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車道山前必有路,這話半點不假,前面被泥石流掩埋的道路已經被挖開了,一個全身泥漿的官員跪倒在泥水裡恭迎李二車駕的到來,前面的大軍已經穿過了塌方區,李二看看崩塌的大山,嘆了口氣說:“做的不錯。”說完話,車架就沿着鋪好的道路小心的走了過去。
那個官員如蒙大赦,仰面朝天躺在泥水裡嚎啕大哭,雲燁敏銳的發現他的嘴裡全是鮮血,剛纔不知道是如何挺過來的。
他們居然能用人頭大小的石頭把這段路砌好,真是不容易,唐人工匠的能力確實不容小覷,十餘米長的道路修的甚是平坦,一顆亂石都沒有,一股涓涓的溪流從岩石上垂落澆在石頭上之後,雲燁眼前就一陣陣的發黑,那些人頭大小的石頭,那裡是什麼石頭,是一個個真的人頭,土層裡面掩埋的不用說都是屍體。
“夫君,這個官員和能幹啊,這一路上就數這段路好走,一點都不顛簸。”那日暮把腦袋探出車窗甜甜的向夫君笑着說。
“是啊,不錯,你把頭縮回去,乖乖地坐好,我們馬上就找地方休息。”雲燁強忍着胃部的不適把不安份的那日暮安排好,喝令車隊加快步伐離開這段道路,拿人命填出來的道路多走一步都是罪孽。
人熊,狗子早就發現了,對視一眼就一起發力把馬車推出了這片人間地獄,馬車走了好遠,雲燁都不敢回頭望,生怕那些冤魂找自己的麻煩。
皇命是無情的,軍令是無情的,官員也是無情的。不知道那個活着的官員回去後如何向民伕的妻兒解釋,雲燁覺得自己現在就沒辦法向自己解釋。
扶着一顆小樹在雨地裡吐得昏天黑地,胃似乎到了喉嚨上,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吐出來,劉進寶把水壺拿給侯爺漱口,清水進了胃裡,立刻就會引來新一輪的嘔吐。
遠遠地有爆炸聲傳了過來,這是雲燁安排的,堰塞湖必須疏通。否則給下游的百姓帶來的絕對是災難,對雲燁的這個安排,李二是答應了的,事實上雲燁沒打算管李二答應不答應,準備先做了再說。
站在七盤關殘頹的故基上北望。隱隱可見的是關中順縣的黃壩驛,這是金牛道上的最重要的驛站之一。再往北,金牛道便與雲燁剛剛走出來的令他難忘的-褒斜道相接,在褒城附近左拐,穿秦嶺,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到達中原腹地。
綿延不絕的秋雨還在下着,在七盤關的遺址上大隊人馬已經休整了兩天,馬上就要進入秦嶺,人馬必須做最後的準備。這段道路需要走六天,在大雨中或許需要十天?
這個時候才發現沒有燃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大軍早就開始吃乾糧了,雲家也只有婦人和孩子有熱食吃。其餘的人包括雲燁都是在啃乾糧,粗糲的鍋盔劃得嗓子生疼。仰起頭吞嚥一點雨水就當是喝水了。
李二以爲雲家也沒了柴火,特意命人送來一擔,這是因爲老奶奶和孩子們在,特意給的優待,雲燁命人把柴火送去了後營的傷患那裡,給他們熬一口熱粥喝也是好的。
皇帝的鑾駕終於啓動了,大雨稍微變得小了一些,山間石板路上的車轍溝裡積滿了雨水,好在雲燁沒有胡亂改動雲家車輪間的距離,所以才能在這樣的古蹟上行走的格外順利,車子走的又快又穩,車同軌這條政令很有必要啊。
李二的鑾駕就不行了,寬大,奢華是他的特質,所一他的車輪會經常性的陷進溝槽裡將車軸折斷,李二不得不向偉大的車同軌讓步,乘坐窄小的馬車繼續前進。
陰平古道也在這一代,因爲剛剛轉過山腳,一座直插雲端的猛惡大山便陡然撲入眼簾。雲燁知道這就是陰平古道上赫赫有名的摩天嶺,就是鄧艾當年領兵九死一生,最後出奇制勝,一舉滅蜀所經過的絕險之地。
此時已近黃昏,道路卻由此變得驚怖險峻,陰風與巖嘯頓起,四周魅影憧憧,令人膽戰心寒。好在周圍都是人,不用過於擔心鬼神問題,這讓雲燁安心不少。
大雨終於停了下來,棉絮般的白雲佈滿了天空,摩天嶺被白雲簇擁着,山頂被久違的陽光照得一片金黃,這樣的景緻難得一見,大軍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因爲李二停下來了,他就站在山道上,仰頭看着摩天嶺,若有所思。
“五丁開山遂有金牛古道,一個騙局就能讓蜀王自開門戶麼?“雲燁悄悄地問李泰,秦王這麼愚蠢的計策也能成功?會屙金子的牛這麼離譜的事情蜀王需要愚蠢到什麼地步纔會相信啊?
