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江到底沒有堅持多久,只推說皇后剛剛康復,不能久坐,吩咐百里陌煦和百里陌鑫招呼衆人,自己則帶着東方慀淼半途退席。
牽着東方慀淼的手離開極樂殿,百里明江一把將她抱起,親自抱上了龍輦,身後的蘭兒低頭笑着,卻不敢太過上前。
像是知道皇上的心意,今日的龍輦走的特別快,不一會兒就回了慈安閣。蘭兒一路小跑跟在後面,此時臉上已經冒出一層薄汗。她和李嬤嬤對視了一眼,李嬤嬤知趣地揮了揮手,慈安閣所有的宮人都退到園子裡。這裡早有人備下了兩桌酒席,百里明江的心腹太監被衆人推上了首座,大家開心地吃着喝着,壓低聲音聊着。
寢殿的內室,百里明江不知爲何竟有一種回到新婚的感覺。恢復了容貌的東方慀淼可不就像當年初嫁時那般明豔動人,讓他難以自持。兩人面對面站着,擁吻在一起,一切都和當年的新婚之夜一模一樣。甚至牀上都鋪的是當年大婚時的喜被,百里明江心裡徹底地醉了,他的手指在顫抖,好幾次去解東方慀淼的衣釦都解不開。
已經多少年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這樣的感覺了。以往那些嬪妃侍寢,不過是純粹的從生理上帶給他滿足罷了。就算是年輕貌美的肖雨琪,就算是剛納進後宮充滿青春活力的新秀女,都沒有一個人能像東方慀淼這般讓他從心底裡激動和期待。這一刻,百里明江是真的明白,向來自私、只愛自己的他心裡愈發離不開東方慀淼了。
待到兩人都只剩下中衣,百里明江將東方慀淼抱上了牀,手一拉放下了牀幔,紅綃帳暖臥鴛鴦,身影相疊,交頸而臥,一室旖旎。
百里陌煦也沒等到宴會結束就回了慈安閣,宮人們還在園子裡喝着酒聊着天,一起守歲。李嬤嬤見他進來,對他使了個眼色,他自然明白父王與母后在一起,微微一笑,與衆人打了個招呼,向側廂房走去。蘭兒早已在房裡放上了碳爐子,牀上也放了湯婆子,房間裡暖暖的。
獨坐在側廂房的牀上,有些微醺的百里陌煦腦子裡只有一個人的身影,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煥煥。妮妮剛想說句什麼,百里陌煦衣袖一拂,人已經從窗戶裡飛身出去,落在園子裡最高大的那棵樹上,依在那樹幹上,微闔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着在夜色中獨立寒風中的阿爹,看着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寂靜清寒的樣子,妮妮突然想起,孃親當初也在這裡住過,似乎就是在這裡將自己交給了阿爹,瞬間它什麼都明白了。阿爹一定是在回憶那些屬於他和孃親的過往,妮妮鼻子一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可憐的阿爹,明明愛慘了孃親,卻連夫妻間一起守歲這種最平常的事情也不曾和孃親一起做過。
百里陌煦在樹上待了一陣,又飄回了房。他和衣躺在牀上,閉着眼,手放在胸口,嘴裡呢喃了一聲“煥煥”,便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思念無聲,心疼也無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用最無奈的方式想你。不會告訴你我有多愛你,也不會告訴你我有多想你,更不會告訴你我有多捨不得你,只願你一切安好,只願你能活出原本屬於兩個人的精彩。
妮妮咬着嘴巴,死死地不讓眼裡的眼淚掉下來。這就是自己的阿爹啊,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男人!有誰知道他的傷他的痛?有誰能看到他獨自在人後舔着心裡最隱秘的傷痛?他愛孃親愛到極致,暗中付出了那麼多,寧願被孃親一直誤解,寧願被孃親一直恨着,也從不將自己的愛變成孃親身上的枷鎖。這是何等了不起的愛?這是何等無私的愛?真真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夜嵐皇宮,慕容念一直跪在慕容煥出閣前所住的冰泉宮裡。
就在今夜,慕容皇室的家宴結束後,慕容白和姑蘇卿攜手在皇宮裡走了一圈,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冰泉宮來了。沒想到宴會上多喝了幾杯的慕容念竟沒有出宮,他也溜進了冰泉宮,並跑進了慕容煥當年的閨房。慕容白和姑蘇卿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伶仃大醉的慕容念正抱着牀上的玉枕低聲呼喚着“煥兒”,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
“念兒!”慕容白上前一把將慕容念拉了起來,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怒氣,“你怎麼在這裡?”
