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飛馳,在病房門口見到了月月媽。
“童小姐……請讓專門過來配型的那些好心人們都不用再過來了……醫生說,月月的心肺功能已經衰竭,讓我們再好好陪陪她……月月說還想見見你,你快點進去吧……她一直在等你,你抓緊時間吧……”
從病房門口到病牀邊不過就是幾步路,可是我卻覺得好漫長,像是走了一輩子。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看見月月扭過頭來,對我笑。
我趕忙露出一個與平常無異的笑。
“姐姐,你怎麼現在纔來?”月月的眼窩深陷了下去,但臉上的笑卻是燦爛的。
我坐到她身邊,極力控制着臉上的表情:“我儘量快了。你耐心一點啊,好不好?”
“這幾天……你都在幹什麼呢?”月月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馬上要飄走了,“工作很忙嗎?”
我點頭,趴到她的枕邊,“我找了好多好多的人來醫院給你做配型,忙到不行。明天我還要去找更多的人,也沒有時間來陪你了。你一個人在醫院乖乖的,等你做了手術康復之後,我再帶你出去玩兒,嗯?”
“手術?”月月眼中浮現一絲微弱的希望。
“嗯。我有預感,在這麼多人裡,肯定馬上就可以找到能幫你的人!”我用肯定的語氣說,“雖然很辛苦,但是你得再堅持幾天。”
月月看着我,一滴淚從眼角溢了出來:“姐姐,對不起……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的心揪着痛,努力忍着,微笑着替她抹去淚:“爲什麼說對不起?你這麼努力,所有人都看見了呀。”我說着握過她的手,“勝利就在前方,我們再堅持一下,只要一下下就會勝利的。”
“可是我累了……”她說着,微微閉上眼睛,卻又趕緊睜開。
“我知道,我知道。”我聲音都在顫抖。
“姐姐……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麼?”她已經是氣若游絲,“如果……我真的很努力了,爲什麼還是沒有嚇走病魔呢?你不是說……只要我想着一定能戰勝它,就一定會嚇走它的嗎?是不是我還不夠努力?”
我看向心跳儀上那漸漸放緩的數據……如果這已是不能挽回的結局,一定要在這最後的時刻再爲這個小丫頭做點什麼。
“不是的。”我笑出來,“你已經把它嚇走了,我看見它灰溜溜地走了,表情還特別失望。”
“那我怎麼還不好起來呢?”
“這都怪你實在是太優秀,連上面的大boss都被你吸引。剛好大boss身邊缺了個天使,就想讓你去他的身邊,幫他照看其它的小屁孩兒。
“他還準備給你在上面開個空前絕後的大畫展來拉攏你。到時候,你會有成批成批的粉絲,還有無數的小帥哥跟在你屁股後面哭着喊着求交往。”
月月笑了出來:“姐姐,你又騙人。”
“我沒騙你,真的。”我笑着撫摸她的額頭,“如果你不稀罕的話,就留下來吧,這裡有你的爸爸媽媽,還有我陪你玩兒,我陪你認識好多好多的帥哥,陪你去風景最美的地方寫生畫畫,肯定比上面有意思多了。”
她沒有應話,半睜着眼睛看我:“你是我親姐姐就好了,我肯定每天都能笑。”
“傻瓜。”我將額頭貼近她,“你怎麼會這麼喜歡我。”
“姐姐,上次幫你畫的那幅畫……”
“嗯,畫好拉?”我擡起頭來笑。
她點頭,聲音比剛纔更加微弱:“求你……一件事行麼?”
“什麼事?”
“我……死了以後……你做我媽媽的女兒好麼?讓她每天都……笑……都開心,好不好?”
我趕緊點頭。
“姐姐……我好像真的看見你說的那個地方了……那裡好美……”
……
當心跳儀發出一聲宣告終結的長音,醫護衝了進來。
我在角落裡看着那被緊緊拉起的簾布,後背依着冰冷的牆壁,身體緩緩下墜……
我沒有哭,只是與她默默道別。
月月……也許,你一開始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因爲這裡的一切都配不上你。
……
月月的葬禮這天,我沒有去。
來拳館本想打上半個小時的沙包,沒想到撞上花甜和童宇正在門口說話。
“童宇,你聽我解釋。”
童宇卻是面若冰霜地回:“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來了。”
“你真的生氣了?”花甜臉上全是難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我只是怕你們知道我的家世後,就會對我產生距離感。”
“最後一筆工資會按時打到你的卡上,以後你不要再來了。”童宇面色嚴肅。
“什麼?!”花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以後好好讀書,不要再來這個地方了,更加不要再來找我!”童宇毫不猶豫地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花甜喝住他,兩眼發紅地繞到他跟前,“你爲什麼要這樣子?就是因爲我隱瞞了家世嗎?可是我也已經道歉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花家千金小姐,根本不會同意你來拳館工作。”童宇的表情很複雜。
“千金小姐怎麼了?千金小姐就不可以出來打工?千金小姐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千金小姐就沒有資格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有千金小姐的壞脾氣麼?我是千金小姐這件事就那麼招人討厭麼?!”
