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希孟和趙希洵完好無缺的站在許燚面前的時候,許燚用力揉了揉自己眼睛,才確信自己不是做夢。顯然,渾身的傷讓他的思考力和判斷力都下降不少,懵了一小會兒,纔開口問,“你們怎麼進來的?”
趙希孟笑着揚揚嘴,用搶到手的鑰匙開了他的手鐐腳鐐,“闖上來的唄。”
渾身上下的鞭傷灑了鹽水,早痛得許燚有些齜牙咧嘴了,他不耐煩的嘶着牙,“怎麼闖上來的?”雖然他很相信趙希孟的實力,但竟然一點小傷都沒有就能進到這神捕門的大牢……莫非趙希孟的實力,還在自己的預料之上?
趙希孟攙了他,象徵性的笑笑,卻不說話。倒是和他一道上來的女子開了口,“山上的守衛以爲我們又是聲東擊西,一時間不敢上來圍攻。”
聲東擊西?就說了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話就沒了?只是時間緊迫,許燚也不好發問。他看了看發話的那個女子,眉宇間和趙希孟有好幾分相似。莫非趙家的人都是寡言少語的?
寡言少語……許燚這話好在並沒有真的沒說出口。若是趙希洵聽了去,怕是會被嚇死。寡言少語?大哥最近囉嗦的,都快成話癆了。
趙希孟上下打量了一下許燚,“你怎麼樣?”
儘管已經在齜牙咧嘴的,許燚嘴上卻仍咬着不放,“皮外傷,小事情。”
三人不再多話,足下不停,在神捕門其他人趕到前,沿着早就查探好的捷徑,儘速逃離了神捕山。
剛到了山腳藏馬匹的隱蔽處,趙希孟就把許燚往旁邊一扔,“你騎我的馬,和我妹妹儘快離開這裡。”
“大哥,那你呢?”趙希洵不大想走。
趙希孟轉身看着她,臉上是在自家人面前少有出現的嚴肅神色,“我還有事。”
還有其他人也來了?許燚猜測着,正看見多出來的第三匹馬。能讓趙希孟正經嚴肅成這樣,突然,他的心裡莫名的有了不是很好的預感,莫非,是她?怎麼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這預感從何而來,卻又前所未有的相信這預感。
許燚掙扎着,想要無視滿身的傷,走了兩步跟在趙希孟後面,“我和你一起去。”
趙希洵也正要跟上去說什麼,卻看見自己老哥不耐煩的轉身,嚴肅的板着臉,把許燚一指,“三妹,把這個囉嗦的拖後腿的帶走。”
趙希洵只得將要說的話重又吞下肚裡,仗着許燚有傷在身,手腳俐落的點了他的穴道,費力的把他扔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然後牽過許燚的馬拉着,再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大哥,“大哥,你自己……多加小心。”
趙希孟不再回頭,只是揹着她擺了擺手,便一個人運起輕功,向着秋風原的方向狂奔而去。
許燚被扔在馬背上動彈不得,費勁了力氣略擡了擡頭,也仍然只見得到馬肚子。趙希洵騎馬的速度快得讓他想罵娘,有些已經結痂的傷口似乎又在顛簸中裂開了。傷口疼得要人命,心也還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如果不是受了傷,如果不是受了傷……
-----------------------------------------------------
日漸黃昏,神捕門出去尋花名冊和逃犯的兩撥人都還沒有回來。守在山門上的幾個兵丁自入神捕門以來,第一次有了忐忑的感覺。
天色幾乎完全暗了,遠處卻突然有馬蹄疾馳的聲音往山門這邊來。守衛們立刻繃緊了神經,握了兵器站好自己的位置。是誰?是去尋名冊的同僚還是去追捕逃犯的夥計?馬蹄聲再近一些,卻能清晰的聽出只有一匹馬。一匹馬?到底是誰?
兵丁們緊張的握緊了兵器,不敢大意。遠遠的,雖然仍是看不清人,馬匹卻能看出來了,是神捕門特有的混血汗血馬,這馬的體格比普通馬種來得高大。等馬跑的再近一些,兵丁們總算鬆了心神,是甄瑤甄神捕。
神捕門可以稱呼爲神捕的人很多,有混血汗血馬的卻只有那麼幾個,甄瑤騎着馬到了山門,漸漸緩下速度勒了繮繩,奇怪的看着山門上比平時多了一倍的守衛,“發生什麼事了?”
