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長風暮雨已經認命,只想早些恢復容貌,這樣嫁到高棉之後,才能與其他女人爭寵。”慕容煥喝完藥,口裡含着一粒蜜餞,簡單應付了一句。潛意識裡,她不願相信百里陌鑫會利用長風暮雨,所以在只聽到長風暮雨一面之詞的前提下,她還不願就這樣對百里陌鑫做出評價。
雖然當初慕容念也說百里陌鑫看似溫文爾雅,實則野心勃勃,可是,與他相處的那些點點滴滴,都讓慕容煥不想把百里陌鑫想得如此卑劣。
在西林的日子,若是沒有百里陌鑫暗中的照拂,自己恐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壽王府遇刺,巫術謀害皇家子嗣,哪一樁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百里陌鑫對自己的感情,慕容煥其實或多或少是有所察覺的,但她從來不敢僭越禮數,只把他當做朋友。
難道,自己看到的真的都只是假象?
“皇族的這些個公主,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真情也罷,假意也罷,絕大多數都是勾心鬥角、相互利用,真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蘇怡鳴的話裡帶着幾分輕蔑。
“她們也有她們的不得已。生在皇家,的確很難恣意隨性。其實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婚姻大事,往往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有幾個能自己挑選呢?”慕容煥低垂眼簾,話裡帶着幾分無奈,“其實很多女人都希望能嫁給心儀之人,但這世間真正如願的實在太少。”
“邱兒,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蘇怡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眼前的慕容煥,不管是不是公主,都因感情而受傷,自己這番說辭顯然觸及到了她的傷心事。
“大鳴,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慕容煥擡頭一笑,“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記了,以後我會守着我的孩子,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活着總是要向前看的!”蘇怡鳴邪魅一笑,桃花眼一眨,“不過,此刻我卻要請你往後看!”
“哦?往後看?”慕容煥一愣,隨即順着蘇怡鳴的眼神轉過頭去,當即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大鳴,這是什麼時候弄的?!”
“自然是在你我進宮的時候。”蘇怡鳴笑着站起身來,帶着慕容煥慢慢向她所住的那間廂房走去。
就在這廂房的窗戶旁,有一株剛剛移植的紫荊藤。這紫荊藤顯然已經歷盡歲月,枝幹遒勁有力,單葉互生呈心性,枝幹上開滿了蝴蝶狀的紫紅色小花,遠看如同紫晶在春日中閃閃發亮,一朵朵,一簇簇,挨挨擠擠地競相綻放,美到極致,也充滿了勃勃生機。
“那日離開谷泰的時候,我見你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你屋外那株紫荊藤上,心裡便想,回來後一定要尋一株更美的栽種在你牀前,讓你少幾分遺憾。看看,可喜歡?”蘇怡鳴指着這剛好在花期的紫荊藤,看向一臉欣喜的慕容煥。
“太美了,我非常喜歡。謝謝你,大鳴!”慕容煥看着這紫荊藤,眼眶有些潮溼,沒有人知道她之所以會鍾情紫荊藤是因爲孤兒院裡便有這麼一株,小時候她總愛和哥哥一起坐在那紫荊藤下看書聊天。紫荊藤給她的是關於現代的回憶,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歲月,得不到的溫情。
“只要邱兒喜歡就好!”蘇怡鳴心中暗喜。
“今晚留下來用膳吧!”慕容煥的手撫過那開得正豔的紫荊,擡頭甜甜一笑,“我來下廚!”