面對質問,童宇殘忍地揚起嘴角:“你喜歡的,別人就一定要極力配合?你喜歡的,就必須要得到嗎?”
“我……”花甜委屈極了,“我從來沒有勉強過你一定要喜歡我,我只是……只是……想要呆在你身邊而已。難道這也有錯?”
童宇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硬着心腸說:“你的喜歡,對我來說只會是一種困擾,一種負擔!”
“困擾?!”花甜情緒一下子就激動起來,“從始至終,你都沒有一絲一毫喜歡過我麼?”
“恕我玩不起你這種遊戲!”童宇狠狠地回,“有的是無聊又多金的公子哥陪你玩兒,而我只不過是個爲了生計還要挨拳頭的普通人而已!”
花甜的眼淚涌了出來,“你到底是因爲我的家世纔不喜歡我,還是不管我是什麼人你都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不管是任何理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童宇眼睛都不眨地說,然後轉身進去。
花甜抹着淚,轉頭這纔看見杵在樓梯上的我。
我像遊魂似地愣在那裡看她,看着她的紅眼睛,也覺得眼睛裡酸得難受。
“可可姐姐。”花甜上來抱着我就哭。
“別哭了。”我輕拍着她的背,“失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比起月月的離去,我現在覺得沒什麼事算得上大事。
花甜啜泣着看我,哽咽地說:“可可姐姐,你當我是好朋友嗎?”
我點點頭。
下秒,她拉過我的手:“那就陪我去喝酒吧!我現在只想大醉一場!”
…
遠郊的一處園林酒莊,從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就只有兩名客人——我和花甜。
來到這處豪華酒莊,花甜說已經被她包下時,我這纔有了她是花家小姐的感覺!
土豪果然就是任性。
她說,這酒莊只對上流圈持有vip卡的會員開放,今天她也要好好利用一番花家小姐這個名頭。
於是乎,我們在酒莊裡品嚐着最地道的法式美食和紅酒,化悲痛爲食量的同時也一醉解千愁。
酒過三巡,花甜就有點微醉了,抱着酒杯窩在沙發裡喃喃地說:“人家都說能投胎到富貴人家一定是前世積了德,而我上輩子一定拯救了銀河系。”
我只是微醺地倚在沙發上,卻沒有特別真實的醉感,分明清楚得很。
“那我上輩子肯定是破壞了銀河系,所以纔沒能投胎到富貴人家。”我自嘲。
“說實話,你羨慕我嗎?”花甜看向我,臉紅得像兩個熟透的番茄。
“羨慕。”我不假思索地點頭,“我最羨慕不用爲錢操心,空閒的時候美美甲,做做頭髮,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在微博上曬美貌和幸福,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她笑笑,盯着杯子裡的紅酒說:“那我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竟然更羨慕你。像你一樣,自由自在的,最重要的是做個普通人,這樣就不會被人拒絕。”
我聽了,噗嗤笑出來:“傻子,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會有被拒絕的可能。愛情……和身份身價無關。”
“既然和身份身價無關,那他爲什麼要拒絕我?他明明誇過我可愛,明明不討厭我呆在他的身邊。”她皺起眉頭,極不甘心,“可是自從我不再是普通學生小甜之後,他就討厭我了!爲什麼……爲什麼……”
“想開點吧。”我仰起頭來做出向上天致敬的動作,“老天爺不過是在彰顯他的公平論罷了。你擁有了財富,他就會奪走你追求愛情的權利。”
聽我這麼說,花甜慘然一笑,也舉杯敬上天。“算你狠!”說完,又飲了一口酒。
“你差不多了,別再喝了。”我勸。
“什麼差不多,我還很清醒呢。”她卻把酒杯抱地更緊了,“我都失戀了,你還不准我喝酒嗎?!”
“就算喝醉了,也還是失戀啊。”我毫不避諱地說。
但是想了想,真覺得不對,“爲什麼失戀的時候女人要這樣遭罪啊?!爲什麼不能是我們把他們狠狠修理一頓,讓他們去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