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其他出口進去了?”半個時辰前,門外的許燚心中道着可惜。那滿屋子的寶貝啊,剛纔匆忙得很,他只順手摸走幾棵夜明珠而已,太可惜了。
黑暗裡,一直沒有回答的聲音。似乎那女刺客的意思是:信就信,不信算了,不想和你多費脣舌。
許燚很無趣的要走,卻被趙希孟悄悄牽住了衣袖, “既然無路可以進去,那姑娘爲何還在這裡不走呢?”不待那邊回答,他又說,“姑娘方纔說,這密室裡有通風口是麼?”話出口後,對面一陣沉默。
女刺客平時不怎麼愛說話,說多錯多。禍從口出,現在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麼。她仔細的斟酌評斷了一下,那男子既然這樣問,顯然已經是猜到了,即使她不說,他應該也能找到,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已。如果她不說,到他們找到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便覺沒有現在這麼客氣了。可如果告訴了他們,自己一會兒進去確認葉長天死活的行動似乎又有所不便。
她的判斷告訴她,這兩個男人都不簡單,尤其是說話客客氣氣那一位。但是,這兩人好像和葉長天也沒什麼交情,扮家丁的那位是大盜,江湖正道的那些正義應該也不會太在乎,即使葉長天沒死,他們阻止自己刺殺他的可能性其實也不大。也許他們倆只是衝着密室裡的寶藏去的。
對面那二人一直也沒有出聲,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好一會兒,她才下定了決心開口,“通風口每個出口的開口都很小,內裡稍微大些,勉強容得下一個人爬過。”如果把開口刨開,沿着通風道鑽進去,再刨開密室裡的開口就可以進去了。
“姑娘你早說啊。刨土挖洞這種粗活怎麼能讓一個弱質女流來做呢,”趙希孟很殷勤的介紹,“這位許燚許大俠,江湖人稱四火大盜,專長入室做樑上君子,偶爾還會去帝王陵寢串個門,跟摸金校尉們關係匪淺,刨土挖坑這種事,交給他做再合適不過了。”
弱質女流?這趙大公子說話還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厲害女殺手,和弱質女流哪裡沾邊了?這種名門的公子哥兒果然是喜歡嘴上甜言蜜語的傢伙,甚至連刺客也不放過。許燚嘆口氣,從懷內摸出顆夜明珠來做照明之用,另分了兩顆給其餘二人,遞到女刺客手上時,有些不情願的問,“姑娘,離這裡最近的通風口在哪裡?”
通風口的出口很快被挖出了臉盆大的洞子,許燚哧溜一下,率先鑽了進去。黑衣女刺客仍是站在約二十步外,不說話,也不動。趙希孟知道她這是不願走在前面,倒也不再多言,緊跟着許燚,也鑽了上去。
密室裡,葉仁紹好好的自己待着等死,卻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打攪,只得躺在地上朝那人翻一翻白眼,然後閉上眼睛,裝死等死。許燚嘻笑一聲,卻也不做理會,反而走向一旁的葉長天。這時趙希孟隨他之後也從上面跳下來,往同一個方向看。
見是趙希孟先跳下來,許燚有些意外:“怎麼是你?你不怕她……”從你背後偷襲暗算?雖然許燚知道這可能性不高,偷襲暗算也不會是現在,起碼會在她確認了葉長天的死活之後,但他就是想問問。
“她是殺手,又不是殺人狂魔。”趙希孟一臉不以爲然,這話雖是說給許燚聽,但他知道她在上面一定能聽到。似乎,也有故意說給她聽的意思,更甚者,當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明白,她已經對他們二人起了殺意,只是不知是否會真的動手。
刺客的招式招招殺招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般江湖人的招式卻是防身爲主攻敵爲輔。即便是長於進攻的劍法槍法,使兵器的人也少有不計性命代價先去對手性命的想法。若真是動起手來,雖說有備而戰他們二人不一定會敗,他也從未怕過,但他似乎總有些不願意和她動手的想法。這想法就這麼莫名的出現了,讓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女刺客最後一個從上面跳下來,繞過擋住自己的兩個礙事的人,拔出腰間唐刀就往葉長天心窩處補了一刀。這一刀下去,便斷送了葉長天還沒有死透的任何可能。但她仍未停手,單腿跪下,拿食指和中指去葉長天頸間探脈,再次確認他是否是真的死了。
趙希孟在一旁瞧得明白,這女刺客雖然一直沒有在他面前正式出過招,行事作風卻處處透着老練謹慎——用不同的方式反覆的確認了葉長天的死亡。還有方纔,在秘道上一直站在他們二十步之外、鑽通風口的時候不走在自己前面、探脈時單腿跪下而不是蹲下,都是謹慎的防止自己被偷襲的表現。若是蹲下,被人偷襲時絕對不好閃避。長於偷襲卻處處防着別人的偷襲,刺客這行當,卻也不容易做。
