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棠霍的站起身,“說清楚!”
跟在纖雲身後的何先生,一臉擔憂的回話道,“我昨日和綠衣約好,今天我輪休,府裡不忙的話,我們一起去天德樓聽書看戲,可我在家等了一天,也沒見綠衣,我以爲府裡忙,她沒空去了,直到纖雲姑娘帶着秦護衛去我家,我才知道綠衣不見了。”
“那綠衣到底去哪了?”
她的聲音太尖銳急促,驚醒了慕瑾之,撩起帳簾,“出了什麼事?”
“綠衣不見了。”
許桑棠心急如焚道,慕瑾之臉色沉了沉,高聲道,“叫慕常來!多派些下人去找!”
很快,慕常便趕了過來。
“公子爺,據門房說,綠衣姑娘今日根本沒有出慕府。”
許桑棠臉色一白,她心存一分僥倖,希望綠衣只是出門遊玩,貪玩忘了時間。
慕瑾之擁她入懷,冷冷掃了慕常一眼,“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許桑棠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慕瑾之,很快,她便明白過來,綠衣既然沒有出慕府,爲什麼午後就不見人,這麼晚也不回房歇息,一定是出事了。
慕瑾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幾乎崩潰的情緒。
一個時辰後,慕常渾身溼淋淋的來回話,“夫人,綠衣姑娘……找到了。”
許桑棠欣喜若狂,“快帶她進來,我得好好說說她,胡鬧了一天也不說一聲,害得這麼多人找她……”
見慕常臉色極其難看,許桑棠不由得一怔,“怎麼了?”
屋內屋外靜悄悄一片,窗外飄起了細軟的雪花,洋洋灑灑,如柳絮般落滿枝頭。
此時已是二月下旬,這怕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吧。
“出什麼事了?說!”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去找人的下人,個個低着頭,一聲不敢出。
外面突然傳來何先生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叫,硬生生撕碎了這寂靜無聲的夜色,“綠衣!”
許桑棠猛地推開慕瑾之,發瘋般朝外面衝去,純白無瑕的雪地裡,躺着一片嬌嫩可人的淺綠,在冰冷的雪上,鋪陳開來。
“綠衣姑娘是在荷花池裡找到的,許是地上有雪,路滑,綠衣姑娘失足掉進池裡,這才……神醫診過脈,綠衣姑娘已經死了好幾個時辰,救不了了。”
慕常低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許桑棠腳下一軟,幾乎跌坐在地上,幸而慕瑾之眼疾手快的抱住她。
何先生跪在綠衣身側,緊緊將她抱在懷裡,一個大男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得撕心裂肺,聽到動靜的翠羽,衝了出來,跪在綠衣身邊,嚶嚶的哭泣。
許桑棠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落了綠衣一身,她卻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
耳邊一片嗡嗡聲,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張了張脣,想叫綠衣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兩行眼淚無聲無息流下,流過臉頰,落入雪中。
“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慕瑾之的聲音,彷彿來自九天之外般虛無縹緲,許桑棠張了張口,想回應他,眼前一黑,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悠悠醒轉時,一睜眼,便對上慕瑾之關切心疼的眼神。
沒想到她這一昏迷,足足昏迷了好幾個時辰,如今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娘子醒了?”
慕瑾之伸手扶起她,許桑棠怔忡片刻,突然發瘋般推開慕瑾之,踉蹌着往門口衝去,誰知雙腿一軟,整個人往前跌倒,身子落入一個清幽溫暖的懷抱。
“她不在外面,我已經讓人把她擡回房間。”
“我想去看看她。”
“娘子別去了,去了又要傷心。”
“我想去,”她虛弱無力的靠在他的懷中,祈求的目光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眸中淚光點點,神色哀傷,“慕瑾之,讓我去吧,我想去看看她。”
慕瑾之遲疑片刻,幽幽一嘆,半扶半抱着她往綠衣的房間而去。
綠衣原本和纖雲同住一間房,爲了方便伺候許桑棠,那間房就在正房右側的廂房裡。
當許桑棠出現在門口時,何先生跪坐在綠衣的牀前,握着她早已涼透的手,輕聲說着什麼,他髮髻凌亂,神色憔悴蒼白,眼中密佈血色,原本俊秀儒雅的男子,一夜之間,鬢髮蒼白,形容灰敗,至少老了二十歲。
許桑棠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心酸不已。
何先生對綠衣說話的語氣神情,就像綠衣仍是活生生的綠衣,是那個會俏生生嬌滴滴罵他呆子的少女,是他這一生摯愛的女子。
臉色蒼白的翠羽跪坐在邊上,雙眼紅腫,青絲凌亂,她比綠衣大了兩歲,幾乎一同長大,可以說情同姐妹,綠衣出了意外,想必她心裡的難過,比何先生有過在而無不及。
纖雲在一邊收拾着綠衣的遺物,看見許桑棠進來,忙過來扶着她,“小姐身子不好,怎麼還過來了?”
“我想來看看她。”
許桑棠走到牀邊,顫抖着伸出手,撫摸着綠衣冰冷的臉頰,“昨天這個時候,她還去廚房幫我端了早飯來,我們還笑她一有了心上人,就把我這個小姐拋在一邊,如今是天人永隔,就算反過來想要她取笑我們,也做不到了……”
許桑棠哽咽不成聲,淚流成河,纖雲扶着她,眸中淚花閃爍,“小姐別太傷心,綠衣妹妹泉下有知,也會擔心小姐的身子。”
“我沒事。”
許桑棠輕輕搖頭,“身後事都辦妥了?”
“都是慕管家在操持,一切都辦得妥妥當當,小姐不必擔心,只管安心休養。”
許桑棠囁嚅着脣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看着躺在牀上無聲無息的綠衣,她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慕瑾之握住她冷得如浸了冰雪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憂心,朝纖雲使了個眼色。
“小姐,這裡有下人和丫鬟看着,奴婢先扶您回房歇着。”
許桑棠看着一直對着綠衣絮絮低語,當她和慕瑾之不存在,已經有了些許癲狂之態的何先生,心中酸澀難耐,情深至此,不瘋魔不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