“甚好!”蘇怡鳴這一笑,天地失色。
不覺已近黃昏,別院的臨水的亭榭裡桔色的燈籠讓人備感融融暖意。此刻人稀鳥寂,蘇怡鳴和慕容煥坐在那裡,靜靜觀賞着日暮前這別院的景緻。
暮色透過樹影的斑駁,濾掉了即將潛入黑夜的那份沉重,只把夕陽的淡淡餘暉塗抹在照壁上。遒勁高大的樹木探出水面,爲湖面上小巧精緻的樓閣倒影添上了疏朗而飄逸的幾筆。夜風帶着暮春獨有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柔而不弱、淡而不濃。慕容煥面對廂房而坐,但見紫雲飛度,但聞暗香浮動。
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唯恐一開口就打破了這無聲暮色的美。蘇怡鳴自顧自地斟着酒,默默地品着,不時偷眼看看一旁的慕容煥,看她癡癡地盯着那株紫荊藤,看她盯着在紫荊藤旁竄上跳下的火玄和喵喵,看她迷離而又空濛的眼神穿過那紫荊藤,不知落向了何處。
這女人心事太重,卻總是獨自放在心底,不予人說。蘇怡鳴有些遺憾地喝了一口酒,突然很希望慕容煥能敞開心扉,將她的過往與自己分享。對這個女人他是越來越好奇了,恨不得了解她所有的故事,知道她所有的心事。
正如此刻,看她的樣子,很明顯她在想什麼人,但這個人應該不是她的夫君,不是她的男人,因爲她嘴角噙着一抹笑,眼裡帶着一絲甜,可表情卻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傷痛,一種很和諧的自相矛盾。自己雖然坐在她身邊,卻感覺根本沒有走進她的世界。
蘇怡鳴真想走進她的內心,看看她都在想什麼,甚至,他希望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慕容煥能和其他女人一樣,眼裡只有自己,心裡也只有自己,而不是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誰誰誰。
這個想法冷不丁從腦袋裡冒出來,蘇怡鳴也愣了一下,自己什麼時候對這個女人如此上心了?一擡手喝乾杯中酒,蘇怡鳴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點亂了。
恰好在這個時候,慕容煥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夾起一塊糯米藕片放在蘇怡鳴的盤中,衝他莞爾一笑,“大鳴,別隻喝酒,嚐嚐這個!”
“好!”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蘇怡鳴臉上一熱,連忙夾起藕片放進口裡。慕容煥愣了一下,剛纔這個妖孽臉紅了?會麼?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妖孽怎麼會臉紅。
遠處的石桌處,小白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小琴咯咯直笑,阿明也笑出了聲,別院裡一片和諧。
“大鳴,謝謝你,這個地方我很喜歡!”慕容煥拿起酒壺給蘇怡鳴滿上酒,話裡透着真誠。
“邱兒,不必謝我,明日開始我會將那些靈獸送過來,讓你和火玄幫着訓練,你就把這裡當作隱蔽的訓練場好了。”蘇怡鳴勾脣一笑,說的倒也是實話,這別院三面環水,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唯一通向陸路的那條道則需要從逍遙門的總舵經過,在這裡居住也好,訓練靈獸也好,倒真的是個很好的所在。
“昨日我聽人說,這個院子本是老門主留給你娶妻用的,如今被我給佔了,會不會……”
“邱兒想多了,我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蘇怡鳴打斷了慕容煥的話,“你就安心在這裡住着,此間環境不錯,又很安全,你放放心心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
“大鳴,謝謝你!”
“剛剛纔說了不用道謝,你我是盟友,我不過是給你提供了一處別院,而你要爲我做的卻很多。”蘇怡鳴說這話的時候,似乎也是在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自己在意這個女人只是因爲她有利用價值罷了。
“就算只是盟友,你爲我做的也已經很多了。不辭辛勞地爲我尋找解毒的古籍,又奔赴天山去採來雪蓮爲我配藥,如今還將我安置在你未來大婚所要居住的別院裡,我怎麼能不感激?”慕容煥的美眸熠熠生輝,“大鳴,在我看來,你我已經是朋友了。不知道我可有這個榮幸?”
蘇怡鳴心裡一蕩,這麼多年來,還沒有誰把他當過朋友,他也不曾想把誰當朋友。但此刻,慕容煥的這句話,卻讓他的心裡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這算不算她對自己的承認和接受呢?是不是她就此會開始對自己敞開心扉呢?
蘇怡鳴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慕容煥的頭,笑容嫵媚得讓人移不開眼,“邱兒,突然覺得我們應該敬火玄一杯,若沒有它,你我怎麼會在這人海相遇?”說罷,蘇怡鳴拿起一個酒壺,用內力喊了一聲“火玄”,再將那酒壺對着岸邊拋了過去。
只見一道火紅的“閃電”刷地一下點亮在岸邊,火玄凌空而起,穩穩抓住那壺酒,美麗的火紅尾巴對着湖心的小亭搖了搖,隨即摟着喵喵喝酒去了。
夜色漸漸深了,湖心亭響起古琴的聲音,遠處的喧鬧在這舒緩的樂曲中漸漸靜了下來,唯有不知名的蟲子,偶爾在低聲呢喃……
數日後,蘇怡鳴帶着自己的未婚妻再次來到雪漫皇宮,共赴夜宴。
蘇怡鳴一身深紫色長衫,配着暗黑的滾邊,更爲他整個人增添了幾分邪魅。一頭烏髮用玉簪挽起,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顧盼生情,活脫脫一個浪蝶游蜂的形象。他剛一出現,極樂殿裡的所有人目光全都投到了他的身上,驚豔、探究、羨慕、嫉妒、疑惑,各種眼神全都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