姑蘇卿心裡咯噔了一下,轉身出門命那些一直跟在自己和慕容白身後的宮人都遠遠地退到園子裡,這才走進內室掩上了門。
“父王?孃親?”慕容念今夜的確喝得有些多了,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揉了揉眼睛,“你們怎麼也來了?”
“念兒,朕問你在這裡做什麼?”慕容白的臉色此刻非常難看,聲音裡滲着幾分失望幾分寒冷。
“念兒,你今晚怎麼喝了那麼多酒?”不待慕容念回答,姑蘇卿已經疾步上前,站在了父子兩人的中間,溫柔地拉着慕容唸的手臂,擡手去摸他的臉,“你看,這樣子顯然是醉了,難怪連出宮的路都找不到了。等下回鳳鳴宮睡吧,孃親讓人給你做醒酒湯。”
“卿兒,你總是護着他!”慕容白向來脾氣很好,可此刻心裡的失望卻將那怒氣徹底點了起來,“若不是因爲你這般護着他,他能一直執迷不悟?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在害他?”
“阿白,他已經醉了,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不如等他明兒個醒來再與他好好說吧……”姑蘇卿回過頭來看着慕容白,眼裡帶着溫柔,也帶着幾分無奈和乞求。
“父王,孃親,念兒沒醉!念兒只是想煥兒了,所以纔過來看看。”慕容唸的身子晃了晃,眼神雖然有些迷離,可說起話來卻很順暢,“難道,念兒不能想她麼?”
慕容白因爲姑蘇卿相勸本已減小的怒氣,在聽了這話以後騰地一下燃燒了起來,他上前一步將姑蘇卿拉到自己懷裡,直視着慕容唸的眼睛,“念兒,你醉得真是不輕!朕早就給你說過很多次了,煥兒是你妹妹,她已經嫁人了!”
“父王,你明知道……”慕容念心裡一個激靈,就要反駁。
“夠了!”慕容白低喝了一聲,“朕什麼都不知道,朕只知道你違反宮規,深夜滯留宮中,該罰!”
“阿白!”姑蘇卿一把拉住慕容白的衣袖,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凝視着慕容白,衝他輕輕搖頭。
“父王,你要罰便罰吧!就算你打死我,我還是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我想念煥兒,無時無刻不想念她!”慕容念撲通一聲雙膝跪下,一向溫潤的他此時臉上卻寫滿了倔強。
“你以爲朕真的不敢罰你?!”慕容白的手不知不覺就舉了起來。
“阿白,念兒!”姑蘇卿無奈地喚着兩人的名字,話語顯得那麼無力。
“父王,念兒不敢!念兒事事都以父王的旨意爲準,唯有這件事,念兒無法說服自己聽從父王的命令,念兒心裡只有煥兒!”慕容念擡着頭看着慕容白,眼裡有痛苦,有不甘,還有堅持。
“你,你是要氣死朕?”慕容白終於大怒,“煥兒已經是西林的煦王妃了,難不成你要奪人之妻?”
“念兒,你醉了,說了什麼自己也不清楚了,有什麼話明兒個酒醒了再和你父王說吧!”姑蘇卿見慕容白情緒失控,連忙將他抱住,望向慕容唸的眼裡多了一絲哀求。
“孃親,我沒醉……”
“放肆,你真的是太放肆了!”慕容白火了,此事根本就是他的逆鱗,不管平素對於慕容念有多疼愛,但是,慕容唸對慕容煥的這種感情,他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年節之後,朕就爲你選妃!”
“除了煥兒,念兒誰也不娶!”慕容念紅着眼睛,一字一句。
“念兒,你瘋了!”姑蘇卿低喝了一聲,話語裡帶着明顯的不贊同。
“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喝點酒就在這裡胡言亂語,半點沒有爲人子的樣子。你今晚就跪在這裡好好反省吧!什麼時候你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起來!”慕容白覺得自己若是再不離開,指不定會衝上去給慕容念一腳。強忍着心裡的怒氣,他拉着姑蘇卿就往外走。
“阿白,這麼冷的天,念兒跪在這裡會凍壞的……”姑蘇卿雖然也覺得慕容念不對,卻於心不忍。
“卿兒,都是你把他慣壞了。你若再這麼由着他的性子,指不定他會怎麼亂來!你真的忍心看他把自己毀了?”慕容白盯着姑蘇卿,不顧她眼底的潮溼,狠心說到。
“阿白……”一行清淚從姑蘇卿眼裡滑落,她不再看慕容念,跟着慕容白走了出去,只留一臉悲慼的慕容念跪在那裡。
莊子裡,今夜註定也不平靜。慕容煥終於和那劉氏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