,潺潺滲血。

左拳,手背之處,也完全一樣。

常玉嵐一見,不由皺起眉頭道:“千年沉鋼套!”

青竹絲也已聽到了。

他冷冷一笑道:“見識倒不少,可惜,你們知道‘千年沉鋼套’太晚了一點!”

許久未說話的紅毛猴,尖聲叫道:“老大,還不晚,只要他們退出莊去,獻出秘籍及美人,還不算晚。”

藍秀的臉色鐵青,櫻脣泛白。

顯然,她是氣到了極點。

常玉嵐何嘗不是如此,更眼看陶林的雙手傷勢不輕,越發怒火如焚。

司馬山莊經過十年前的一場血腥,司馬長風死在亂糟糟之下,連全屍也沒落下,可是足足安靜了十年。

黑白兩道每年的三次大會,也是融融洽洽,沒有動過兇器,更何況是血腥之味了。

“南海三妖”是隻聞傳言,從未出現於中原一十三省。

因此,關於他們的身世、武功、邪術,江湖也沒人提過,再也料不到青竹絲會雙手帶着“千年沉鋼套”。

“千年沉鋼套”,在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來龍去脈。

據傳——

三百餘年之前,東海門的開山祖師,“九頭獅”壟大元在殷墟中盜出一大批殷商時代的戰甲、護套。

那些個古物,雖然是純鋼打造的,而並不是一般所用由鐵煉成的鋼,而是沿海火山爆發時,隨着岩漿噴出的礦鋼。

而礦鋼噴入海底浸沉千百萬年,由於滄海桑田地形的轉變,礦鋼又爲人發掘出土,殷商時鑄爲戰士用具,堅不可破,即使用神兵利器,也無法割開。

“九頭獅”壟大元就利用一部分適合使用的甲冑護套,加以精細改造,共湊成了十八人份的面套、護身甲、手套。

這些面套、護身甲、手套,不但可以保護身體不受利斧砍刺,而且在原物的表面上精磨出足以傷人的尖錐銳刺。

東海門就訓練了十八個高手,穿上了十八副沉鋼利器,號稱十八羅漢,殘害其他江湖同道。

壟大元由此,也威鎮江湖,儼然成了黑白兩道的盟主,卻也君臨一十三省武林三十年之久。

只因,壟大元生性惡毒,對江湖不顧信義,只講私情,不分是非,但憑厲害,難以令人折服。

更加,十八羅漢一心依仗着“沉鋼甲套”,並不在真功實學上下功夫。

三十年之後,東海門並沒能培養出武林的飽學之士,壟大元衰老,十八羅漢也是爲酒色所傷,後繼無人。

僅是後繼無人,最多是門派凋零卻也罷了。

無奈,“東海門”人先是靠“沉鋼古物”,後是靠門派字號,所收徒衆,不是花花公子,就是酒色之徒,良莠不齊傾軋紛起。

奸近殺,賭近盜。

老邁的十八羅漢,沒有一個得了善終的。

十八套“沉鋼古物”,也就不知所終。

東海一門,在江湖上消失。

這已是三百年前的一段往事,武林之中,甚至於很少有人知道。

但是,常玉嵐埋首“金陵世家”的武林檔案,因爲跡近神話,也就記得十分的清楚。

故而,他一眼從陶林的傷勢上,就看出了是“千年沉鋼套”所傷。

趁着低頭查看陶林傷勢的時候,低聲的向藍秀道:“千萬不要與他們的雙手接實,切記,切記!”

他深恐藍秀仗着深厚的內功修爲,與三妖接實,意在施用內力取勝。

一往情深,關注備至。

藍秀本來怒氣沖天的神情,也不由回眸一笑。

這時——

“南海三妖”彷彿志得意滿,三人全都面帶陰笑,樣子好樂。

紅毛猴一雙圓眼盯着藍秀,如同餓鷹。

青竹絲洋洋得意的道:“姓常的,該拿定一個主意來了,說吧!

是拼命一死,還是保命答應三個條件?”

常玉嵐一撣衣角,撩了起來,將劍鞘卸去,好整以暇緩緩的說道:“主意是已經拿定了。”

青竹絲道:“想通了?”

常玉嵐道:“想是想通了,只怕我這個餿主意嘛,對三位有些不大利!”

青竹絲吼道:“什麼意思?”

常玉嵐道:“我想你提出了三個條件,我卻要留下你們的三條命來,不是對你們不利嗎?”

一直沒開口的“銀地牛”,悶雷似的吼道:“你要我的命,我先要你的命!”

他園滾滾的身子,像一個大肉球,一滾而出,竟在眨眼功夫,滾到了常玉嵐的腳下,同時兩臂前欺,硬抓常玉嵐的小腿。

快,快到毫米。

換了一般的高手,兩隻小腿必然難逃重創,甚而連皮帶肉被抓成兩個白骨杆子。

常玉嵐吟吟一笑,左腳斜跨,右腳上擡橫掃。

這一招妙在閃躲、進攻連成一氣,沒有半點空隙,而且由於常玉嵐的整個上騰急速下墜,以左腳爲支柱,全身力道凝聚在右腳之上,猛不可擋。

但聽——

“碰!”