“我怎麼知道哦,史冊就是這麼記錄的,蜀王爲了迎接金牛和美女特意派五丁開了這條道,結果美女沒來,司馬錯的大軍進來了,蜀國就滅亡了。“
李泰的回答乾巴巴的,沒有一點創意,雲燁知道李二現在很希望有人問他一句“陛下爲何在此沉思,可有所得?“然後他就能稀里嘩啦的說上一大堆。
如果沒有屍體墊路這回事雲燁會很樂意的充當這個佞臣角色,可是見了那些屍首,雲燁寧願問天生就沒有多少浪漫格調的李泰,也不會讓李二舒心暢意一回。
天不遂人願,李二有這樣的人,那個人就是長孫,長孫來到李二的背後問:“陛下因何沉思,可有所得?“聽了這句話,雲燁鄙視的把頭轉了過去。
“摩天嶺高萬丈,鄧艾偷入陰平,後主劉禪開門請降,蜀國亡,可憐劉備諸葛亮一生的心血盡付東流水,可見山川之險不足爲屏障,想要萬世傳繼,需要在人心中構築堅城。“
雲燁咬着牙根撐着聽完長孫大段的馬屁話,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烤的鬆軟的土豆遞給了李泰,自己口袋裡還有一個。
這兩口子一個狂妄自大,另一個乃是出了名的馬屁高手,而且樂在其中。善良起來能善良到極致,兇狠起來血流成河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魏徵臉上的紗布終於去掉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白翳不見了,那雙眼睛又變成了鷹隼一樣的犀利,幸好他沒看見那些墊道的屍體,否則不知道會傷感成什麼樣子,有些時候,當瞎子比當明眼人強得多,房玄齡,杜如晦,好像什麼都沒看見,長孫無忌認爲這事就該這麼辦,那些老將也沒有認爲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剛剛說完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他自己就把百姓當成了芻狗,以後他說的話,到底那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雲燁認爲自己沒辦法辨認清楚。
人說話其實都有時效性,當時說的時候,不能否認他的確是真誠的,但是時過境遷,這句話往往就會有別的解釋,而且也能說得通,到了最後就變成了一句實實在在的空話。
拍馬屁這種事情是會遺傳的,雲燁拍馬拍的多了,雲壽難免就會遺傳到一些,從馬車上跳下來,袍子上兜着兩隻烤的焦黃的土豆,蹦躂兩下子就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奶奶,這是壽兒給你烤的土豆,可香了。“雲壽仰着胖臉期盼的看着皇后,等待皇后好好地誇獎他一下,打死雲燁都不相信雲壽能烤出這樣的土豆來。
長孫捏捏雲壽的胖臉,笑眯眯的拿起一個土豆,剝開皮後,自己咬了一口才遞給李二說:“陛下嚐嚐,小胖子烤的不錯。“
李二皺着眉頭看了一眼雲壽沒好氣的說:“別人都沒有柴火做飯了,你怎麼還有柴火烤土豆?說說,有什麼好辦法?“
“那是他們太笨,壽兒在用乾柴的時候就會往火裡面加一點溼柴,等到乾柴燒乾淨了,溼柴就變成了乾柴,所以壽兒總是有一些乾燥的木炭,也就有燒不完的柴火。“
聽了雲壽的話,長孫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李二也撓撓後腦勺,這種生活上的小常識對他來說非常的驚奇,事實上,不光雲家是這樣做的,一些年紀大些的斥候也是這麼做的,只要去過草原的人,基本上都會這麼做,牧人烘牛糞的法子而已,這是那日暮教給雲壽的本事,草原上燃料奇缺,只有用這個法子,只是不能大規模運用而已,所以草原上的食物基本上都是半生不熟的就拿來吃了。
對於雲壽烤的土豆李二很滿意,很給面子的吃了一個,程咬金走過來悄悄地對雲燁說:“你教的?“
雲燁搖搖頭,自己從來沒有教過雲壽這些,一件小小的事情居然能做的滴水不漏,很難得,首先,他二孃打死都不會說土豆是她烤的,打死都不會說烘柴火的事情是她教的,雲壽心安理得的把這件功勞安在自己身上,毫無後顧之憂。
重要的是拍馬屁的目標明確,直趨最主要的目標,難怪長孫會在雲壽闖禍之後說:“敢執此子者,老婦必啐之。”
“老程家的子孫就少了這份機靈勁,什麼人什麼命,九歲看老,將來這也是人精。”程咬金在邊上看着雲壽和皇后談笑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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