躺在地上的葉長天雙目圓睜,似乎有說不完的不甘與恐懼,許燚戲謔的看着他,口中說道:“看來是死不瞑目啊。”他瞅一眼葉仁紹,後者依舊仰躺在地上裝死,於是補上兩句,“死了的人吧,那麼不想死。偏偏活着的還想找死,這世道啊……”
他這一說,趙希孟纔想起作爲一個鋤強扶弱正派少俠,似乎不勸一下那個找死的傻小子的話,形象上有些說不過去。雖然,現在能看見自己形象的人,不過兩個半而已。只好在心裡癟癟嘴,面上擺出溫和無害的善良笑容,一邊摸索懷裡的金創藥一邊朝葉仁紹走過去,“好死不如賴活着。葉三公子這又是何必呢。”
葉仁紹睜開雙眼,復又閉上。沉默了半響,終於開了口:“生無可戀,又何必活着。”是啊,他的親人都已經死了,罪魁禍首也已經被他自己手刃了,年紀輕輕,他竟然找不到什麼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還可以報仇啊。”趙希孟蹲下替他止血包紮傷口,見他並不反抗,說道,“你的親人都是有人僱羅剎渡的殺手殺的,你可以去找那個僱主嘛。又或者去找羅剎渡的麻煩。”
這句話成功的吸引了一直不看他的女刺客的視線,趙希孟覺得背後有殺氣陡現,但又很快消散,來無影去無蹤,以至於快讓他錯覺是否是自己感覺錯了。他悄悄鬆一口氣,慶幸她並沒有因此就立刻動手。
葉仁紹的傷口包紮停當,趙希孟“熱心”的扛着他站起來,卻發現他還是有些不甘不願。莫非,是給他找的藉口不夠好?
確實是不夠好的,葉仁紹心裡清楚,母親並不是刺客所殺,而是那個禽獸不如的葉長天殺的。兄長們雖死於刺客之手,但實際上更應該怪葉長天的狠心,連自己的兒子也見死不救。那僱了殺手的僱主,定是和葉長天結下了深仇大恨纔會捨得揮金如土,僱人來殺他全家。而殺手拿了銀子自該與人方便,說到底,不過是殺人的工具而已。
葉仁紹推開趙希孟,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女刺客面前,“你還有一個人沒殺。”女刺客並沒有如他期待的那樣動手,他有些耐不住了,“上一張紙條上,寫着還有兩個。現在葉長天已經死了,你還有一個人沒殺。”
見自己不開口,他就會堅持不走,女刺客只得說,“沒有了。”
“沒有了?”明明還有自己,怎麼就沒有了?
葉仁紹愣在原地的時候,許燚已經撿好了這間密室裡又值錢又小巧輕便的寶貝裝在懷裡,跟趙希孟打了個招呼,就躍進進來時屋頂的大洞,沿着通風口爬出去了。
趙希孟掂量了一下,哭笑不得,只剩兩個人了,還要不要裝樣子?算了,把那個尋死覓活的帶出這迷宮一樣的暗道,仁至義盡了就隨他去吧,即使他要繼續尋死覓活,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是趙希孟,不是心心懷慈悲又無所不能的觀音大士。於是他走上前,再次架起葉仁紹,“走吧,葉大俠是最後一個,他已經幫羅剎渡殺了葉夫人。”
“爲什麼?爲什麼不殺我!”葉仁紹憤恨的看向女刺客,爲什麼殺了娘卻不殺他?就因爲他不是葉長天的親骨肉麼?娘也和葉長天沒有血緣關係啊!
女刺客似乎並不想回答他,倒是趙希孟,不知他何時已經拾起了地上拿揉得一團爛的小冊子,塞回葉仁紹懷裡,“想知道的話,自己出去慢慢看,仔細看。”僱主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怎麼可能僱殺手殺他。說不定,還有要求殺手不傷他性命呢,難怪她會對葉三公子手下留情的。若是對自己也手下留情,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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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里,四個人藉着微弱的光亮摸索前進。走在最前面帶路的依然是許燚。這地道他其實也是第一次來,不過好在這個迷宮似的地道其實是按照歸元八卦陣所建。許燚精通各種陣法,又機敏善察,下到這迷宮走了一段路,把方纔走過活路的和死衚衕的岔路想了想就已心中有數。而葉長天雖是出入這裡很多次,卻只知道一條可以繞去藏寶室的道路而已。是以許燚他們走了最近的路,比他更早的到了藏寶室。
知道出口的顯然不只是許燚,不過黑衣女刺客依舊遠遠的落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的跟着,絕沒有上前帶路的打算。前面三人倒也對此習慣了,趙希孟架着葉仁紹慢慢的跟着許燚,一直沒有回頭望。
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前面終於出現了一個斜向上的數十級臺階,直達頂棚,這裡該就是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