一聲大響,如中皮革。

“啊!”

銀地牛暴叫一聲,真的像一隻大皮球,離地七尺,橫的被常玉嵐一腳踢中臀部飛出五丈有餘,方纔落在地面,兀自滾了幾滾。

紅毛猴與青竹絲雙雙搶上前去,不約而同的問道:“老二,怎麼樣?”

銀地牛一滾而起,低聲道:“不妨事。”

他口中尖叫,人又滾向常玉嵐,咬牙切齒的道:“老子沒防到你有這一手,再來!”

人隨聲起,一連幾個“滾”動,雙手又向常玉嵐胯下抓去。

此刻——

常玉嵐方纔看清。

原來,銀地牛的一雙胖手,果真的套上一雙黑黝黝的套手,不但隱隱有一團烏光,而且雙手十指是分開的。

每個手指尖端,都有一星寒芒,竟然是十個似鉤非鉤,如刀非刀的怪異東西,乍看去渾然分不出來,直如人的指甲。

仔細的瞧,似乎是用活的彈簧連接着,非常的靈活。

他打量了個夠,將銀地牛手中的“千年沉鋼套”構造完全瞭然得一清二楚。

可是,“銀地牛”的一雙手,也已逼近,眼看離常玉嵐的兩胯,只有分釐之差。

藍秀芳心大急。

因爲她覺得常玉嵐不知爲了何故,像是發愣,連忙大聲叫道:“你在想什麼?還不快……”

那等她的喊叫落音。

常玉嵐忽然將手中長劍向身前面猛力插下,人也藉着插劍之時,突的頭下腳上,單手執穩劍柄,像一隻大蜻蜒,豎立起來。

在常玉嵐心想,任你如何堅鋼,也難擋鋒利的劍刃,何況,自己提聚真氣,貫入劍身之中。

“銀地牛”可沒想到常玉嵐有這麼一招,雙手眼看抓實,不由心中大喜,索興加了把力道,捨命抓了過去。

但聽——

“喳!”

一聲脆響,人影乍合即分。

銀地牛一滾退出丈外,翻着細眯眼,在查看自己雙手十指的機關。

常玉嵐騰身收劍,人如游龍入雲,也省視一下自己手中的斷腸劍。

兩人心態完全一樣,結果也是一樣,都沒有損壞。

第十四回 司馬山莊退三兇第七回 公子中計逍遙津第十一回 一竅未通迷心智第十五回 垂楊草廬有奇遇第二十七回 明身世母女反目第二十三回 無情公子卻有情第十八回 泄積怨嬉笑怒罵第七回 公子中計逍遙津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八回 北刀官渡救友人第二十一回 感恩家人喜團圓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八回 北刀官渡救友人第七回 公子中計逍遙津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十五回 垂楊草廬有奇遇第五回 風谷無赦救無我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第二十三回 無情公子卻有情第十一回 一竅未通迷心智第二十四回 百花夫人現真容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二十九回 無我還俗歸本宗第十三回 桃仙卻被無情惱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十六回 招贅十年始還家第二十一回 感恩家人喜團圓第八回 北刀官渡救友人第十九回 欲探母父女相逢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二十七回 明身世母女反目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六回 客棧玉嵐遇銀狐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第五回 風谷無赦救無我第二十二回 釋嫌公子訪故人第十三回 桃仙卻被無情惱第二十七回 明身世母女反目第六回 客棧玉嵐遇銀狐第八回 北刀官渡救友人第二十回 無情顯威除二龍第十二回 鄢陵何事兩相約第五回 風谷無赦救無我第十八回 泄積怨嬉笑怒罵第二十八回 夫妻劫後聚草廬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十三回 桃仙卻被無情惱第十二回 鄢陵何事兩相約第四回 塞外三兇赴中原第十九回 欲探母父女相逢第九回 無情無我鬥銀狐第十三回 桃仙卻被無情惱第二十回 無情顯威除二龍第十四回 司馬山莊退三兇第二十二回 釋嫌公子訪故人第六回 客棧玉嵐遇銀狐第二十回 無情顯威除二龍第二十六回 下毒手夫人逐婿第五回 風谷無赦救無我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十二回 鄢陵何事兩相約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十八回 泄積怨嬉笑怒罵第二十七回 明身世母女反目第二十二回 釋嫌公子訪故人第六回 客棧玉嵐遇銀狐第二回 桃樹林中桃花殘第十三回 桃仙卻被無情惱第十五回 垂楊草廬有奇遇第二十三回 無情公子卻有情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第十六回 招贅十年始還家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八回 北刀官渡救友人第十一回 一竅未通迷心智第十二回 鄢陵何事兩相約第十八回 泄積怨嬉笑怒罵第十回 不歸谷中欲歸人第四回 塞外三兇赴中原第二十回 無情顯威除二龍第二十一回 感恩家人喜團圓第十二回 鄢陵何事兩相約第三回 南海三妖闖山莊第十九回 欲探母父女相逢第二十二回 釋嫌公子訪故人第十五回 垂楊草廬有奇遇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第二十回 無情顯威除二龍第二十八回 夫妻劫後聚草廬第十五回 垂楊草廬有奇遇第十九回 欲探母父女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