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肖芳選擇的墮胎地點是婦幼中心醫院,這裡一次人流的最低價格是八百塊錢,也就是說,你花八百塊錢,婦幼醫院就可以幫你結束一個生命,你覺得貴嗎?

在婦產科的門外,我看到了很多比我還要小的女孩,有的甚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她們簡直就是身體剛剛育好就懷上了小孩。我相信這些都一定不是她們的錯,因爲懷孕的主導還是在於男人,如果男人稍微克制那麼一點點,女人就可以很幸福的過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婦產科只准許孕婦單獨一個人進去,我只有在門外等待着,我的身邊,坐着另外一對等待的年輕男女,女的哭得很厲害,男的則是一臉愧疚地抱着她,我敢肯定,他們還在上學,甚至有可能還在上高中。

我歪着腦袋,有意偷聽了他們的對話:

“都是你的錯,每次要你戴套子你都說戴套子不舒服!你說怎麼辦?我這已經都是第四次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以後一定改!”

“每次都是出了事你才說改,但是每次到了牀上你就什麼都忘了!你們這些男人,太不珍惜女人了!嗚,嗚,嗚……”

女人說一下哭一下,哭一下說一下,聽起來很是悲慘,現在的男人怎麼都這樣?我都開始有一些爲自己是個男人感到恥辱。

“劉得樺?誰是劉得樺?進來簽字!”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婦女從婦產科門裡伸出一個腦袋喊道。

“小點聲兒,我就在這裡。”我實在是害怕醫生喊我的名字太大聲了,要是被熟人聽見了,我肯定會被迫打一輩子的光棍。

“小點聲?害怕就不要來這裡!”醫生鄙視地看着我。

“我……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有口難辯。

進入婦產科,肖芳正面無表情地躺在一張檢測病牀上。

“你是她什麼人?”醫生指着肖芳問道。

“我是她同……不,是男朋友。”我回答。

“簽了字。”醫生指着桌子上的一張表格說道。

我連看都不敢多看就在表格上籤了字。

“你們以後小心點,都這麼大了,做事應該知道輕重了,希望下次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了,知道嗎?”醫生像是教導犯人一樣地教導着我,我也只有不停地點頭哈腰說:“極是,極是,聽您的一席話勝過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

醫生看着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哎,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要是換了我們那個時候早就關豬籠了,你們先出去吧,等一下手術開始之前會通知你們的。”

“謝謝,謝謝!”我低着頭,從檢測病牀上扶下了肖芳來到了婦產科門外的一張椅子上等待着通知,剛剛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女孩子被醫生叫了進去。

“劉得樺,等一下做胎的時候你陪我進去可以嗎?”肖芳哀求到。

“我陪你進去?”我有些猶豫。

“我真的好怕!”肖芳的眼淚都已經流到了眼眶邊。

“好,我陪你進去!”我安慰她,“你先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聽別人說現在人工流產一下子就過去了。”

肖芳很聽我的話,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我的身上,就在她閉上眼睛的一霎那,一滴眼淚滑過了她的臉頰,也不知道這滴眼淚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懺悔?

五分鐘之後,婦產科的門忽然被剛剛進去的那個女孩子一腳踢開。

“都是你!我今年才十八歲!我以後已經不可以再有小孩了!”女孩瘋似地跑到了男孩的身邊撕扯着,男孩則是木雞一般僵站在那裡。

剛纔那位中年醫生也跟着跑了出來:“冷靜!姑娘,請你冷靜!”

“你要我怎麼冷靜?我已經墮了四次胎了!是你剛剛告訴我的,我以後已經不可能再懷孕了!你要我怎麼辦?”女孩繼續在男孩的身上撕扯着,我想這個男孩子要是真心喜歡這個女孩子就一定會悔恨終生。

“六十七號,肖芳請進手術室!”廣播裡響起了通知,肖芳的手忽然繃緊了起來:“劉得樺,你一定要陪我進去!”