忙有守衛上前接了馬繮,“甄師妹,有賊人劫獄,還偷了《污吏花名冊》。”神捕門雖然隸屬朝廷卻並非官方編制,所以凡事多是按着江湖規矩,守衛只稱呼甄瑤爲師妹而非大人。
劫獄,還偷了名冊,這麼厲害?甄瑤下了馬,由着守衛牽去一邊的馬廄,自己提了包袱就往山上走,邊走邊問,“沒人攔住他們?山裡沒主事的人了?”
其中一個守衛緊緊跟在甄瑤後面上山,“沈師兄尋名冊去了,魏師兄追逃犯去了,李師兄……李師兄昨夜不慎遭了惡賊的毒手。”
“當真?!”甄瑤驚詫的回頭,滿臉的不可置信。要知道,李青涯功夫和經驗都在自己之上,竟然會被劫獄的惡賊給殺了,來者當真這麼厲害?
“師父呢?”
“師父在議事廳等消息。”
----------------------------------------------------------
慕容啓負手而立,盯着棋盤,右手兩指夾着一枚白子,思慮再三,卻久久不能落子。
“師父!”大門口突然傳來了聲音。
慕容啓擡起頭,正看見自己最小的徒弟捏着腰際長劍的劍柄,急衝衝的闖進來,“師父,聽守山的師兄弟說,五師兄被賊人殺了?當真如此?”
慕容啓左手拿起黑子的棋盒,大袖一揮,對着甄瑤拋過去,“瑤兒,陪爲師下完這盤殘局吧。”
甄瑤徒手抓過飛快丟來的棋盒收回胸前,盒裡的棋子噼啪亂響,卻又無一子出盒。甄瑤卻不去看那棋盤,仍是對着慕容啓,言語間焦急萬分,“師父,污吏冊也被賊人偷了?”雖是知道師父近年來很少親自插手神捕門的事物,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可以悠哉遊哉的在議事廳裡下圍棋,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江湖多事,雖說五師兄並不是師父第一個英年早逝的親傳弟子,但師父待大家,如親生兒女一樣啊,此刻、此刻爲何如此無動於衷?
似是看透了甄瑤的想法,慕容啓將手中的白子落定在棋盤上,側身讓開一步,對着甄瑤朝棋盤做了個請的動作,嘴上,卻極清淡的說着和棋盤不相干的話語,“人死不能復生,瑤兒可要去靈堂送你五師兄一程?”
“可是……”可是五師兄葬身賊手,師父既不去追查兇手也不去追尋名冊,竟還如此平靜的坐在議事廳裡研究棋局。到底,是五師兄在師父心中的地位不值一提,還是師父定力太高,超乎常人所及啊。
可是做徒弟的又如何擰得過師父,甄瑤無奈,只得捧了棋盒走上前坐下,略微思考一二,自盒內摸了一顆黑子,放在了棋局之中。
慕容啓滿意的點點頭,也坐了下來,自棋盒內夾起一顆白子,順手就落在了棋盤上。
一時間,兩人安安靜靜的下棋,議事廳內一片寧靜,只是偶有棋子落盤的聲音響起,在寧靜的議事廳內,顯得格外清晰。棋盤上,黑白相爭,廝殺慘烈。
十來個回合後,慕容啓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廳內的寧靜,“瑤兒爲何不問爲師,竟沒有親自出馬追捕那夥賊人呢?”
白子落下,原本波濤洶涌的棋局突然一滯,僵住了。
正要落子的手停住了,甄瑤想一想,斟酌後認真的回答,“六師兄是門內最擅長追捕的人了,如果六師兄追不回來,那夥賊人的本事定然不小,怕是要想其他的辦法纔好。”
慕容啓滿意的頷首微笑,舉手間,又落定一子。卻看見對面的甄瑤略微思考了一下,也舉起一子,“師父在議事廳裡下棋,該是等三師兄和六師兄的消息吧?”若是他們能將賊人捉住,必然會先遣人通報回來,若是連三師兄和六師兄也無功而返,回來後該也會先到這裡。
黑子落定,原本已經滯澀的棋局爲之一蕩,又一片大殺之聲,屠龍!
“也對,也不對。”慕容啓滿意的看着現在的棋局,欣賞着愛徒的棋藝。
也對也不對?甄瑤有些不解了,困惑的看向自己的師父。
“當賊人用聲東擊西的方法偷了污吏冊的時候,我就覺得,賊人該不是衝着名冊來的。果然,”慕容啓輕描淡寫的落子,似是對黑子的一片喊殺之聲視而不見,“很妙的調虎離山,而且立刻就利用了山內守衛對聲東擊西的陰影和顧忌,闖山劫人一舉得手。可我總覺得,這還不是來人的最終目的。”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慕容啓笑一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