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譚起峰假裝感冒了,到醫館看病。董銀醫生見譚起峰來了,還是和往常一樣,非常熱情。
譚起峰說:“昨晚涼風很大,也許是受了風寒,頭昏腦脹的,來找你瞧瞧。”董銀瞅瞅譚起峰的眼睛,兩眼均有血絲兒,把脈、聽心音,然後說:“心律紊亂,似乎是受驚悸所致,我給你開點中藥,自己拿回去加水煮煮,如果心緒能夠平靜下來,不出兩天就好了。”
譚起峰謝過董銀,問:“碟子醫生呢?怎麼沒看見?”董銀先是一怔,馬上又鎮定下來,回話道:“她到廣州進藥去了。這些天,受風寒的人太多,用藥量大,我這小小醫館,沒多少藥,昨天下午就到廣州城裡去了,也許今天就要回來了。”
譚起峰接過中藥,出門的時候,故意朝裡屋張望,裡屋確實空無一人。心裡罵道:這狗日的,受傷後溜了,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時候。
他出門的時候,望見面館又來了很多食客,匆匆往莊園疾走的時候,從裁縫鋪出來一個人,與他擦肩而過,朝他手中塞了一張紙條。
譚起峰來不及細想,回自家菜館一看,紙條上寫着:“你被狗盯上了,小心被狗咬!”11個字,字字戳心,譚起峰感覺脊背發涼,冷汗直冒,心想:這狗是誰?董銀?碟子?他心裡如一團亂麻,越想越覺得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譚起峰提心吊膽地過着,原來一個人去買菜、購料,現在他攀上阿華和阿寬一起到市場採購。
一日,阿華告訴他:“日軍已經在大亞灣登陸了,莫希德部基本上未經戰鬥就落荒而逃,幾乎沒放槍而全面敗退。
估計用不了多久,廣州就會被日軍佔領。你我要早作打算,做撤退隱蔽的準備,日本人一來,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上海和南京的慘景我們都看到了,眼下只有一個字,那就是: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逃命要緊!逃命要緊!”
譚起峰心想:阿華的話,還是值得信任的,於是把董銀醫生跟蹤他,碟子潛入譚家莊園準備挾持他,鍾靈救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阿華告訴他:“鍾靈就是我們的隊長,他囑咐我們一定要暗中保護你。”
“原來如此!”譚起峰似乎明白了。
又一個周過去了,譚家灣越來越不平靜,感覺來了許多陌生人,都不與人打招呼,行動怪怪的,臉色也怪怪的。阿華告訴他:“趕快處理譚家菜館的後事,關門歇業吧,這些陌生人,估計就是日本人的先遣隊,到譚家灣打前站的。
譚起峰召集幫工和夥計,發了工錢,對他們說:“聽說日本人已經打到惠州、博羅、增城來了,廣州淪陷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大家各自逃命吧。”只有幾個知心的廚房師傅,因爲都是譚家後裔,沒有解散,其他幫工雜勤,三十多人,領了工錢,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譚起峰鎖好門,擰着皮箱,正要去找阿華的時候,洪一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
他腰間挎着一把盒子炮,戴着日本軍帽,“嘿嘿”一聲冷笑,說:“想溜,是吧?對不起,哪都不許去,老老實實回菜館待着,等大日本皇軍前來接收。”
這時候,又來了幾個戴着日本軍帽的混混,把譚起峰圍了起來。譚起峰準備開門回去,洪一昆一把奪過皮箱,說:“這裡頭的寶貝疙瘩,就是我升官發財的鑰匙。給我拿來!”