“但是,醫生好像不准許男人進入吧?”我看着手術室外的提示牌說道。

“不行,沒有人陪我,我一定撐不過來!”肖芳的手更僵硬了。

“這樣吧,我們去問問醫生,如果醫生同意,我就陪你進去。”我說道。

“好!”肖芳渾身顫抖着站了起來,在我的攙扶下來到了手術室的入口。

“對不起!男人與狗不得進入!”一位護士小姐鄙視地對我說道。

“不行,他一定要跟我進去,要不然我就不做了!”肖芳咬着牙齒說道。

“真的不行,我們這裡有規定。”護士小姐辯解道。

“我說了,他不進去我也不進去!”肖芳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個人估計她這是因爲害怕。

“好吧,你等着,我去問一下醫生,他是你什麼人?”護士小姐指着我問道。

“他是我丈夫!”肖芳肯定地說道。

一分鐘過後,護士小姐領着一位男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男醫生看了看我:“你真的是她丈夫?”

我點點頭,說:“是的。”

“都結婚了,還墮個什麼胎?”醫生問道。

“我們現在的經濟能力還不足以支撐一個小孩。”我找了一個無恥的理由。

醫生沒有再說什麼,將手一揮:“都進來吧!”

墮胎的手術室很小,手術檯的旁邊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醫療器械,我看到這些感到了一陣陣的噁心和害怕,我慶幸自己不是一個女人,也同時爲自己是個男人感到恥辱,這種複雜的心情我還是第一次有。我誓,這輩子我都不會讓林巧兒來到這種地方!我用我的生命保證!

肖芳看上去比她的外表要堅強許多,她執意要求醫生不要給她打麻醉針,她說她要感受和胎兒一樣的痛苦。

現在我才真正瞭解到,女人的偉大和堅強不是任何一個男人所能比擬的,男人的堅強來自於外表,而女人的堅強則來自於內心。

手術過程我並沒有看見,因爲醫生用一塊藍色的布簾遮住了肖芳的下半身,手術過程中肖芳一直緊握着我的手,她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我也不停地用醫生給我的藥棉爲她擦拭着汗珠,我想我現在一定是肖芳惟一的精神支柱。

手術的整個過程中,肖芳只跟我講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絕對能夠影響到我的一生!她的這句話就是:“劉得樺,你知道嗎?其實墮胎的過程也就是將胎兒碎屍萬段的過程,這是女人一生中最痛苦的經歷,答應我,你以後一定不可以讓你的女朋友來這裡!”

“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去找朱元那個混蛋了!”

肖芳點了點頭,淚水和汗水一起涌向了她的臉頰,我已不忍再看她,我將目光轉向了別處。牆上,一幅優生優育的宣傳畫上一個三口之家正幸福地生活着,爲什麼?爲什麼人們可以忍受殘害一個生靈給自己帶來的痛苦?而不能忍受一個生命降生給自己帶來的快樂呢?男人如果沒有了承擔責任的勇氣,那跟一坨狗屎又有什麼區別呢?

手術做得很快,宣傳單上說的是即做即走型,的確也是即做即走。但是離開時女人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軀殼的外套,沒有了血色,沒有靈魂,沒有了心。男人呢?男人失去了什麼?好像什麼也沒有失去,又好像失去了全部。

肖芳在我的攙扶下來到了手術室的外面,一個即將進行和肖芳一樣手術的女孩看到肖芳的樣子嚇得調頭就跑出了醫院,肖芳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

“劉得樺,我可以抱着你哭一下嗎?”肖芳用她無力的聲音哀求到。

“可以,想哭多久都可以。”雖然我這樣做很對不起林巧兒,但是我相信,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會原諒我的。

肖芳猛地抱住了我痛哭了起來,我也輕輕地抱住了她,我希望她可以得到我的安慰。

雖然我現在抱着的是肖芳,但是整個心裡想的卻全是林巧兒,我好想她現在也出現在我的身邊抱着我,這樣,也可以給我一點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