譚起峰急了,去奪皮箱,一個嘍囉拔出手槍,對着譚起峰的後腦勺,惡狠狠地吼道:“你敢動,我就送你上西天!”話未說完,只聽“砰砰”兩聲槍響,小嘍囉應聲倒地,一命嗚呼。
只見阿華和阿寬站在譚起峰的背後,左右開弓,一衆嘍囉全見了閻王,洪一昆的肩膀也中槍了,倒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叫着。
阿華擰起皮箱,抓住譚起峰,說:“阿寬斷後,快撤!”沒跑幾步,兩杆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們兩個人。
阿華扣動扳機,短槍“嚓”地一聲,如干咳的喉嚨,沒子彈了。他定睛一看,正是董銀和碟子。
他們兩個一步步逼過來,阿華用身體擋住譚起峰,一步一步後退,退到巷口的時候,一男一女兩個人蒙着臉,從屋頂飛身而下,和董銀二人纏鬥起來,男人邊打邊喊:“還不快跑?” 譚起峰一聽,聲音很熟,感覺是劉裁縫的聲音。
這時候,阿寬也過來了,把短槍往腰間一插,衝上前去,三個對付兩個。阿華藉機拉着譚起峰一路小跑,躲進了大烏崗中。
大烏崗就是大夫山,爲紀念西漢初年的朝中重臣陸賈大夫而改此名。這裡,花林繁茂,隱藏百十人與敵周旋,還是綽綽有餘的。
再說阿寬衝上去,掄起鐵拳直朝碟子打過來,替女蒙面人解了圍,她一閃身,飛身上屋,又從屋脊跳到一棵榕樹上,再一縱身從榕樹上滑翔而下,落在另一個巷口,逃遁的速度讓人瞠目結舌。
碟子被阿寬一記重拳,打得暈頭轉向,漸漸落敗。董銀見狀,自亂陣腳,男蒙面人瞅準漏洞,一個擡腿飛踹,把董銀打翻在地。
二人拔出手槍正要結果他們性命的時候,洪一昆帶着一幫不明身份的人,衝了過來。蒙面人對阿寬說:“快撤,這兩個人總有被收拾的時候。還是讓這對狗男女多活幾天吧。”
只見他一轉身,朝巷口放了兩槍,兩個穿短衫的人倒在洪一昆的面前。洪一昆不敢再向前邁動半步,龜縮在牆邊觀察動向。
蒙面人和阿寬又各自放了兩槍,也飛身上屋,在屋脊上如履平地,從這屋跳挪到那屋,像兩隻敏捷的猿猴,不一會工夫,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譚起峰和阿華在大夫山轉來轉去,好像迷了路。轉着轉着,又轉到原來進山的路口上來了。
譚起峰說:“如果再貿然進去,說不定辨不清方向,想出來就出不來了。”阿華解下胸前的乾糧,遞給譚起峰,說:“譚老闆,你我現在是逃命時期,先吃點幹饃饃,喝口涼水,歇歇再說吧。”
兩個人到林中的溪口邊喝着涼水,吃着饃饃,商量尋找大夫山游擊隊的方向和路線。正說着話,悉悉索索的聲響驚動了他倆,他倆迅速藏到一塊岩石的後面,觀察周圍的動靜。
不多時,一個黑影在他們的斜對面的路口出現了,黑影一步一拐,好像受了重傷。黑影拄着棍子,走了幾步,倒在路口。
阿華說:“此人受傷了,去看看,也許是我們的人。”
譚起峰跳起來,跑下路口一看,這人蒙着臉,不就是剛纔替我們擋架的人嗎?阿華揭開面紗一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美美姐!”譚起峰一看,美美的左肩受傷,血跡已經枯乾,阿華說要趕快帶他去醫治,等傷口發炎了,輕者截肢,重則危及生命。
譚起峰和阿華輪流揹着昏迷不醒的美美,兩個小時後,在雙疊泉附近的狐狸洞,找到了游擊隊。美美醒來後,發現平躺在牀上,譚起峰守在身邊。美美問:“這是在哪兒?”
“大夫山游擊隊的醫療室。”譚起峰迴答說。
“我昏迷多長時間了?”
“一夜一天了,現在是第二天的晚上。”
“你一直守在我的身邊?”
“是的,你是替我受的傷,我……心裡過意不去呀!”譚起峰說。
“我們生逢亂世,只有一起面對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纔有可能戰勝兇惡的敵人。”美美說。
譚起峰覺得美美的話在情在理,不再在乎性別的不同,激動地伸出雙手,和美美的一雙嫩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